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姝基本已經放棄了正常獲得這些高危犯人信息的道路。
德魯斯真的已經給費姝留下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了!
如果能通過蒐集資料的方式完成任務, 那當然是最好了。
病院管理嚴格,就連吃藥,死刑犯們也是分別排在五個管理人員前面, 等待着一一上前吃藥。
費姝去得有點晚了, 排隊排在比較後面。
前面人高馬大, 粗壯的胳膊上左右都紋着剽悍紋身的囚犯摸了摸腦袋, 黝黑的臉不着痕跡地紅了些:“你到我前面去吧。”
不止是他, 不少人注意到費姝的位置後主動要讓位置。
費姝有點震驚又有一點無言,他的確是很感動也很感激有人願意讓位置給他了。
但吃藥這種事情,真的還是不用太着急的。
費姝想起上輩子吃藥的經歷, 心有慼慼,於是禮貌拒絕了他們的好意。
而且待在後面可以更清楚地觀察前面人的動向。
到了費姝, 他一隻手接過護工遞過來的藥, 一隻手拿着水杯。
藥粒靠近嘴巴時, 費姝愣了一下,神情有點不自然。
護工表情有點狐疑, 但檢查後沒發現不對,就讓費姝離開了。
費姝本來準備用積分買個道具應急,但黑霧主動動了,在藥粒靠近自己時“啊嗚”一口把藥給吃了下去。
費姝進副本時就發現了,其他人似乎都看不見黑霧, 而在費姝的角度, 黑霧像是一隻精緻的黑色戒指一般套在他手上。
費姝是真的把這隻惡魔眷屬當成崽養的, 每次吃飯都不忘給它喂點牛奶, 偶爾換換口味餵羊奶, 現在眼睜睜看着它把這顆藥給吃了下去,哪裡能不擔心。
費姝離開護工的視線, 捏住這縷黑霧的尾巴,把它從自己手上揪下來。
以黑霧的能力當然不會這麼輕易被移動,要是誰敢碰不經允許地觸碰它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但揪它的人是費姝。
費姝真的被這個熊孩子氣到了,又氣又惱,還有點委屈,小聲地教訓它:“我平時沒給你吃的嗎,餓着你了嗎,你要亂吃東西。”
黑霧趴在費姝白皙圓潤的指尖上,無師自通地露出兩個暈乎乎的蚊香眼。
有點怪,費姝又看了一眼,醜萌醜萌的。
費姝拉開惡魔眷屬的面板,確認它沒有事,甚至【毒抗性】的條還漲了一些後就放心了。
看來雖然還是成長期,小惡魔眷屬也不是完全沒有用。
費姝心軟地摸了摸搖頭晃腦的黑霧。
囚犯們吃完藥,就被統一帶去住處。
住處也是完全跟普通病人們隔開的,是在單獨的一幢樓裡。
可能廢棄了太久沒用,樓裡的牆壁甚至滲着水,走廊中頂上的燈有些也已經壞了還沒有維修。
就算是還勉強亮着的燈,也時閃時滅。
更別說裡面的住處,鼻尖還有股潮溼的水汽,就算是白天也不見天日。
可以說恐怖氛圍這一塊已經拿捏得死死的了。
費姝又是一間單人寢室,他震驚得連嘴巴都長大了,眼睛也瞪得圓圓的,不敢置信。
生活雖然不算是頂富貴,但也是嬌生嬌養長大的費姝真的沒有見過這種陣仗。
他原本以爲上個副本里那個校園已經是最差了。
現在跟這裡比起來真的是小巫見大巫。
費姝看着鐵架子牀的斑斑鏽跡,很擔心自己躺上去這牀就會散架。
就更別指望已經泛黃的被子了。
費姝坐在唯一算得上正常的凳子上,抱着膝蓋把自己縮成一團,幽幽地抗議:【今天晚上我不睡了。】
1938有點理解,小漂亮可是上個副本被子和牀單硬了點都會在身體上留下痕跡的人。
以費姝的體質,如果讓他在這裡睡一晚上,說不定比在那一個變態牀上還慘。
至少不會有人捨得虐待這顆嬌氣的“豌豆公主”。
眼巴巴地又翻了一遍列表,確認商城裡不出售被單或是牀,費姝這下是真的有點自閉了。
他好想念自己的個人空間。
對比在這種環境裡睡覺,現在出去做任務都成了一個很好的選擇。
正巧,又一個個人任務刷了出來。
【個人任務(新)(0/2):良好的睡眠是精神充足一天的開始,安睡吧!(一晚上至少保持六小時睡眠)】
如果是在自己的個人空間,這種任務費姝能一口氣完成兩個。
但是現在是在副本當中。
不是很敏銳,但費姝也意識到,這個任務在時間就是生命的副本里很糟糕。
連個人任務都針對他!
