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中的玫瑰
1951年3月份的一個夜晚,林志男半躺在自己臥室的牀上看着一張已經有些發黃的報紙,只見上面寫着:
“……1948年12月9日,杜聿明集團在飛機施放毒氣掩護下,連續向西突圍。華東野戰軍加強西線兵力,並從四面八方向心突擊,穿插分割,迅速攻佔了陳官莊敵軍核心陣地。戰至10日,全殲杜聿明集團,俘杜聿明,擊斃邱清泉,李彌化裝逃脫。至此,淮海戰役全部結束。”
這份1948年12月12日的報紙林志男已經記不清看了多少遍了,他關心的不再是那場戰役,而是戰爭中救過自己的那個女孩――韓美琪,不知道她在解放軍與國民黨軍隊最後的激戰中能否平安,如果她能平安無事的話,那麼她現在又在哪裡?韓美琪天使般純潔的笑容不時在林志男眼前閃動,有時林志男覺得淮海戰役驚心的一幕彷彿就是一場夢,但牀前抽屜裡的那條帶有兩個彈孔的手絹說明這絕不是一場夢。
林志男熄了燈,開始休息,他明天還要上班,他現在已經是林家莊中學的一名教師了。原來在新中國成立後,百廢待興,各行各業急需大量的人才,雖然林志男有機會留在徐州市裡謀一份職業,但由於林家莊中學急需教師,再加上衆鄉紳的勸說,林志男最終留在了林家莊中學。
林家莊中學的校長姓王,他很器重林志男,畢竟當時鄉下正式的師範畢業生還是鳳毛麟角。林志男剛上了半年班,王校長就讓林志男跟着教導主任熟悉教學管理業務,那個教導主任已經五十多歲了,快到了退休的年齡。1950年底,老教導主任正式退休了,林志男第二年春季開學走馬上任,整日一心用在教學管理上,學校的各項工作在他的努力下也開展的井井有條。
除了工作繁忙之外,林志男還有一件事煩心,那就是個人婚姻問題。雖然林志男今年剛23歲,但在當時的農村已經是大齡青年了,他的許多同齡的夥伴都已經有了孩子。
林志男剛上班的頭一年就有許多人給介紹女朋友,但他都以剛上班工作繁忙爲接口推脫了。一晃一年半過去了,望着父母憂慮的目光,林志男覺得此事無法再拖延。婚姻這種事情很怪,當你該結婚時卻遲遲不能遇見那個令你一見鍾情註定會相伴一生的女孩;而當你迫於年齡或其他的原因隨便找一個女人結了婚又生了孩子後,卻突然會不經意的時候邂逅那個你覺得相見恨晚可以共度一生的人。許多人都會爲此在責任與感情中間掙扎,也許一生都會因此爲情所困。
這年四月春天的一日上午午,胖嬸來到林家串門。胖嬸林家莊的一個媒婆。她以身材肥胖而得名,她不是一般的胖,她肥胖地已經看不出了腰身,但卻能言善道。自從林家莊名媒郭巧嘴因爲年齡關係“退休”後,胖嬸就成了林家莊一代當仁不讓第一媒婆。
胖嬸的到來,林興國與林夫人都心知肚明,畢竟春天對於媒婆來講可是一年中“衝刺業績”的季節。胖嬸是個心直口快的人,坐下與林興國夫婦寒暄幾句之後就開門見山,要給林志男介紹鎮上的武裝部長的女兒楊雙,並說這個女孩可不簡單,在淮海戰役時是就是鎮民兵救護隊的隊長,辦事幹淨麻利,又能吃苦耐勞,解放後年紀輕輕的在鎮裡就是婦聯主任,林夫人很是滿意,林興國卻喝了一口茶道:
“姑娘家的條件這麼好,就怕我家志男高攀不上啊。”
“林老爺,話不能這樣講啊,我家大侄子長的眉清目秀,又是中學教員,許多姑娘家也是想攀也攀不上啊。”胖嬸道。
她喝了一口水,又接着說道:“再說,兩個人都是國家工作人員,太般配了”
“那幸苦你了,弟妹。”林興國道。
林夫人將胖嬸的意思轉達給林志男後,林志男沒有再拒絕。
兩個人相親的地方定在鎮上的一家小飯店裡,飯店雖小但很乾淨,是一家老實中年夫妻經營。胖嬸介紹完雙方之後藉故了離開。
林志男打量了一下楊雙,個頭很高,皮膚黝黑,手指關節粗大,留着兩條長辮子,一看就是個麻利能幹的農村姑娘。
“你吃點什麼,林老師?”楊雙首先開口道。
“哦,隨便吧。”
楊雙點了一個涼菜,一個土豆絲,一盤尖椒雞蛋又要了一瓶米酒。
“我不會喝酒的,楊雙姑娘。”
“哎,林老師,作爲國家工作人員,工作幹得好是一方面,另外能協調方方面面的關係也很重要,不會喝酒怎麼能行。”
楊雙不由分說給林志男倒了少半碗白酒,自己則也倒了半多碗。
“來爲我們的相識乾一杯!”楊雙舉起酒碗
