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不要害怕了,都過去了,我們回城去吧,好嗎?”白月清輕撫着她的臉龐,將耳前的頭髮掖至耳後,低柔的哄道。李昭和恢復了平靜,點頭:“明塵雲說,我師兄未死,這是不是真的?”
白月清臉色頓時白了,眼睛微微睜大,嘴脣抿了抿,撫在她臉上的手也收了回頭,背在了身後。李昭和見他的模樣,心裡明白了幾分,不動聲色,淡然道:“他在哪?你們爲什麼都騙我?”
白月清的頭低了下來,不敢對視她的眼睛,“你……想着他?”
李昭和見他承認,想到自己爲師兄的死傷心這麼久,連圓兒也受到了牽扯而去,心裡一股怒火便瞬間燒起,冷冷一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是我最親的人,我爲何不想他?你到是安了什麼心,眼看着我們師兄妹分離,天各一方,卻故作不知,處心矇騙我!!”
白月清聽她字字狠辣,猶如一顆顆毒針,全都扎進了心裡,疼的臉色更爲蒼白,身子微晃,後退兩步,苦苦一笑:“好,好,……你想着你的師兄,你們纔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我算什麼?武功不行,心又不夠狠,只會連累你,所以你纔會一直的排斥我,不願意接受我。即便我愛你再深又如何,一知道你師兄還在世間,你便將對我的好全都忘了?哈哈哈,……原來我一直都是自欺欺人,你不是我的,我怎麼努力也得不到,永遠……也得不到啊……”白月清心中悽苦,聲音越說越低,身子後退幾步,癡癡的目光隱約有淚光閃動,似乎要將李昭和的心看透。
“你不說話,便是承認了,好,好,我走,我走,我弄丟了你師兄,就算天涯海角,我也把他找回來還你!!”白月清狠心一側頭,轉身便走,走了幾步,身子微微停了一下,可是小片刻也沒有聽到李昭和出聲相留,咬了咬牙,一拂袖,便真的大步離開了,一次也不再停留。
夕陽西下,餘輝將李昭和的影子拉的長長的,微風吹着她額前的髮絲微微晃動,額前的火焰胎記顏色淡了下來,只呈現淡淡的粉紅色。
李昭和收起雙臂,調整好了氣息,睜開了眼睛,又擡頭看了看桔紅色的雲層,不知道想了些什麼,又低頭看向自己的左腳。
恐怖的疤痕層層裂開,血水結了點點的痂塊,顏色變成了黑紅色,噁心,恐怖。鞋子早已褪下,甚至襪子都不能再穿,因爲那腳踝已經沒有了原形。情急之下爲救月清,她拼命的狂奔,甚至根本不去在乎腳踝的疼痛,可是塵埃落定,依在白月清懷裡時,腳踝撕心裂肺的痛苦讓她明白了,自己的腳廢了。縱使她不懂醫術,可是她會武功,知道人體的穴位跟骨骼。她明白,她這隻腳從此不能夠再走路了,她,李昭和,真的成了跛子了。而且即使這隻腳能養好,也不會是短時間,她不能連累他。
原來師兄當時執意詐死,讓她傷心,也不願意留在她身邊連累她,竟是這個心情……如今,她總算也嚐到了……
天漸漸黑了,李昭和嘗試一隻腳站起,朝着最近的一棵樹跳過去,可是一擡腿便又摔倒在地。這隻左腳啊,竟然一顫動都會疼。身邊沒有樹枝倚仗,那棵樹雖
然不是很遠,最多十米,可是她卻感覺如此遙遠。
迷濛的眼睛看了看四周,冷風吹過,山頂就她一人,蕭索,孤獨……
“駕,駕,”馬蹄聲響,李昭和側頭,梅鬆舞白衫迎風飄揚,飛揚的眉毛下眼睛閃閃發亮。他拉住繮繩,居高臨下,看着跌坐在地,有些狼狽的李昭和,嘴角勾了勾:“娘子,在等夫君?”李昭和擡頭看他,也勾起脣角:“誰家的相公,又是來接誰?”梅鬆舞哈哈一笑,跳下了馬,蹲到她面前,一把扯過她的腳翻看起來。
他動作極不溫柔,李昭和疼的慘呼一聲,右手一擡,便拍在他肩膀上,還不解氣,接着又朝他胸口拍去。梅鬆舞不僅不躲,反而十分淫蕩的笑起來,挺了挺胸,嬌滴滴的說:“你打啊,打啊,朝這打,這裡,這裡……”
李昭和只覺得胃裡波滔洶涌,險些便吐到他臉上。
梅鬆舞將她的腳放下笑嘻嘻的說:“廢了也,不管用啦,養不好啦。”
李昭和淡淡的嗯了一聲。梅鬆舞唉了一聲,“那我只好委屈些帶你回城了。”李昭和眼睛微微迷濛,透過樹木與山陵看向城門的方向,良久,輕聲道:“送我回月國吧。”梅鬆舞一驚,“怎麼?你不是沒有親人了嗎?還回那裡作甚?”
