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笙的預感終於化爲現實。
隨着越來越多的人陸續抵達長城，一切最初都在有序推進。
但漸漸地，最大的問題來了。
詭化者的數量，開始急劇上升。
這些人大多是新來者，從未接觸過《混沌陰陽訣》，自然無力抵抗詭氣的侵蝕。
哪怕如易春仙這樣的修行者，若本就執念深重，也極易詭化，於是來到長城不久便陷入昏迷。
所幸，柳笙的“長城版天網”已全面覆蓋所有簡易居所，一旦識別到有詭化跡象的居民，馬上可以安排官兵點對點進行救援，並轉移至先前專門用於救治詭人的辛家宅院中，進行隔離與治療。
然而，還是有個很大的問題。
不是所有居民都會覺得這是一種援救。
不少人一旦見到官兵上門，反而想起神廟抓走瀆神者的一幕幕，立刻升起反抗之心。
局勢開始失控。
鎮壓、疏散、防控，人手被迫拉滿。
“若是這些人不願意咋辦？”王柳穗噘着嘴憂愁道。
王柳穗，也就是王六歲。
這還是宋茹親自改的名字。
由於人手不足，擁有詭人力量的她也不得不被徵入救援隊伍中，但因爲年歲尚幼，要將詭化之人帶走時還是遇到不少來自於家屬的阻攔。
陳山遠沉聲道：“要不然就及時疏散！否則什麼時候要是爆發了，這些百姓就遭殃了！”
“我當然知道！”另一位北境將領怒吼，“可外頭就是詭物橫行的北境，上百萬人，你要我疏散去哪兒？”
“唉，這！這如何是好啊……”閆老三來回踱步，愁眉苦臉。
透過水鏡，柳笙與羅沐羽在後堂見衆將領校尉長嗟短嘆，也是眉頭不由得緊鎖。
“還有一個時辰就到子時，大人，您有什麼想法了嗎……”羅沐羽定了定神，終於說道。
柳笙此時心神還落在辛家宅子中。
正通過覆蓋全宅的天網，檢查每位詭化中的人的情況，並讓索瑪帶隊的心理輔導小組及時確認衆人的執念程度。
聽聞羅沐羽的問題，她回過神。
“有。”
“我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柳笙目光微凝，“不過……需要等到子時。”
“那太好了！”羅沐羽喜道。
“可是……”柳笙皺了皺眉。
羅沐羽知道柳笙在憂心些什麼：“放心，大人，長城有我們盯着。”
柳笙卻皺了皺眉：“我擔心……你們撐不到那個時候。”
羅沐羽一嘆：“是……可惜，這長城沒有等來任何一名神官。”
“這些各級城鄉來的，除了百姓以外，大部分的官員和神官，有門路的，早就帶着家屬離開，並沒有隨着飛車而來。否則，若是能有一兩位厲害的神官，就算神輝凋敝，也許還能有些手段……”
柳笙卻不住搖頭：“不會的。”
“謝宴說過，他也不知道如何解，沒有了無上神，神官也是無能。除非是如今那些密謀着這一切的神官……”
“也是。”羅沐羽笑了笑，苦澀中卻多了一分認命，“若是那些神官，不搗亂就好，更不能奢望他們會救人。”
“或許，只能希冀大人速去速回，將一切解決。”
柳笙心中微沉：“這麼一來，還是會有不可避免的犧牲……”
“但也沒有法子……”羅沐羽重重一嘆。
忽然，微弱的聲音自空氣中響起。
“或許，我會有法子！”
“我能幫你！”
“相信我！”
聲音模糊而稚嫩，卻似從四面八方飄來。
兩人四下張望，屋中哪有旁人？
唯有窗外輕風拂過，一片片潔白的梨花花瓣隨風而落，灑滿案几。
羅沐羽神色一黯，擡袖欲將花瓣掃落。
卻被柳笙擡手阻止。
“慢着！”
只見柳笙將這些花瓣用手一掬，捧在耳畔。
便聽得那些細軟幼嫩的聲音落入耳中。
