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餛飩（三）
開張的生意其實是在袁家兄弟的照顧下完成的。袁森帶着幾個玩的好的呼呼啦啦地來了，要了幾碗餛飩吃了，最後還是袁森給的錢。袁彬也帶了人來，雖然錢是大家各給各的，可是有個人臨去時嘟囔了一句，大熱天，要不是看頭兒的面子，也不會吃這個。
除了袁家兄弟倆來，就再也沒人光顧瑞雪的攤子，她不禁顯得有些寂落。無精打采地垂着腦袋，一個個地數着包好的餛飩。
一個兩個……四十……五十……
“來三碗餛飩。”
終於有人來了，瑞雪笑着擡起了頭。
可一擡起頭髮現來的又是袁森，瑞雪高興不起來了，這一上午袁森已經是來第三回了。
“三哥……”
袁森趕緊衝瑞雪擺擺手，拼命地向她使眼色：“來三碗餛飩。你們還要什麼不？我同你說這家餛飩好吃，你嚐嚐就知道了。”
“哪有你說的那麼玄乎。說好了你請客。”一個軍士再次確認道。若不是看在袁森付錢的份上他纔不會大熱的天吃這玩意。
袁彬只是挑着擔子往前走，頭也不回的道：“三弟今日有事，我來幫你挑回去。”
瑞雪聽袁彬說也不用這樣，只覺得那是世上最好聽的聲音，急着拉着他的袖子：“袁大人您說。您快說啊！”
“不了。現在天已經有些涼意了。涼粉做不了多長時間的，我還是賣餛飩好了。”
“袁大人，我做的餛飩很難吃麼？”瑞雪鼓起勇氣問道。
袁森尷尬地抓住軍事的雙手，小聲的討饒：“哪有。不過上回替我值夜，我感謝兩位的。”
“遇到難心的事？”
袁彬沒有馬上回答，沉思了片刻道：“你不想做了是麼？”
雖然不情願，但是瑞雪不得不接受袁彬的說法。的確，這裡的人大多都像龔氏一樣，男的雖然當差，女的仍要做些針線拿到外頭換錢補貼家用。蓮花橋那的人是多，但是好像也富不到哪裡。
無聊地數了數屜子裡可憐的銅錢，她不由地嘆口氣。
袁彬指着她的攤子道：“收拾好了？走吧！”
揪住袁森的軍士亦贊同地道：“你小子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回頭我同你大哥說，讓他教訓你！”
袁彬是唯一一個在吃過她餛飩而沒有給評語的人，她真的想聽聽他是怎麼說的。雖然他每天都會來吃，但是從他的面上根本就看不出自己做的到底好不好吃。她現在急需一個能給自己肯定評價的人，她期待袁彬說自己做的東西好吃。她需要他肯定的答覆，給自己堅持下去的信心。
做涼粉？好像不錯。爹做的涼粉酸酸的辣辣的，可好吃了，可是……袁大人都說這裡的人喜歡吃涼粉，那麼賣的人一定很多，她肯定做不了什麼的。
瑞雪不再像前幾日那般有幹勁了，她怏怏地收了攤子，只等袁森來接自己。
“那是老天爺叫咱們多看多做少說話。”
另個軍士阻攔了那個軍士的牢騷，勸他快吃：“有的吃你就吃吧！就你牢騷多，難怪上司總拿你說事。”
“啊？有點。我是按着爹教我的法子做的，就算我年紀小，手藝不好，味道也不會差太多。爲什麼吃的人那麼少？是因爲天熱不想吃麼？”
“行啊！你還能說這番話，袁大人聽了你這話都要對你另眼相看了！”
軍士惱了：“別跟我說他啊！他就…..”