李昭和淡然道:“這裡又有何讓我留戀的?至少我是月國人,我可以回山守着師父的墓陵,直到找到師兄爲止。”
梅鬆舞看了她一會兒,表情複雜莫名,猶豫的開口:“昭和,我願意,照顧你一世,你爲什麼,不願意考慮?”
李昭和揚了揚眉毛,笑吟吟的看着他:“我脾氣壞着呢。”
“我不在意。”
“我花錢如流水。”
“我養的起。”
“我有喜歡的人。”
“我可以等。”
“我是跛子!!我腳殘了,殘了!!!你懂了嗎??”李昭和狂吼了起來,眼睛裡有淚光閃動,隨即恨恨的看着自己滿是血污的腳。
梅鬆舞忽然輕柔的將她的腳捧在兩隻手裡,緊緊的握着,“那我便一輩子揹着你,你想去哪,我都會帶着你,永遠不會讓你孤單,不會讓你難於行走。呵呵,真不知道,我是怎麼喜歡上你的,你總是要殺我,處處設計我,我卻竟然會愛上你?”
李昭和冷哼一聲:“不知道是誰處處設計誰呢?搶了我的錢,傷了我的保鏢,還派人暗中追殺我,……哼哼,您老人家愛的真夠驚天地泣鬼神的。這麼濃烈的愛,我還真的享受不了。”
梅鬆舞嘿嘿一笑:“那我改還不行嗎,我以後都溫溫柔柔的,天天寵着你,疼着你,再也不欺負你了,好不好?”
李昭和淡淡一笑,搖了搖頭:“送我回月國吧,既然你無空,便派兩個人送我也是一樣。”
梅鬆舞靜靜的看了她好久,好久,眼睛裡各種情緒翻滾,終於狠狠一咬牙:“好,好,我將你送到綠波渡口便好。那裡距離此處只有兩天,我親自去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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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風帶着涼涼
的熱意。李昭和坐在馬上,梅鬆舞則牽馬走着,岸邊人頭涌動,不少船隻整裝待發。
將李昭和抱下了馬,將所有的船隻掃視了一遍,淡然道:“真的要走?”李昭和撫了撫額前系的紅絲帶,點了點頭。
留戀處,蘭舟催發。
“你快回去吧,幾國交戰時,將領消失數日,白楓善定會以此爲藉口殺了你的。”李昭和轉頭看着他。
梅鬆舞笑了笑:“那日他回城後便起程回宮了。走的很急。”李昭和揚了揚眉。
梅鬆舞鳳眼半眯:“李則依生了個小王子,況且月國將領明塵雲一死,士兵羣龍無首,副將便帶着月軍撤退了。單單剩下個華國,哼哼,還怕本相奈何不了他?”李昭和見他一幅雄心壯志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隨即想起了明塵雲,神情又暗淡:“你不該殺他的。他沒有要殺我。”
梅鬆舞眼睛也暗了一下,隨即揚聲道:“大丈夫戰死沙場,便是最好的歸宿,你焉知他去的不如意?”
李昭和低嘆一聲,轉頭看着江面,船上帆已揚起,她走上了甲板,上了船頭,回過身來,對着梅鬆舞嫣然一笑,紅衣飛揚,一笑傾城。
岸上到處是抽氣驚訝的聲音和瞪圓的眼睛。梅鬆舞先是驚豔,後是勾起了脣角,再來,笑容越來越大,他白袖揚起,對她揮了揮。
甲板收起,船已起航。
忽然一馬狂馳而來,馬上的男子一身淡黃錦衣,消瘦的臉龐,急切的眼睛。衆人同時回頭,梅鬆舞揚起了眉毛。
船上的李昭和抿緊了脣角,那馬雖然越來越近,可是船卻已離碼頭越來越遠。
“昭和!!”白月清一聲嘶吼,痛徹心扉。
李昭和只是靜靜的站着,沒有表情,沒有波動,海風吹起髮絲,吹舞紅紗……
“啊,”“天啊!!”岸上一陣騷亂,衆人大驚出聲。
只見那黃衣男子深深的凝視着船上的紅衣女子片刻,竟然從馬上一頭栽下,跳進海里!!霎時間,海面蕩起層層波紋,黃衣的男子墜入海里,又浮了上來,衆人都以爲他將會游到船上,就連梅鬆舞也驚疑的看着他。‘
卻讓人瞠目的是,他,……不會游泳,他的身體沉沉浮浮,海水一撥撥的灌進口裡,他的眼睛卻深深的盯着船上的人,死也不願閉眼。
他二十幾年來不會走路,又怎會游泳?他愛上了她,若她離開,他便寧願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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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一波未平,岸上人羣又是連聲驚呼。
卻見船上的紅衣女子,從船上扔下一片木板至海面上,紅衣飄揚,人亦跟着跳下。
右腳踏上木板借力一劃,跟着紅衣再起,海面蕩起長長的波花……
紅衣再踏,木板再飛,女子再起……
天海相連處,一個紅衣烏髮的女子,額系紅絲帶,如一片楓葉一樣踏海飛來……
纖手一探,抓起馬上要沉海的黃衣男子,躍上了碼頭……
黃衣男子神智已經不清,蒼白的雙手死死抓住女子的胳膊,低聲呢喃:“昭和,不要離開……不要扔下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