“好,好。”林志男也連忙端起酒碗苦着臉抿了一口。楊雙喝了一大口之後則拿起筷子大口吃了幾口,看見林志男仍不動筷子,只是盯着自己看,就邊吃邊說道:
“吃啊,林教員,這裡的尖椒雞蛋味道不錯。”
林志男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尖椒雞蛋嘴裡,復又放下筷子。
“林教員,在學校裡工作忙嗎?”楊雙開口問道。
“是啊,班級很多,學生也很多。”林志男答道。
“你喜歡孩子嗎?”楊雙接着問道。
“哦,還行吧,如果他們不是太淘氣的話。”
楊雙說完低下頭,臉色有一些發紅,想說什麼但又終究沒說出來,她在桌子底下來回搓着雙手。林志男愣了一下,急忙岔開話題。
“楊雙姑娘,平時工作忙嗎?”林志男問道。
一談到工作,楊雙立即挺直了腰板,像發表演講一樣,滔滔不絕的介紹起來:
“當然了,你不知道林老師,我們鎮上的婦女工作責任重大而又繁瑣。像婦女的地位問題,雖然新中國法律上規定男女平等,但在農村封建社會幾千年以來的男尊女卑觀念在一些人的腦海裡仍根深蒂固,在農村表現爲丈夫虐待妻子,家庭重男孩輕女孩,男女工作待遇不同等等。所以又誰家丈夫毆打或虐待老婆,或者虐待女嬰,我都要上門批評教育……”
林志男聆聽了十餘分鐘,隨手又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尖椒雞蛋,味道確實不錯,就是辣了一些,於是回頭對外面喊道:
“老闆――,來幾個饅頭。”
楊雙停下來看了林志男一眼,顯然對林志男打斷了她的演講有所不滿。林志男連忙道:
“哦,你平時還有哪些工作啊?”
“當然,婦女的計生問題,也是我另一項重要工作。”楊雙接着道。
林志男拿了一個饅頭掰開用筷子在裡面夾了一些尖椒與雞蛋,用力的咬了一口。
“比如,計生用品的發放,像早孕試紙,避孕藥…”
林志男皺了皺眉,從喉嚨乾咳了兩聲,但楊雙絲毫沒有在意。
“告訴你,林老師,我們這項工作不但辛苦,而且也充滿了危險。記得我有一次在小張莊檢查工作,突然一個老婆婆匆匆跑過來說她家的兒媳就要生了,我來不及多想,急忙跑到她家一看,哎呀,那個婦女躺在牀上,不停地大叫,下面羊水都已經破了!”
林志男一陣噁心,一口饅頭差點吐了出來,急忙用手捂住嘴巴,硬硬的按了回去,十分費力的往喉嚨裡咽。
“哦,是嗎?”林志男支吾道。
“可不是嗎,我趕忙洗了一把手,把手伸進去一摸,壞了,摸到是嬰兒的兩隻腳。”
林志男再次一陣噁心,他又緊緊捂住了嘴巴。
“知道嗎,林老師,正常的嬰兒出生時是頭朝下的,如果先出腳的話,十有*的婦女都會難產,弄不好大人小孩的性命都保不住。”
林志男一隻手緊緊捂着嘴,一邊應付的點了幾下頭。
“我當即立斷,一邊叫接生婆用力按住孕婦的肚子,”楊雙一邊描述着,一邊用手比劃着,“我則把手伸了進去,拽住嬰兒的兩隻腳用力一拉,只聽嘩啦一聲…..”
林志男再也忍不住,三兩步衝到牆角的一個盛放垃圾的竹筐大口的將嘴裡的饅頭吐了出來,楊雙大驚失色站了起來,
“你怎麼了林老師?”
“噢,沒什麼,雞蛋有點鹹了。”林志男急忙站起身來,一邊用手帕擦着嘴角一邊說道。
楊雙臉色一沉,大聲向外面喊道,
“戴老闆!戴老闆!”
戴老闆急忙跑了進來,
“你家鹽不要錢啊,差點鹹死林老師。”
“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這就給你們換。”王老闆一邊誠慌誠恐的道歉,一邊去端盤子,
林志男急忙伸手攔到,
“不用了,戴老闆,你去忙吧。”
林志男的第一次相親就這樣結束了。
胖嬸後來又給林志男介紹鎮醫院的一個護士,但並不是每個女孩子穿上護士服都像白衣天使,那個護士個子雖也很高,但上下身的比例嚴重失調,腿很短臀部很大,嘴脣上汗毛茸茸地又黑又長,看起來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結果也是不歡而散。再後來又陸續介紹大隊書記的女兒,糧站職工,小學教員等但都是無果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