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蘭斯洛特修長的手指摸着牙, 費姝能察覺到上面泛着的一點癢意,也許是吸血鬼的尖牙有些敏-感,費姝翹着小腿微微偏頭躲了一下。
蘭斯洛特一隻手搭在費姝腰後防止他動得太厲害掉下去, 視線一直沒有離開:“有些營養不-良, 最近有好好吃東西嗎?”
如果吸血鬼沒有自己的血僕, 或者平時飢餓的時候血僕不在自己的身邊, 那麼就只能向莊園提交申請。
莊園裡準備得有吸血鬼可以食用的食物, 對吸血鬼的身體沒有損傷,也有營養。
蘭斯洛特這麼冷硬的人口中問出這種家常問題其實有些違和。
費姝搭在蘭斯洛特手上掙扎的動作頓了頓,力道小了起來, 然後點頭。
其實沒有好好吃,離開教父之後小吸血鬼才體會到了血族內部的殘忍。
弱小的吸血鬼能分到食物很少, 而且不會有人類選擇做他們的血僕, 這樣惡性循環下去就會越來越弱小, 然後在某一次狩獵或是黑暗怪物的襲擊中死亡。
看着掌心蒼白小巧的臉,蘭斯洛特沒有拆穿費姝蹩腳的謊言。
費姝再一次掙扎着想要下去的時候, 男人順勢鬆開了他。
蘭斯洛特:“坐這裡。”
公爵身旁的位置還空着。
費姝微怔地擡頭,不安忐忑地看了一眼中心位置的高等吸血鬼們。
血族的階級非常鮮明,哪怕是公爵侯爵也不能勉強他們跟不屬於自己階級的弱小吸血鬼坐在一起。
但出乎意料的,也許是蘭斯洛特的威勢的確太強,在座沒有吸血鬼反對。
態度都非常和善的樣子。
費姝慢慢坐下去了。
因爲小尖牙還沒有收回去, 他怎麼都不自在, 紅潤的嘴巴微微張了一條縫。
牙尖尖幾次差點磕到自己的脣肉。
旁邊不遠處一位女士掩着臉笑了一聲, 然後眨眨眼:“你真可愛, 是不習慣坐在那邊嗎, 要坐在我旁邊嗎,我們可以聊聊不少年輕人喜歡的東西。”
費姝順着聲音望過去, 的確是一位非常美麗可愛的女士:“謝謝,但是不用了。”
老管家咳了一聲,雖然他們公爵長得仍舊俊美帥氣,年齡着實不小了,在人類世界裡被叫做祖宗都綽綽有餘了。
性格也的確古板,很少了解“年輕人”喜歡的東西。
蘭斯洛特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語氣聽不出喜怒:“可以用餐了。”
吸血鬼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也不喜熱鬧,很少有聚在一起的機會。
每年狩獵大會前的宴會,不僅爲了鼓舞莊園血族的士氣,也是爲了聚在一起討論往年發生的重大事項,看看是否有什麼威脅到莊園生存的隱患。
最近被提到的就是異動頻繁的黑暗森林。
“那些沒有神智的骯髒怪物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強了。”
“不過要威脅到我們的生存還很早,幾個月前有一個人類王國支撐不住,請求我們給予幫助。”
“雖然知道這些東西對我們沒什麼傷害,但黑暗森林腐蝕的範圍越來越大,它們這是在擴張地盤,這些東西有這種意識嗎?”
高等血族們雖然在討論,但口吻都非常輕鬆,只是太無聊找了一些事情做。
蘭斯洛特若有所思,隨後道:“卡米拉,我記得五十年前你提出過要去黑暗森林裡面看看,有什麼結果嗎?”
