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會以後，校長的臉色陰沉到了極點。
從這一刻開始，她註定要成爲千古罪人了。
可已由不得她選擇。
更別說大家都認定問題是出在她的管理之下。
雖然她已經成功甩鍋，但無論如何，詹女士畢竟是她的屬下，這點她無論如何也撇不乾淨。
局長最後也引用了一句古語： “亡羊補牢，爲時未晚。”
這是什麼意思，在座各位都是心知肚明。
當時，實在沒辦法了，校長還試圖提出異議：“可是這些孩子都未必願意……”
衛生部部長冷哼一聲： “先押過去再說！貴爲校長，總不能連這都做不到吧？”
“可是這些都不是……普通孩子！”
這不僅是指孩子的能力。
還有他們的背景。
因此立刻引來不少附和之語。
本來特異兒童部的孩子，不少都是他們這些特異局成員的孩子，只是因爲局長默許之言不敢發話，但心中肯定是萬般不願。
此時有人領頭，自然反對之聲是一浪接一浪。
半晌，局長壓了壓手，慢悠悠開口： “我明白大家的顧慮，但重建計劃是爲了‘萬佛降臨’的大局，有些人不能太不顧大局了，思想不夠先進啊。”
這頂大帽子一扣下來，衆人頓時噤若寒蟬。
許多人都低下了頭。
但終究是自己的女兒，再怎麼服從組織安排，也下不了手讓她們淪落進入血腥的生育工廠。
沒有什麼反對意見的，都是家中是兒子的，自然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就在這時，局長拋出一個重磅炸彈： “因爲這件事關乎‘萬佛降臨’，萬佛寺感念於奉獻之偉大，決定破例——奉獻者及其直系親屬，將優先獲准入寺清修，脫離紅塵苦厄。”
他露出深邃的笑容，補充道：
“而且，大家也可以放心，只是爲了暫度難關，等生育曲線平滑上升，這些孩子也能第一時間迴歸，並且獲得晉升提拔。”
如此說辭，怎麼可能不心動？ 果然，不少人開始暗自權衡，面露思索之色。
但仍有人提出質疑：“可這一場災難，善後該怎麼處理？肯定會引發議論，特別是生育工廠的真相……已經有不少人看到了。”
“你們警告過不能泄露了嗎？”任局長沉聲道。
“當然………”
“可那些家裡失去孩子、母親、妻子的，總是要來問的吧？我們怎麼交代？要是這事傳揚出去，重建計劃恐怕會功虧一簣。”
有人嗤笑：“不就是一羣底層人，能掀起什麼風浪？”
“呵，那是因爲你不需要面對他們！”另一位負責人冷冷反駁，“我們這些專門要對接基層的，天天要跟他們打交道！你根本不知道，現在重建計劃全靠他們！真要鬧起來，別說進度延誤，連秩序都可能崩！”
這時候，局長突然發話了。
“張處說得沒錯，不能讓他們鬧起來。”
“除非我們後面有足夠的人才參與基建和管理，否則在這個關鍵時刻，絕對不能出亂子。”
於是衆人又開始思考到底要如何解決。
然而，這次局長倒是沒有給他們太多時間沉思，只是從懷裡拿出一樣物事： “還好，現在萬佛寺已經實現技術突破，你們可以考慮這個……”
衆人的眼睛都瞪大了。
局長手中，那竟然是一臺老舊的手機。
“沒錯，”他露出笑容，“萬佛寺已重建了星網連接，這可是惠澤萬千人民的好事。”
大家都不敢相信竟然是真的。
當下一陣譁然，還把局長傳下來的手機翻來覆去地看。
卻看不出什麼名堂。
那些視頻、直播、社交軟件中還是空蕩蕩的。
“沒錯，現在還什麼都沒有。”局長再次開口，“所以接下來各位的任務，就是要努力充實內容，讓上網的民衆看到有大量積極、滿滿正能量的內容，豐富人民的文化娛樂生活！”
“這樣一來，現實的苦難便不再是關注焦點，人們自然會投入到我們構建的‘新世界’中。”
“等後續條件成熟，我們還會上線‘星網淘金’項目——讓百姓足不出戶也能參與‘共富計劃’。”
任局長越說越興奮，像是完全投入在這偉大的宏景之中。
