“小人是管都督府上管家?”
鄭管家接了都督的令,知道今兒來送禮的是盛府的三小姐。旁邊翠竹便狐疑的看了眼那鄭管家,如今東廠坐大,但凡管都督身邊的人各個不是脖子朝天,這鄭管家進門兒時便看也不看她們這些下人一眼。
便是對阮氏這當家夫人都只是表面恭敬。偏阮氏這樣的性子也不敢找他的麻煩,誰能惹得起東廠?
如今卻見這鄭管家滿臉笑容,對着家裡二小姐說話。
盛菲菲便擡頭訝異的看着鄭管家,“東廠,東廠來我家作甚?”
小主子從來沒有送過姑娘家禮物,鄭管家也沒來過盛家,只曉得盛家有個十分出名的嫡女,但早多年前就嫁人了。面前這個頭戴珠翠,看着長的也跟朵花一樣,便以爲是主子心裡那個。
“受我們督主的託,來給姑娘送禮。”
盛菲菲更詫異了,這東廠管都督素來和她毫無瓜葛,爲什麼要給她送禮兒。
盛菲菲這個年紀自然有些女兒家的虛榮,管平那人高傲的緊,滿朝文武都沒見得他巴結,卻給自己送禮,又瞧見眼前箱籠無數,而鄭管家又一副哈腰的模樣。
微微擡了腦袋,又坐在了椅子上。
旁邊阮氏便走了過來,瞧着鄭管家前後兩幅人的面孔已經很吃驚了,尤其是對着自己女兒,便在她耳旁小聲道,“你什麼時候和管平有瓜葛的,不怕你祖母打斷你的腿?”
盛菲菲自己也不知道緣由是什麼,祖母素來不喜管平是真,但他權傾朝野也是真。心裡頭好像被人用軟羽搔了一樣,她有種踩在雲朵上的感覺,輕飄飄的,“管都督爲何無緣無故的送我禮?”莫不是上次送了個庶女,絕對不妥如今給自己這嫡女補送上來?
旁邊的箱籠裡裝着的是些緞子,盛菲菲已經看了一眼。一旁鄭管家手裡卻又端着一個由精緻的黑色楠木小箱,他仍是畢恭畢敬的,“主子讓奴才們送的,這什麼緣故,小的們自然也不敢問了。”
盛菲菲頭一時便仰的更高了。
鄭管家的畢恭畢敬讓她覺得分外受用,眼睛又飄着看鄭管家手裡的東西,那小箱子外頭鎖半掛着,被打開時裡頭精美首飾便露了出來,是件兒漂亮的寶石頭面,有細碎的瓔珞掛着,遠看着就知道華貴無匹。
盛菲菲直想衝過去戴在頭上,可又使勁兒摳着自己的右手按捺住自己,“倒是挺好看的,先拿下去吧,我有空了再看看。煩勞鄭管家替我謝謝都督。”
鄭管家自幼照看着管平長大,如今他頭一次送旁的姑娘禮兒。便想細細觀察一下府中的未來的女主子。倒不是很滿意,這女子容貌雖算上乘,可鄭管家這麼年紀,老而不死是爲賊,一眼就瞧出盛菲菲是個什麼脾性。
模樣也不好,臉龐太瘦,小家子氣又顯得刻薄。
翠竹便接過鄭管家手上的楠木小匣子,到盛菲菲旁邊。
離近了才知道的有多漂亮,天底下女子莫不愛珠寶首飾。尤其這件兒上頭居然還有嵌的一些磨成薄片的薄黃色玉片小扇,比起之前長姐送盛明珠那顆不知要華貴多少倍。盛菲菲看了便已經挪不開目光。
“盛三小姐,禮兒既已經送到了。府中還有事兒,小的就先行告退了。”
盛菲菲正準備揮手讓他下去,卻突然反應過來他叫的是誰的名字,便轉頭看着他,那表情活像吞了沾着蒼蠅的點心。
她神色不對,鄭管家拱手正準備走,見此便回頭問了一句,“盛三小姐,怎麼了?可是這首飾不大喜歡?”
那頭面就在盛菲菲手側,寶石光輝非常。她出身富貴,用過的好東西自然不少,可這幾年盛家每況愈下,盛菲菲是知道些家裡鋪子情況的。私庫和老太君那裡的東西阮氏不敢碰,盛菲菲這裡的首飾好些便都用舊了。
翠竹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家二小姐,伸出手,準備合起那匣子。卻被盛菲菲擋下,“東西我自然很喜歡。”又看着翠竹,“收起來罷。”
“剛纔在外頭,說是有客人找你”盛若秋的聲音從堂後傳了過來,還有另一個聲兒,“什麼人?”
說着人便已經出現在屋內。鄭管家人還未走,便見裡頭出現了兩位打扮華貴的姑娘,下人便紛紛開口給行禮,一個叫大小姐一個叫三小姐。鄭管家年紀大卻耳聰目明,很快就覺得不對勁兒,臺上這不是三小姐?
一個作婦人打扮,應是盛若秋無疑,他從前見過的。
另外一個很眼生,模樣卻出奇的好。穿一件兒藕粉色的裙子,身上罩了個同色的披帛,目若點漆,眸光微微擡着,手心裡正捧着個白色的貓,頭上金釵全無,卻還是給人富麗堂皇的感覺,像是在看宮廷壁畫一般。
不論性情如何,就單這個模樣就很有福氣,很值得娶回家裡旺夫。
鄭管家不認識盛明珠,卻認識那隻貓,他家大人抱了很久。
“敢問是盛家三小姐嗎?”
