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餛飩（四）
第二日，瑞雪到是賣出去了兩三碗，可是成效並不大。
瑞雪無聊地坐在陰涼地裡，同藥鋪的小夥計說話。
“你這就是賣的再便宜，這麼熱的天哪裡有人願意吃。”小夥計熱得直搖扇子。他現在把自己泡在水裡都覺得熱，更別說看着這一碗熱騰騰的餛飩。哪裡有那個胃口去吃。
瑞雪也遠遠地離開爐子，雖然不喜歡聽小夥計說的話，卻笑着道：“現在早晚天也涼了，吃的人也有啊。”
小夥計搖着頭：“我不吃。稀乎乎地，一碗下去也就是嚐個味兒，肚子卻不飽。”
“誰會拿這個當飯吃？不過是吃着玩。”
小夥計正色道：“誰有閒錢吃這個？還不如街對面的炊餅頂飽。”
小夥計的話敲醒了瑞雪。是啊！這東西不頂飽，在這裡根本就沒人吃，難道自己真的要到貢院那邊麼？可是這從城北到城南很是有一截的路。
小夥計進去了。
“我不能要您的錢，當我請您吃的。”瑞雪硬是要將錢塞回去。她怎麼能要錢呢？掌櫃的指點自己這麼多，豈是五文錢就能聽到的。自己以後每日白請掌櫃的吃餛飩她都覺得自己還是賺了。
上好的絲帕包的嚴嚴實實地，打開，裡面擺了四枝頭花。是紗制的！這比那日自己在貨郎那裡瞧見的要精緻許多。
“可是要怎麼做才能讓他們願意呢？”現在她最想解決的就是這件事啊。她擺攤子最需要的是有人來吃。
花托是細銅絲擰成，輕輕一動絹紗做成的頭花便搖擺不停。翠綠的須葉形象逼真，戴在頭上平白增添了幾分嬌態。
“我不會織布。”
掌櫃的搖身走了。
“當然不對！愚人才會那麼想！”掌櫃的撩起長衫前擺，翹起了腿，擺出一副要跟瑞雪說道的架勢。
掌櫃的微微一笑，眼中蹦出一絲精光：“那你可想過是哪裡做的不好麼？”
這生意怎麼這麼難！
怕就是等到爹來，到時候他們的小酒館也開不成。
“愚人？”
瑞雪想了想，是這個道理啊：“可是人家不願意出錢啊！”
掌櫃的笑了：“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是好吃，定會有人來吃的。”
“姑娘，來碗餛飩。”
“都不是！”瑞雪的聲音雖小，但是掌櫃的都聽在耳裡，他全盤否定了，“你有吆喝麼？”
這是這些天來第一個吃自己餛飩的人說香。瑞雪站在他的邊上，緊張而焦急地看着他吃：“真的好吃？”
瑞雪乖乖地坐到了掌櫃的邊上，認真的聽他講道理。
“謝我？”她有什麼好謝的？織布是龔氏同袁大娘做的好，跟她有什麼關係啊，她什麼都不會啊！
掌櫃的從懷裡掏出一隻包好的東西，遞給瑞雪：“看看！”
“孺子可教也！”掌櫃的雖是讚了一句，可是話鋒很快又轉開，“單是這一點還不能讓大家總是來吃的你餛飩。你擺攤子不是爲了一時，而是爲了長久之計。”
還有……還有的是什麼？她又一次回憶了小攤子的人的言行，一點點的思量。是了！
“每個賣東西給自己的人都會先說個價，然後再降一點，說的像是自己吃虧一般。”
她覺得這位掌櫃的實在是太熱心了。自己同他只不過是見了一面，他就同自己說了這麼多做生意的講究。就像做菜一樣，爹教導湯臣他們，指點他們訣竅也不過是偶爾才做，並沒有說一見面就說。他爲何會這麼好心？
掌櫃的對着瑞雪作揖：“感謝你！”
瑞雪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自己僅有的兩次逛街的經歷。除了吆喝外，還有……她想到頭天來南京的是時候那個賣香燭的大娘就熱情的向自己招呼，那股熱情勁兒都要把她說動了，若不是身上沒錢，她肯定會買上一份的。
“好香啊！”掌櫃的聞了聞味道，很是讚了一番。他沒先吃餛飩，而吃喝了口湯，對着瑞雪豎起了大拇指，“肉湯？！”
掌櫃的伸出指頭在桌面上敲擊：“你那日還同我說一朵紗花要幾百文文錢一朵，可是還是有人買是不是？真正好的東西，別說貴些，就是明知道你是瞎要價，人家一樣要買。蜀人夏日難道因爲熱就沒人吃辣麼？不！反而吃的更多！”