*
時間差不多已經接近十點,根據病院的時間安排,晚上九點所有的病人就要回到自己的病房當中,晚上九點半大部分工作人員就會回去休息。
只剩下流動的巡邏人員。
這幾乎就是明晃晃地告訴各位玩家——九點半後行動就可以開始了。
費姝披上斗篷往外面走。
得到斗篷後,在費姝的不懈試驗下,惡魔斗篷的面板已經變成了這樣:
【惡魔的黑斗篷:穿戴上可能有意想不到的的效果。限定唯一道具。綁定者:費姝。】
【*大概率在怪物面前隱藏自己的蹤跡】
【*隱藏ID】
1938說作爲唯一道具,斗篷應該不止有這些作用,還需要費姝自己的探索。
不過只是在BOSS面前能隱藏自己蹤跡這一個作用已經很好用了。
就是這個“大概率”讓費姝心慌。
費姝看着自己的幸運E,還是決定賭一賭。
副本的天總是黑得格外沉,四周除了深藍和黑色幾乎無法看清其它色彩,白天偶爾還能聽見鳥鳴,到了夜晚便是全然死寂一片。
連零星蟲子的叫聲也沒有。
費姝耳邊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還有若有若無的腳步聲。
面前又走過去兩人一組,拿着手電筒訓練的安保人員,明明費姝就穿着黑色斗篷縮在走廊遠離兩人的一側,甚至幾次手電筒都已經掃到了費姝的斗篷角,但兩人愣是沒有發現費姝的蹤跡。
等兩人徹底離開,費姝憋着的那口氣才吐出來,然後有點抑制不住的興奮。
但是要早點睡覺,費姝能在外面的時間不多,滿打滿算也就兩個小時了。
在沒有地圖的情況下,要摸清資料室的位置難度也不小。
費姝努力想了想病院的構造,然後又朝着下一個猜測的地方過去。
在轉角的時候費姝停住了。
前面有人,同樣拿着什麼東西,走在黑夜的走廊中。
費姝猜測應該是什麼道具,作用也是隱藏自己的蹤跡。
玩家停在走廊邊緣,沒有動,像是在觀察着什麼東西。
費姝猶豫一下,先保持了一段距離,沒有跟上去。
隨後費姝萬分慶幸自己這個行爲。
前方走廊的通道,空洞洞像是一張張開的血盆大口,渾身穿白的地獄冤魂緩緩從裡面出來。
但仔細一看,朝着玩家過來走過來的哪裡是什麼飄蕩的鬼魂——一個個穿着病人服的病人慢慢地朝這邊走着。
但令人心頭髮涼的是,不管高矮胖瘦,男女老少,這些病人俱是眼神空洞,行動僵硬。
“他們”邁步往前走,排着整齊的隊伍,如果仔細丈量觀察,就能發現從擺手的幅度,再到每一步邁出的步距,所有人幾乎一模一樣。
這些白天裡看起十分正常,只是略有些安靜的病人,在夜晚遊蕩着,彷彿已經失去靈魂的行屍走肉,活着的只是統一定製好的身軀。
排着整齊的隊伍,腳下是詭異的步伐,這列病人離前面的玩家越來越近。
打頭帶路的病人雙臂舉直,手上拎着一盞隱隱發藍的燈,在這盞燈的光線下,領頭病人臉色是死屍般的青白。
眼瞳是黑色的,眼中的黑色很少,眼白佔據了絕大部分,直直望着前面,表情可怖。
只要是個正常的玩家都知道,現在絕對不能跟這些“病人”碰面。
費姝細白的手指微微顫抖,舉着手,慢慢捂住自己的嘴巴,腮肉都擠得有點變形,保證自己不會發出一點動靜。
他的想象力總是在這時候不合時宜地豐富,只是瞟了眼那張詭異的臉,就因爲自己的想象出了冷汗。
離危險更近的是那個不知名玩家,他今天晚上也還是頭一次遇見這些詭異的病人隊伍,忌憚地握住了自己的道具。
但他對自己的實力和道具十分自信,仍然站在原地,沒有要避讓的意思。
這所病院白天對死刑犯們的把控太嚴了,根本不會有一點自行探索這些地方的機會,如果浪費晚上的時間,通關的可能會大大降低。
他必須知道前面有什麼。
但玩家的預料落空了。
並沒有像以往一樣忽略他,一個接一個排隊往前走的病人突然停住腳步,明明有十幾個人,卻在同一瞬間停下。
然後它們僵直着身體立在原地,像是在疑惑爲什麼夜晚會有一個死刑犯出現在走廊一般,扭頭,用針尖似的瞳仁齊刷刷地看着玩家。
排頭一個病人因爲走過了距離,扭轉脖子的角度早已經超過正常人所能做到,甚至已經接近180度,像是活生生要把自己的頭給擰斷。
在如此多詭異目光的注視下,玩家鎮定的神色破裂,一臉慌張。
他手忙腳亂地確定了自己的道具還在使用期限內,不明白爲什麼這些怪物能夠發現他。
等他反應過來,現在要馬上逃跑時已經晚了。
僵硬的病人們從頭到尾沒有發起攻擊,佈滿血絲的眼睛緩緩眨了眨,異口同聲:“這裡有人不守規矩。”
“你不該在這裡。”
“這裡有人不守規矩。”
“你不該在這裡。”
循環往復的兩句話,沙啞粗糲的嗓音讓人生理性地產生不適。
玩家忍着難受想使用道具,但他驚訝地發現,別說是道具了,他連繫統的道具空間都沒有辦法打開!