費姝什麼都不知道,小兔子似的手中揣着一個杯子,裡面裝着吸血鬼可以喝的飲料。
一副埋頭喝水模樣,偷偷豎着耳朵偷聽。
聞言有一點驚訝的看了看卡米拉,就是之前出聲那個可愛的女孩子。
不愧是吸血鬼,看起來明明也就二十出頭的模樣。
看來血族口中的年輕人跟費姝想的可能還有一點代溝。
卡米拉拿精美的絲綢摺扇擋着自己下半張臉,摺扇後是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公爵您的記性真是太好了,連幾十年前的事情都記得。”
她把話題轉回正題:“我到中心看過,裡面除了怪物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
就是什麼都沒有才不正常,那是什麼在讓那股黑暗擴張。
有吸血鬼提到了晚上的意外:“太奇怪了,黑暗森林那些怪物怎麼會突然跑到我們的宴會廳來。”
這麼遠的距離和路程,如果早有這麼多怪物過來,他們應該早就得到了消息纔對。
一個血族皺着眉冷笑:“多半是其他莊園弄了什麼傳送魔法把它們弄到這裡來了,明天我就在他們頭上開一個大洞,給他們也下一場怪物雨。”
想來想去,也只有這樣的理由能解釋黑暗怪物突兀的行爲。
畢竟沒有思維和智慧的黑暗怪物不被魔法眷顧,不可能靠自己憑空傳送到這裡。
這種惡劣又無聊的行爲的確是吸血鬼能做得出來的事情。
前菜已經吃完了,正餐被僕從們恭敬地端了上來。
費姝看着眼前糊糊的一團,然後又看了一眼其他吸血鬼習以爲常的表情,差點眼前一黑。
一隻手抱着碗,一隻手捏着勺子,費姝挖了一點放進嘴巴里,抿了抿。
他原本以爲宴會上的食物會正常一些的。
甚至還沒有伊恩做的好吃。
宴會中心位置吃的肯定已經是最高規格的東西,費姝已經放棄在這個遊戲裡吃飽了。
嘴巴很挑的費姝只吃了一口就沒吃了。
放下餐具又很顯眼,所以費姝捏着勺子皺着小臉發呆。
老管家一直站在旁邊,聞言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地嘆息一聲,也不知離開他們之後小少爺受了多少苦。
但挑食的毛病還沒改。
就在老管家伸手準備去拿費姝身前精緻的瓷碗時,主位的蘭斯洛特先動了。
老管家一怔,視線從板着臉的公爵身上移開,重新低頭,眼觀鼻口觀心。
費姝又驚又怕的看着公爵拿走了他面前的碗,然後捏着勺子柄在碗中攪拌了幾下。
“吃東西。”
費姝這次把碗抱回來就不敢走神了,他不清楚蘭斯洛特現在對他到底是個什麼態度和想法,不敢當面違揹他。
費姝很認真地詢問:【系統可以提供代吃服務嗎?】
1938彈出:【。】它只聽說過有宿主要求代打的,還沒聽過要求代吃的。
好吧,費姝也只是說說而已。
糊糊很柔軟,除了味道很奇怪之外,口感倒還是挺好的,總比以前吃過的藥好。
費姝抱着碗挖了一勺放進嘴巴里,慢慢眨了眨眼睛。
費姝:【好像……變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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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是非常明顯的變好吃了,從味道奇怪的橡皮泥變成味道很好吃的糊糊。
費姝很確定之前碗裡的東西不是這個味道,很好吃,一口下去都停不下來了。
而且隨着食物進入胃袋裡,還有股暖意順着全身的血液流動,溫暖着虛弱的身體。
他偷偷看了一眼半垂着眼,一點沒動食物正在喝茶的蘭斯洛特。
是他做了什麼嗎?
蘭斯洛特的表情還是冷冷的,讓費姝辨認不出來他心中的情緒。
費姝習慣了慢吞吞地埋着腦袋吃飯,沒發現漸漸的認真吃東西就他一個了。
腮幫子一鼓一鼓的,淺金色的頭髮像是泛着柔軟的光。
高等吸血鬼再落魄也不會靠食物維持力量,對這些東西也沒什麼渴求。
但小吸血鬼吃得太香了太可愛了。
一隻高等吸血鬼舔了舔自己已經冒出來的尖牙,鼻尖又隱隱縈繞着那股香氣。
費姝再擡頭的時候,不遠處的高等吸血鬼把自己沒動過的食物推到了他的面前。
“還要吃嗎?”
費姝其實是還想吃的,他從來沒有這麼好的胃口,胃已經飽了,但好像有什麼還沒滿足。
明明是同一個廚房同樣的材料甚至同一個廚師,費姝看着眼前的食物,卻提不起來什麼興趣。
費姝不好意思地用手遮着自己的嘴巴,眼中氤氳,他不聽話的小尖牙突然又跑出來。
費姝把勺子放在桌子上後。
蘭斯洛特移開目光,開口:“關於剛纔的混亂,這件事情就交給卡米拉調查。”
又語氣冷淡地說了幾句話,大致是讓大家狩獵大會繼續努力。
費姝沒想起原來運動會前的宣言,倒是想起了通告批評的廣播。
卡米拉突然開口:“公爵大人。”
蘭斯洛特冷淡地望過去,眉目高闊,鼻骨挺直。
“過來的怪物會跟放在城堡裡的那件東西有關嗎?”
那件東西?是什麼?