然而，下屬們卻是面面相覷，撓頭不解。
“你們別想太多，跟着幹就完事兒了。”任局長冷哼一聲，“跟緊我，不會吃虧的。”
局長都發話了。
大家也沒什麼不解了。
……
此刻，柳笙終於一點點明白了——
這個世界，究竟是如何一步步變成後來那副模樣的。
在原本的時間線裡，恐怕生育工廠也同樣發生過一次毀滅。
估計就是在丁副廠長帶領下發生的暴亂。
只是，沒有她的介入，結局多半不太美好。
或許就是因爲人都死在其中，又或許是因此意識到需要加強管理，生育工廠升級，最終引入了更多年輕的女孩兒加入母巢。
也正因如此，後來才越來越難見到女孩的身影。
也因爲這樣的暴亂，萬佛寺決定要推出別的鞏固手段。
所以星網重新鏈接。
不過，仍控制着連接速度與權限，避免人們不受地域和時間限制，形成真正的聯結。
再來，層出不窮的內容，豐富的淘金活動，讓大家一步步沉溺於星網世界中，漸漸忘記了自己還是生存在荒蕪的灰燼中。
也就變成了後來柳笙和喬語所看見、王晴光所成長的那個荒誕又扭曲的世界。
此刻，王晴光淚流滿面。
年紀雖小，但經歷了太多，早已懂得眼前一切意味着什麼。
凌小樹默默伸出共用的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髮： “這……都是過去了。”
王晴光搖搖頭。
“但對於我來說不是……”
“我想……我想完成支線任務。”
【支線任務二：成爲救世主。】
此時，柳笙正在控制着空間，緊緊跟隨任局長，跟着他一直上樓，聽到這句話，慢慢回過頭。
王晴光聲音細弱： “姐姐們，我知道你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也理解這應該是一段過去而已。但是……我還是無法接受，還會有更多的女孩子陷入其中……”
“其實，小時候我還不是那個樣子，我是個很齊整的小孩兒……在我的記憶中。”
這倒是讓柳笙有些驚訝。
“那你……後來怎麼……”
王晴光低下頭：“因爲特異局的人來了一次又一次，我家人只能把我藏起來……或許就是因爲這樣，藏着藏着，我也希望自己能夠消失，最終獲得了……這樣的能力。”
“只是……那時我還控制不好，時隱時現。所以他們找了韓醫生，給我做了手術……把我‘改造’成那樣。”
“那都是我很小時候的事情了。因爲大家都那樣，我也無所謂，反而不再覺得自己是個異類……”
她的眼淚流下，引動凌小樹也同樣眼淚嘩嘩直落。
“但現在，我才意識到，這一切都是人爲的……那我……我覺得不甘心！”
凌小樹輕輕抱住自己。
等於抱住王晴光，給她一個擁抱。
而喬語看向柳笙，眼中露出淡淡的祈求眼神。
“你們想要做，就去做吧。”
柳笙沒有否定這件事。
“那麼，我們想要借用天網的一部分權限。”凌小樹說道，“還有，‘世界’的幫忙！”
“可以。”柳笙點頭。
“對了！還要借一樣東西……”
“什麼？”
“就是……那個平板。”
柳笙恍然，拿出一臺平板。
這正是從萬佛寺那和尚手上拿來的。
天網建立後，就可以實現這種簡單的物質傳輸。
也就是如此，她才能將自己靠着這一身超強自愈異能強行吸收的那枚來自任天龍的核彈，順着天網傳輸到生育工廠這一邊，從而將這一切炸燬。
這個平板，是萬佛寺內部使用的，可以連入萬佛寺的服務器，裡面存了許多舊世界的資料，包括古早影視。
但除了訪問服務器以外，就沒有更多的功能了，而且當那位大師被抹除，權限也被抹除了。
否則柳笙還可以讓“世界”順流而上，將之破解掉。
現在只能連入天網使用。
而天網的建立還侷限在新首都，沒能擴展到更遠。
但對於凌小樹和王晴光的計劃來說，也是已經足夠了。
既然放手給她們去做，柳笙就沒有再過問更多。
與此同時，她和喬語跟着局長。
空間跟着他在辦公室重迭。
他剛坐下來，便掏出手機，一邊操作一邊喃喃自語： “得趕緊跟萬佛寺的彙報一下情況……”