第二天卻是有人來問，只是一聽她的一碗餛飩要五文錢，有些人擺手而去，有些婦人還嘟囔着：“什麼金貴的東西，要那麼多錢。”
軍士根本就不信袁森的話，他手中又加了把勁：“我替你值了多少回，你這時候纔想起感謝我？說你小子到底惹了什麼事！”
“嗯。”瑞雪不自主地點點頭，“爲什麼吃的人那麼少。每天都是袁三哥帶着人來，纔有點人氣。真的很難吃麼？”
軍士一把捂住他的嘴巴：“莫說。”他放下了手，笑着道，“知道這老天爺爲何要把人生一張嘴，兩隻眼，兩隻耳朵，兩雙手麼？”
他忙道：“什麼都沒有。兄弟是那樣的人麼？那小子是當街就敢搶我二嫂的錢，我當然得揍他。還好是我，叫我二哥見了，就不是斷手了，命都送了！”
瑞雪連忙趕了上去。看着袁彬過瘦的身軀，她實在有些擔心，他能挑多遠？萬一袁彬腳下打個顫，摔了怎麼辦？她悄悄地在後面幫着託一把。
瑞雪看着袁彬半蹲下身子將擔子挑了起來。
天熱是不適合吃餛飩。難道自己現在要改賣涼粉？可是現在的早晚已經有些涼意了。自己的涼粉生意也做不了幾點，說不定還是跟這一樣，沒等幾個人來吃，就又要換吃食了。
袁彬停了下來，瑞雪以爲他擡不動了，在後面扶了一把：“袁大人，歇歇吧！”
“好吃是好吃。但是你能不能賣出去？你賣東西，最主要的是把東西賣出去。”袁彬開導着她，“鼓樓一帶，都是兵士，家裡的人沒多少錢。誰願意拿五文錢吃一碗東西？也就是到貢院，秦淮河一帶願意出錢的人多。可是那離着多遠。”
袁森小心翼翼地瞧了眼瑞雪，還好她在下餛飩，專注地瞧着鍋沒朝自己這邊看，他真怕自己被她笑話。
“話說你小子今天怎麼想起請我們兩個吃東西？”另一個軍士疑惑地道，他隨即揪住袁森的領口，“小子，別你惹什麼事，叫我們給你擔着吧？是不是有打人了？”
軍士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哪裡有這本事是我老孃打廟裡和尚那聽來的。又說給我聽，每天說一遍，我這耳朵都起繭了！快吃吧，吃了趕快回去，省得抓住咱們跑出來。”
袁森往口裡送了一口，快速地吃下，催促道：“快吃吧！我可不敢再吃酒，上回喝醉了回去，被我大哥好一通說道。”
瑞雪咬着嘴脣煩躁地道：“去了湯頭味道也就不好了。袁大人，您不覺得有湯頭更好吃麼？”
“袁大人。”
“也是等天涼了，吃熱東西的人也就多了。是不是把湯頭去了？五文錢一碗，吃的人是不大多。”
“啊？”
“你在想什麼呢？”
“你在想什麼？”袁彬微微側過臉。小姑娘根本就沒聽他在說什麼。
“那我明日就不煮骨頭湯了。蝦米什麼的也都不放了。”
一連幾日，所有的生意都是在袁家兄弟下照顧完成的。其中袁森來得最勤，每次他都帶上兩三個人，熱情地請人吃餛飩。瑞雪明白他在幫自己，可是她的生意總不能一直都靠熟人的幫忙才堅持下去吧。
“你在想什麼？”
軍士聽是這麼一回事，鬆開袁森的衣領，鬆了口氣，隨即又道：“那你爲何請我們？”看着端上來的餛飩，軍士皺了皺眉，“這東西有什麼吃頭。你小子太小氣了，請我們喝幾杯酒能要你多少錢，這玩意吃了又不解餓，又不消乏。你小子到底什麼意思。”
從這裡看過去，袁彬面部線條不再是那麼的柔和，有棱角，給人一種很生冷的感覺，這麼看上去到有些軍官的殺氣，只是微微翹起來的嘴角又顯得他略有些柔和。
要不再等等？
她安慰着自己，期待後面會好些。
自己還要不要堅持？難道自己要降價？可是如果降價的話，骨頭湯是不能熬了，配料像蝦米這些也就不能放了，那這樣的話，味道就會差很多。到時候會有人來吃麼？
這該怎麼辦呢？
聽龔氏說，袁彬原來是秀才出身，爲什麼會去當兵，他這幅身材怎麼能在軍營裡當上官呢？當兵的應該是像袁森那樣，壯壯的，有使不完的力氣纔是啊。
袁彬只叫她上前，同他並排走：“那你想不想做別的？我們這的人喜歡吃涼粉，你要不要試着做？”
聽着有人在自己身邊說話。瑞雪趕緊擡起頭，見是袁彬有些意外：“袁大人，您怎麼來了？”
“也不用這樣。”袁彬見她雖然口上這是這麼說，其實面子上仍流露出不願，嘴巴都孩子氣的嘟了起來。他鮮少看到女孩子這樣的一面，嘴角忍不住勾了起來。
“你小子就是沒種！”
在一旁看熱鬧的軍士仰頭想了想：“我記得前天聽人說你把個人打了，還送到牢裡，聽說那小子的手都被你弄殘了？莫不是人家找你麻煩了？兄弟，你別再這麼魯莽了，這南京就是個賣餛飩的，七拐八繞的都有皇親。”
軍士被轉移注意力，饒有興致地催那個名軍士，問爲什麼。
袁彬突然開了口。瑞雪一時反應不過來，“啊”了兩聲，算是應付，不過她根本就沒聽到袁彬在問什麼。
一上午除了袁家兄弟的照顧，她根本就沒做成生意。瑞雪喪失了信心，這樣下去，她根本就做不下去，不要說賺錢了，連還龔氏的錢都不夠了。
袁彬被瑞雪猛地一拉，身子有些不穩，挑子有些盪盪悠悠的。袁彬只得停了下來穩住自己的身形：“你只准備一小鍋湯頭，每碗都澆一點點，味道也有了，價錢還是按尋常的，吃的人必多了。”
瑞雪一聽立即拍掌：“袁大人您真聰明。我怎麼就沒想到呢？爹以前做過一次素菜，可吃的人不滿意。最後拿肉一起炒了，等端上去的時候，把肉在挑去。這是一個道理。我懂了！”
看着歡喜雀躍地瑞雪，袁彬不禁勾起了笑容。
她的笑容真的是很好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