盛明珠眸子便詫異看着他,“是我。”
險些要弄錯人。鄭管家心裡緩出一口氣兒,又有些不悅的看了眼還在那兒坐着的盛菲菲,旁邊下人便從翠竹手裡拿過了原先的匣子,又遞到了鄭管家手上。
他收回放在盛菲菲身上的眼神。
鄭管家心裡自然不悅被人誆騙,可到底是盛家,又不想鬧大了給盛明珠沒面子,臉上便又重新掛起了笑容,“這東西是我家主子拖我給姑娘的。小人愚鈍,差點弄錯了,如今既交到姑娘手裡,便回去覆命了。”
短短兩句,盛明珠反應快,又瞧着還在的盛菲菲,半理出了個思緒。又沒想讓外人看笑話,什麼都沒說。金枝接過了鄭管家手裡的匣子,很快又將人送出府去。
“方纔怎麼了?”
沒外人了,盛明珠託着貓兒很快坐在椅子上,眸子低垂着。金枝給她遞過來一杯果茶,她慢慢戳飲,她語氣平淡,也沒責問,偏這樣便不知戳到了盛菲菲哪根肺管子。
盛菲菲一直在椅子上沒吱聲兒,此刻卻從椅子上起來,“一個不開眼的下人,非要將那賤格的東西送到本小姐手上。”
又垂眼兒看着盛明珠,“你若喜歡你拿着唄?”說罷就起身走了,只是轉身之後臉色便突然變了,眼眶也陡然紅了,盛明珠!
她真的與她相剋……盛菲菲忘不了剛纔那管家看她的眼神,走出門兒時又遇到進來的倪珍兒,不小心擋了她的路,倪珍兒是老太太跟前伺候的紅人,往前盛菲菲對她不說很熱情,也是十分給臉色。
“瞎了嗎?”
盛菲菲被她擋了一下,本來剛纔在堂內就覺得十分羞憤,便直接甩了倪珍兒一個巴掌,左右當出氣了
倪珍兒在宋老太太那兒伺候許久,也算有臉面的人。一時先愣了,都沒反應過來自己被人打了巴掌,又看着盛菲菲,“二小姐,你做什麼?”
“我做什麼?用你個奴才教嗎?這裡是盛府,我是盛的嫡小姐,我想做什麼,想要什麼,用你一個奴才管嗎?”盛菲菲怒視倪珍兒,嗓音也不壓着,也不曉得是跟誰說的。
倪珍兒本來捱了一巴掌就莫名其妙,如今又被人這樣說,只委屈的眼睛都紅了。可偏偏她再怎麼在老太太跟前有面子,也只是一個奴婢,盛菲菲纔是正經的主子。
盛菲菲心裡倒沒想許多,出了頓氣便匆忙走了。
盛明珠並不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事兒,只覺得盛菲菲陰陽怪氣。還是金枝湊在她耳邊,說了旁邊下人給她說的閒話。阮氏忙碌了半天,原是給三房送的禮,便覺得是自找沒趣兒。
“明珠啊,你這什麼時候和管都督那麼好的交情,伯孃怎麼都不清楚?”
大魏如今男女風開放,阮氏倒不會找這方面的麻煩。也甚少有人會往男女方面想,管平少年出名,十年前就在京城倒風倒雨的,十年前的狀元,又棄筆從戎。不管名聲如何,卻都是一個驚才絕豔的人物,阮氏很難將他和年幼的侄女扯在一起。
“前段時間管都督還送了我生辰禮,我也不清楚……許是看大姐夫的面子?”
阮氏看着侄女,似乎也一臉懵懂的樣子。
心裡想着老三一家子剛來京城,這三丫頭也沒見的和管平見過幾次。倒有點可惜——若能依着東廠這顆大樹,她那些鋪子不愁起死回生。
又看了眼盛明珠,還想問些什麼。翠竹卻在旁邊說了句什麼,阮氏便急急忙忙提着裙子走了。
盛若秋從一旁撩開珠簾,又看着盛明珠手裡的頭面,“你也太瞧得起你姐夫,他不過一個二品的武官。”是管平的屬下,從來都他送東廠的禮兒,哪有督主看着他面兒送人的禮,“不過也真奇怪,這管都督素來與咱們這些世家不打交道的?”
盛明珠懷裡抱着絨球兒,一時又想起了上次見面所說的。
不會是這管先生想見絨球兒想見的不得了,用這樣的方式來提醒她?一時看着肥嘟嘟的小絨球兒,又看着那璀璨的首飾——誘人的無法拒絕。
倪珍兒臉上紅腫未去,“三小姐,老夫人那裡請你過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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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嗎?”管平手裡執着本書,側臉俊美到妖異。
一旁鄭管家老臉笑了笑,“三小姐小姑娘似的,看見就說喜歡。”心裡對盛明珠印象極好,鄭管家道,“下人觀這個盛三小姐,是個極有福氣的。雖然年紀小了些,但是爲人落落大方,也不小心眼。”
起碼比那盛二小姐強上許多。
“是可娶之婦?”管平看着他,似乎是在問他。
鄭管家笑容更開,管平風月裡到是有紅粉知己,但走沒走心的,他心裡清楚,鄭管家自然也看的門清兒,“大家閨秀,當然可娶。不過年紀是小了些,還得等及笄之後再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