蘭斯洛特沒有回覆,其餘高等血族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沒有多問,化成一蓬黑霧消失在了原地。
“狩獵會你跟着我。”
費姝站起身,腳步匆匆地跟上往前的蘭斯洛特,臉上有些迷茫,狩獵大會這就開始了嗎?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過了一道門,就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明明是草地,但地上生命力最頑強的野草都化成焦炭,地面一片焦黑,甚至能看見開裂的地縫。
周圍連烏鴉的叫聲都沒有,是沒有生命力的死寂。
在遠處有一團混沌模糊的黑霧,像是霾一般籠罩着一塊不小的區域,看不清裡面到底是什麼情況。
那裡就是黑暗森林。
幾乎已經看不出森林的模樣。
吸血鬼們的狩獵盛宴就是要進入危險的黑暗森林在裡面進行狩獵,根據擊殺怪物的不同會有不同的分數。
不過跟玩家不同,這純粹是吸血鬼們生命太漫長太無聊弄出來的玩笑活動。
但每年都有想要出頭的弱小吸血鬼死去。
這在吸血鬼眼中就像是新陳代謝一樣正常。
費姝慌亂了一瞬,目光捕捉到蘭斯洛特和老管家的身影又慢慢放下心來。
“把斗篷戴好。”
費姝還沒反應過來爲什麼蘭斯洛特要帶他這個一個拖油瓶,乖巧茫然地應了一聲,然後慌慌張張地檢查自己的斗篷。
修長的手伸過來,蘭斯洛特低着頭,將斗篷解開,又重新系上。
彷彿密封的甜品袋,屬於小甜點的香氣漏了一些出來,又被關攏愛惜地合上。
費姝微微仰頭,視線就直直對上蘭斯洛特露在外面的脖子和喉結。
是明顯成年男人的特徵,性感但並不低俗。
那隻手繫好斗篷往上,又捏着軟乎的腮肉往裡看了一眼。
臉頰都染着桃花似的紅,是索吻的姿態。
費姝嗚咽了一聲,只能任由自己的教父檢查自己突然又冒出來的小尖牙,然後詢問博學穩重的教父:“我……不知道怎麼回事。”
略微粗糙的手指下意識在細滑的軟肉上摩挲了下,蘭斯洛特斂眸擋住眸底的顏色:“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
雖然從外面看裡面只能看到一團涌動的霧氣,但邁入那層無形的界限後,裡面的情形突然清晰起來。
走幾步就能看見兇戾的怪物。
黑暗怪物因爲外來人的入侵極度憤怒,比平常更加兇狠地攻擊着靠近的生物。
費姝看見了一組吸血鬼和血僕組合的玩家。
明顯是道具的光亮,有攻擊性和防備性道具,只有血僕模樣的玩家在戰鬥。
吸血鬼玩家躲避得非常狼狽,還要小心不會被動攻擊然後被淘汰。
血僕玩家看起來非常老練,戰鬥的姿態和經驗都有模有樣。
很快一頭老虎模樣的黑暗怪物就倒在了地上,重傷後倒在地上,似乎因爲疼痛無法動彈的模樣。
血僕玩家得意地收了手,然後開始使用道具恢復自己的狀態,力求用飽滿的狀態對付下一隻黑暗怪物。
但他不清楚黑暗怪物的特性。
地上明明已經瀕臨死亡的黑暗怪物,絲毫感受不到疼痛,甚至不顧肢體的殘疾,兇猛地張開血盆大口撲了上去。
那個血僕玩家已經收了道具,不設防地被咬中。
隨後沒有反抗之力的吸血鬼玩家也一併被攻擊,慘叫聲逐漸微弱。
在NPC眼中,地上留下的是兩具模糊的屍體,但是在玩家眼中,地上已經是一片白光——這意味着這兩個玩家已經淘汰,然後退出了遊戲。
屬於這隻吸血鬼的排名也徹底消失。
老管家搖了搖頭:“一年未見,諾克斯莊園的血僕的實力已經下降到這種程度了。”
這是隨機出生在其他莊園的玩家。
費姝看得臉色蒼白,他不能使用道具,如果真的對上這些怪物,不是被殺死就是被動使用了道具被淘汰。
進入森林後,系統已經提示第二輪收集已開始,但費姝提不起一點心思。
費姝想起什麼:“我們不帶血僕嗎?”雖然宴會裡沒有血僕,但是血僕也可以作戰,幫助契約吸血鬼擊殺黑暗怪物贏得比賽。
老管家對着小少爺的態度非常和藹慈祥:“當然不用。”
頭髮花白仍然精神的老人看了眼公爵,詢問費姝:“小少爺已經有自己的血僕了嗎?”