玩家突然意識到一個恐怖的事實——被這些病人發現後,玩家無法使用道具!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些病人沒有攻擊力。
他踉蹌着站起來,想要趕緊逃跑。
但是已經晚了。
病人們指責的聲音越來越大,由粗糲變得尖細。
在機械重複的報警聲中,走廊中有雜亂沉重的腳步聲響起——是拎着警棍的安保。
此時的安保人員也跟之前遇見的完全不同,青面獠牙,個子膨脹到近乎兩米,眼睛黑洞洞的,嘴角掛着詭異的笑。
一個安保人員手中拿着警棍,另一個則手持電-擊-槍。
它們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光線和玩家,從費姝的角度無法再看見裡面的情況。
但耳邊是那個玩家悽慘的叫聲,和硬物砸在身上的血肉模糊的聲音。
這兩個安保,就是費姝剛纔躲過的安保,費姝認得他們的數字編號。
它們被病人呼叫着過去時,費姝就險險擦過它們的腿邊。
手腳已經都軟了,費姝蹲在一側,單薄的身軀顫得厲害。
心臟劇烈地跳着,在耳邊發出震耳欲聾的跳動聲,彷彿就要這麼跳出去。
【這羣東西應該沒有攻擊力,但是會發生聲音引來其他怪物,而且在一定範圍內,被發現的玩家應該不能使用道具】
【隱藏類道具很好用,但這些病人是這些道具的剋星】
【要麼在其它怪物來之前跑掉,要麼死】
【老婆快跑!!】
那個玩家已經完全沒有聲音了,砸打的聲音卻仍然沒有停止,有不祥色澤的液體蜿蜒在地上。
費姝怕極了,但他明白他必須快點離開這裡,如果病人們繼續往前,他也會暴露。
蹲得太久,這具身體也不善長運動,小腿麻麻的,費姝起身時有些踉蹌,頭也有些暈眩。
他不敢在這時候節省,用了一次止疼噴霧把自己的狀態恢復到最好。
不知道後面的怪物有沒有發現他。
連頭也不敢回。
費姝眼眶裡水盈盈的一片,只能披着斗篷在黑夜裡不回頭地跑。
像只在漆黑森林裡迷路的幼鹿。
似乎已經完全到了這些奇怪病人活動的時間,費姝跑過幾個岔路口,都能看見幽藍不祥的燈光在遠處若隱若現。
他只能往沒有光團的地方去。
病院不熟悉的地方,慌亂成一團亂麻的腦袋,費姝已經完全不能分清自己來時的路。
他能做的事情好像只有在黑夜中不斷奔跑。
不多的體力值極速下降,1938提前給了宿主警告,但對於這種情況也束手無策。
直到費姝看見眼熟的阻攔物——那是通往地下層的路。
晚上,地下層的入口並沒有人守着。
也就是說可以進去。
注意到一隊病人生硬地在入口處調頭拐彎,而後面隱約的藍光越來越近,費姝咬了咬下脣,不再猶豫地往地下層跑去。
好在費姝的猜測是對的,雖然夜晚會有普通病人到處遊蕩,但這些高危病人仍然被好好地關在屬於自己的房間中。
只有最底一層的三個房間擁有獨立不透明的房間,只要關上門,從外面並不能看見裡面的動靜。
但地下一層和地下二層,面向外面只有透明的特種玻璃牆。
病人和病人之間是用不透明的堅固鋼筋水泥牆隔開。
所以費姝走在通往更深地下層的通道時,他可以看見裡面的病人,裡面的病人當然也可以看見他。
即使是應該熟睡的夜晚,警惕的獵手們也絲毫不會放鬆警惕。
在懵懂的獵物闖進獵場的那一刻,就被無數目光貪婪而又惡劣地注視着。
“hey,little|pretty|boy.”