只見任局長點開了一個APP，柳笙隨意一掃，心中卻陡然一驚。
這界面有些熟悉。
【這不是我們在那個“死亡飛昇”世界中看到的那光明神的APP嗎？】
只是中央的光明神形象變成了笑呵呵的彌勒佛形象，也是憨態可掬的卡通版。
底部按鈕整齊羅列：
【上香】、【供奉】、【求籤】、【祈願】、【渡厄】、【每日修持】、【佛友交流】……
功能比之前豐富了不少，圖標也更加精緻，包括那立繪也生動許多，顯然迭代過好幾輪版本了。
再次確認這個世界真的有太多似曾相識的地方，柳笙有種強烈的感覺，這一切都是相互聯繫的。
【可以進入嗎？】柳笙輕聲問道。
【正在入侵……】
【入侵完成。】
“世界”表示。
下一瞬，在辦公室的牆上，悄然浮現出一道門。
紅木門上雕着“福”字，還貼着一對門神，卻是同樣笑面佛的模樣，左邊持劍，右邊託蓮，臉上的笑容過於張揚，牙齒森然雪白，讓人不寒而慄。
門上橫批是四個漆黑大字： 因果報應。
當然這只是重迭於辦公室中，所以任局長是看不見的。
柳笙和喬語暫時跟兩個腦袋埋在一起的凌小樹和王晴光道別，隨即邁入這個APP的端口之中。
一旦建立閾限空間，就可以打破了現實與虛幻的界限，甚至進入星網的虛擬世界。
門後，是無邊無際的網路，到處都是“0”和“1”形成的光帶，形成一個璀璨世界。
遠處，一道熟身影在光道中奔走。
正是任局長。
不過還是虛擬形象，像素方塊構成，從皺起的眉毛方塊看出，他心中很是焦急。
最終，他來到一個焚香嫋嫋、佛光灼灼的虛擬神壇前，上面供奉豐富，晃人眼睛，而神壇後頭，是若隱若現的佛影。
任局長認命嘆了一口氣。
拿出三根金光閃耀的香，燃起插入香爐，又拿出一個金鐲子放在上面，最後虔誠地跪下拜了拜。
現實中，任局長只是依次點了【上香】、【供奉】的按鈕，還拿出懷中一個金手鐲，這金手鐲便神奇地消失了，再點一下【祈願】，再來個【佛友交流】，這纔出現了一個對話框。
在柳笙的視角里，他已雙膝跪地，神情惶恐，額頭貼地，恭敬彙報： “事情已經推進，還請上師放心。”
而迷霧翻涌，佛影重重顯現。
一行金色對話框浮現於虛空： 【並不放心。】
【萬佛寺損失慘重，就連方丈都死於其中，責任歸誰？】
任局長臉色驟白，身體止不住顫抖，額角冷汗如雨。
“屬下已經……嚴懲相關人士……”
【你並沒有找到罪魁禍首，都是替罪羔羊罷了。】
“屬下……已經確認……”
【撒謊！！！！】
雷霆震怒，雲霧翻滾。
對方可不會給他憐憫之心，瞬間降下懲罰，讓任局長在座位上一陣巨顫，隨即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柳笙感應到了存在的來路。
目光投向迷霧深處。
喬語手一翻，一道追蹤符咻地飛出，沒入那片佛光迷霧中。
兩人趕緊追了進去，不再理會倒在地上的任局長。
天上還有對話框出現。
【你們處理得很差勁。生育工廠竟然有叛徒起義，還任由其帶動女工反抗，你們這麼久都沒有發現。】
“我……不知道……還有叛徒？”
【姓丁的那個。】
“原來……原來是他！”局長掙扎起身，不住求饒，“我馬上處理！我……回頭就把他他全家清算了！不，他兒子現在還在醫院，我讓我的兒子現在就去殺了他！”
對方並沒有應和，也沒有反對，只是說道：
【總之，趕緊推進星網計劃。】
“可是我們的內容還不夠……”
【快點拍，還需要我們教你？】
“上師放心，我們會盡快！”
片刻，任局長鼓起勇氣問：“對了，局裡那幾個失蹤的小女孩兒，請問……現在到底在哪？”
這纔是他真正想問的。
對方是神明，無所不知，想來這個應該也難不倒纔是。
果然，對方冷笑一聲。
雲霧隨即聚又散去，天幕開裂顯出一行字：
【不就在你房間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