費姝頓了下,他覺得伊恩並不算他的血僕,於是搖頭。
對哦,他一個孤狼玩家,根本沒有血僕可以叫過來,神色也懨懨的。
老管家笑而不語。
因爲剛纔蘭斯洛特莊園的混亂時間,所以他們莊園的吸血鬼都去得晚了一些。
費姝偷偷拉開任務面板看了一眼,上面已經出現了排名,全都是進來的玩家。
只有吸血鬼玩家的積分纔會記入排名,排在第一名的吸血鬼和血僕的組合已經有了十幾個積分。
這代表着至少已經殺死了三四隻黑暗怪物。
費姝選擇了匿名,此時他的任務積分後跟着一個刺眼的數字0,排名當然也是最後一名。
估計一直都會是最後一名。
還好遊戲沒有什麼末位淘汰機制。
沉默寡言的公爵大人往前走了幾步,似乎在判斷着什麼。
老管家盡忠盡責地站在小少爺旁邊,隨時提防着有怪物衝出來。
注意到費姝皺在一起的眉毛,老管家笑得和藹:“公爵大人其實很疼愛您,您有什麼要求可以直接告訴蘭斯洛特公爵。”
費姝覺得老管家應該是對他還有對蘭斯洛特公爵都有什麼奇特的濾鏡。
如果說了,依照這位嚴厲教父的性格,應該更會把他這個丟人的小吸血鬼扔到怪物羣裡鍛鍊鍛鍊。
1938頓了頓,說:【可以試試。】
費姝總覺得1938這句話說得有點勉強。
看不見那張表情冷漠的臉,但是就是一個背影都格外冰冷。
在老管家鼓勵的眼神下,費姝硬着頭皮,慢慢磨蹭到蘭斯洛特的旁邊。
公爵的袍角動了動,已經注意到了周邊的動靜。
費姝以爲他還沒有注意到自己,不自覺地擡手,拉住公爵大人的衣襬:“公爵大人……”
力道很輕,彷彿是風吹散的蒲公英花瓣粘在了衣襬上,只要稍微一甩就能把這隻柔軟的手甩下去。
但那幾根白蔥根般細長纖細的手指就是一直捏在公爵黑沉沉的衣物上。
小心翼翼的語氣,甚至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我明年再來可以嗎?”
費姝已經成年了,按照規矩,他應該在血族長輩的帶領下進入黑暗森林,與黑暗怪物進行搏鬥。
在傷痕和血液中成長。
這是莊園的規矩,蘭斯洛特作爲公爵,應該更加恪守規矩纔對。
被詢問的人沒有說話。
費姝失落地垂着腦袋,想七想八,要不要再補充一些聽上去比較合理的理由。
比如身體不舒服,或者生病了。
但是蘭斯洛特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吸血鬼也沒那麼容易生病。
如意料之中,蘭斯洛特開口了,依舊是冷漠嚴厲的口吻:“下不爲例。”
費姝失望地抿了抿嘴巴應了一聲,然後驚喜地擡頭,眼尾下垂的漂亮眼睛亮晶晶的。
嗯?
*
在黑暗森林中搏鬥的玩家們此時都震驚得停了手中的動作,顧不得你追我趕的比分,不約而同地在隱蔽的角落拉開了面板,看着上面以可怕速度攀升的數字。
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從末尾一直上漲。
從0到幾百。
很快從最後一名玩家往上爬,超過了一個又一個玩家,穩穩佔據了第一名的位置。
然而持續上漲的積分沒有停止,明明已經坐穩了第一位置還在不停地殺戮增長積分。
而且對付兇殘不知疼痛的黑暗中怪物好像輕而易舉,積分甚至不是一分又一分地上漲,而是階段似的跳動,每一次出現都上漲一大截。
漲到第一名的玩家是匿名,沒有到時間任何玩家都看不見這個離譜的積分到底屬於誰。
“這是誰?哪個公會的,暴君榜的怪物嗎?”
“這是頂級副本,應該就是碰上了暴君榜的那些怪物。”
“系統這也太不平衡了,幾個怪物聚在一起還有我們什麼事情?”
“有人看見他們在哪裡了嗎,不要跟他們撞上,他們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該死的,這些……”
討論的玩家話音還沒有落地,就莫名地倒在了地上,化成一堆白色的數據,掉落了積分。
周圍剛剛還在憤憤的隊友不知什麼時候也一起消失了。
阿爾洛從收回手中的道具,冷漠地將一個名字從手上的名單勾掉。
也不是第一名。
他已經找過不少明顯的玩家聚集地,一直沒有看見第一名出現在什麼地方。
銀白色的身影又消失在枯黑的樹木間。
林間的另外一個地方,賀樑收回了武器,看着第一名還在上漲的積分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