有人在呼喚。
費姝還在心神不寧,有些急促地喘着氣,很遲鈍地才意識到這或許是在叫他。
費姝壓抑住自己下意識想要禮貌迴應地反應,細長的手指絞在自己的黑斗篷上,牢牢地把自己擋住,不準備理他們。
“真是令人傷心的生疏態度,我明明那麼友好不是嗎?”男人叫了費姝的名字。
費姝微微愣神,腳步微頓,有些不知所措。
爲什麼這個人會知道他的名字?
費姝最終還是沒有忍住,他左右望了望好像已經陷入安眠中的其它病房,壓低了聲音,細細的嗓音詢問:“您爲什麼知道我的名字?”
意料之中的反應。
男人咧開嘴,有些神經質地笑了聲,平淡的語氣包裹着引誘的話語:“到這裡來。”
費姝很猶豫。
男人看着費姝緊張用力得甚至有些泛白的手指,絞在黑色的布料上像是要把自己給絞斷掉。
他猩紅的舌舔了舔嘴脣:“你一定會對我說的事情感興趣,過來吧,請。”
費姝剛纔腦子裡的確閃過了這個念頭,有沒有這個可能,或許能趁着這個時間得到一個精神病態者的信息。
但他很清楚自己幾斤幾兩,擔心弄巧成拙。
男人又開口了:“站在這裡,你有求於我。”
“你知道,我無法傷害你的不是嗎?”
費姝迷茫了一瞬,被男人說服了,慢慢走過去。
亞裔本就顯得嬌-小許多,更何況費姝骨架小,在男人鍛鍊得當的高大身體面前像個沒長成的孩子。
費姝戴着斗篷,只露着泛着紅色的脣肉和精緻小巧的下巴。
男人:“戴着斗篷跟人說話是種非常不禮貌的行爲。”
費姝頓了頓,把斗篷掀了下去。
緋紅的臉,瀰漫着水汽的眼睛,呼吸還有些不平穩,眼神純稚,透着警惕和不安:“……你好,現在我可以知道你爲什麼知道我的名字了嗎?”
男人答非所問:“你一定很美味。”
費姝有種不好的預感。
男人:“不太禮貌地詢問,你可以成爲我的盤中餐嗎?”
他說話間,費姝低頭看見了男人腳邊乾涸的血跡,已經清理過了,但痕跡也無法徹底抹除。
病房門口掛着更新的名字,阿伯特。
耳邊彷彿還能聽見白天待在地下層病房中聽見的慘叫聲。
那個食人魔。
費姝難以掩飾自己的情緒,往後退了一步。
男人笑得反而更開心了:“看來你也知道我,有人‘友好’地叮囑過我不要對你出手,但是我已經忍不住了。”
傳聞中的食人魔就站在自己面前,自己剛纔還想跟他交易。費姝腦袋一片空白,甚至沒有立即察覺到阿伯特話語中的奇怪之處,他下意識後退一步:“你……想吃我嗎?”
食人魔不置可否。
的確想食用,但並不是對待那些低等普通食物的方法。
這樣的美味只享用一次怎麼可以,阿伯特是個其它欲-望極其淡薄的人,但他看着費姝,忍不住興奮。
讓羔羊赤-裸地躺在桌上,獻祭的姿勢,綁住手腳防止掙扎。
從頭到尾地食用,雪白的羔羊渾身都會泛起一層粉色,顫抖着默默流淚。
最私-密的地方都留下自己的印記。
這是私人物品。
在他侵-犯意味極強的目光下,費姝又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
他這才發現不對——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兩側牢房內的病人們已經全部醒了,貼在玻璃牆邊,目光直直地放在費姝身上。
費姝的心臟又開始加快速度跳動,他不再受這些話語的蠱惑,把斗篷帽子戴上,加快速度往最底層去。
再次戴上斗篷後,奇異的,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費姝覺得耳邊徹底安靜了下來。
連帶着那些貪婪露-骨的目光也被隔絕了。
明明是在外都是姿態極高成功人士,落魄到病院中也無人敢冒犯。
但在費姝面前,一個個拋下尊嚴,熱情地引誘着,希望少年能躲在自己的門前停留一段時間。
只要費姝願意,只是輕飄誇獎的話語,這些大狗都會叼着寶物放到費姝面前。
但費姝意識不到這些,他只覺得這些人大概都想引誘他打開潘多拉的魔盒,放他們出去釀成一場災難。
在道具的作用下,費姝什麼都聽不見,繃着小臉一路小跑,一心想着趕緊到安靜的最底層避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