“對對對，是我！”
“是我！”
“大人真厲害！”
柳笙略顯驚喜：“你們會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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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確來說，是我會說話了。”這些花瓣發出同一道聲音。
如此，在旁邊的羅沐羽也聽得清楚。
兩人不約而同地望向窗外，下一刻同時飛身而出，直奔醉白園。
……
醉白園內，梨花依舊，落英繽紛。
奇怪的是，落在外界眼中，那棵梨樹似撐天巨傘，樹幹粗得如城牆，枝葉垂蓋整個長城內外城。
可是在這醉白園中看，卻仍只是一株孤挺池塘上的老梨樹，冠蓋垂在涼亭上，猶如一朵柔軟的雪雲。
柳笙與羅沐羽立於樹下。
仰望之間，只聽一聲低語在心神中響起。
“如何，我會說話，很奇怪嗎？”
“不奇怪。”
柳笙想起她曾經感應過梨樹詭的心聲，那樣豐富又充沛的情感，早就該說話了。
無數梨樹寶寶簇擁而來。
柳笙隨手抱起幾株，聽梨樹詭緩緩道：“還是那春曉姑娘教我的……一個個字地糾正，她可真有耐心。……”
“原來是她……”柳笙喃喃道。
想起如今不知所終的春曉。
或許，她正在爲迴歸那位辛大人身邊，仔細梳妝打扮。
“說回到如今的急事……”梨樹詭道，“有了大人您給的建木基因提取液，我如今也是多了一分能力……”
“那就是——穩定粒子波動。”
“也不拘於什麼粒子，也不知道此事是否與我奉大人爲主有關……”
“只要我的花瓣覆蓋之處，就能延緩詭氣粒子對所有存在的侵染速度。”
柳笙和羅沐羽相視一眼，眼中盡是驚喜之色。
“不過……這技能唯一的缺點就是，受到花瓣影響，凡是生命體，都會醉醺醺地睡去……”
兩人更是驚喜了。
這對於目前暴動隱隱的情況來說，可不是什麼缺點。
而是意外之喜。
“那就讓大家好好睡上一覺吧。”羅沐羽輕聲道。
“不過，你這個技能，暫緩的速度幾何？”柳笙還是嚴謹一些，注意到這個量化細節。
梨樹詭落下一片寫滿文字的花瓣。
柳笙敏銳地捕捉到，擡手接下。
“沒想到你連字都會寫了。”
“這倒是早就會……當年那人，可是天天在我樹下寫字畫畫，耳濡目染，怎會不懂？”
“這倒也是。”
“不過這算學，倒是跟春曉學習的。”
柳笙看到，這梨樹詭用一種極爲樸實的列舉對比法，例如水汽、灰燼、冰晶這些，展現出它能夠讓粒子暫緩多少。
拆解成基本粒子，再比對着詭氣粒子的質量，柳笙很快算完。
羅沐羽在旁目光灼灼地看着，就等着柳笙說結果。
“按照現在的侵蝕速度，再結合詭氣粒子波動速度，暫緩後大概能給我們爭取兩個時辰的緩衝時間。”
羅沐羽長長吐出一口氣。
隨即拍了拍柳笙的肩膀。
“城主，早日歸來。”
柳笙輕輕點頭：“我會把大將軍帶回來的。”
羅沐羽嘴脣微張。
她不敢跟柳笙提出這個請求。
因爲她無法確定，大將軍在不在……那北境神國，甚至擔心，或許大將軍早就已經不在了。
有同樣擔心的人很多。
只是，沒有人敢說出口。
羅沐羽半晌才點頭，沙啞道：“好。”
柳笙真摯地向梨樹詭道謝，並鄭重承諾會爲它帶來更多基因提取液。
“我相信你。”
梨樹詭的聲音帶着一絲篤定。
“你一定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