“掌櫃的，您坐！”
掌櫃的這次卻不跟她說了，只要她自己想。
“大內？宮裡的人戴的？”
掌櫃的點點頭，沒有說話。一直等他吃完了，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才道：“痛快！”
“不如？”瑞雪喃喃地念叨着。不如他們，是什麼？“手藝？年紀？”
掌櫃的含笑着點着頭：“不止。這是進貢大內的。有錢也沒地方買。”
“您不嫌熱？”
瑞雪不好意思的笑了。
“吃了就是吃了！收下吧！就當開張！”
瑞雪高興的拍了桌面，激動的道：“我知道了。湯的香味只要傳出去，大家都會想着是什麼東西香，到時候也就會找到我這，要碗來吃。”
“不對！”
這個時候居然有人來吃餛飩，這實在出乎瑞雪的意料，她笑着招呼着人。卻認出了那人是前些日子她跟龔氏送布去的那家木字號布店的掌櫃。
這做小生意這麼講究！既要便宜還要人吃的飽。尋常的小玩意也只能是像盂蘭盆節那樣，等人多的時候，大家有閒錢的時候纔會放任自己口舌一次。
“是。這就是熱情。還有呢？”
“不是。只是沒人來吃。”
掌櫃的顯然很高興，他沒有再讓瑞雪想，而是指點着瑞雪：“這在賣吃的上面做不得。但是你一碗餛飩多給人家一兩個，是不是也叫人感到佔便宜了？久而久之，人家認爲，同樣的錢，你這裡可以多吃一個，就會想到你這。”
“酒香不怕巷子深。是什麼讓人找到好酒的？就是酒香！”
是了！是吆喝！她打蓮花橋過來的時候，那些賣東西的人都會吆喝。
“擺攤子，頭一個就是吆喝！你吆喝的好，人家也會賣你幾分吆喝聲。”
掌櫃的指着瑞雪裝湯頭的鍋道：“你的湯熬的很香，爲什麼不把鍋蓋打開？”
掌櫃的一語斷定很是有氣魄。說出來畢竟比做要容易，聽起來也很好聽。
“那我要怎麼做呢？”
“我拿來謝你的！”
她將自己經歷的事說了出來：“我說不好那是什麼，但是覺得如果不買挺過意不去的。”
瑞雪託着腮幫想着心思。
掌櫃的失笑道：“我說的你沒聽明白？那我換個說法。就是有什麼你不如他們的。”
掌櫃的突然瞧着瑞雪的目光越發的深邃了。這個丫頭越來越有意思了！自己只說了大內，她居然知道是宮裡，尋常的平民愚婦又怎麼會知道這些。實在是有意思！
瑞雪根本就沒注意掌櫃的眼神變了，喜滋滋地將頭花小心地包了起來，慎重地放入懷裡。朝掌櫃的行了萬福：“多謝您！”
聽掌櫃的這麼說，瑞雪想自己心裡所有的想法都倒了出來：“可是還是沒人吃啊！”
趁着煮餛飩的工夫，瑞雪調了佐料。她特地加足了料，一點白湯也沒加，舀了一大勺的湯頭倒進碗裡。
掌櫃的站起身，從身上掏出五文錢，放在桌子上。
掌櫃的笑着同她打招呼：“你怎麼不織布？反到這裡賣起餛飩了。”
“真漂亮！”
“這是我要問你的！”掌櫃的瞧着瑞雪笑了，“你覺得你跟蓮花橋那邊做生意的有什麼不一樣麼？”
打開鍋蓋？
難不成？瑞雪驚訝的道：“是用上好的紗做成的？一枝能賣一兩銀子？”
瑞雪請他坐下，開了爐子的風蓋，迅速抓了把餛飩丟進鍋裡。
瑞雪看着掌櫃的，將心底的疑惑小心翼翼地說了出來：“您爲什麼要教我？”
瑞雪領悟的點點頭。看着掌櫃似笑非笑的面孔，她知道他還有沒說完的話，她急急地道：“還有呢？”
是這樣啊！還有這樣的事。是了！她想起來了。那天，她同龔氏一起去買鬆餅的時候，那家店的夥計就多給了龔氏兩塊。
掌櫃的揮着袖子扇風，笑着道：“就是熱才舒服。怎麼？我瞧着你對自己手藝沒信心？”
餛飩的皮很薄，只要滾一會兒便可以起鍋了，她端到掌櫃的面前，請他吃。
瑞雪頭一眼看着就喜歡上了。
原來是這樣！
“做生意原來還有這麼多的講究！”
“那就讓他們願意出錢！”
“要貴些，又是熱天沒人願意吃。”
瑞雪不大明白他說的意思。
掌櫃的不以爲然的搖搖頭：“全不對。”
“既然東西送到了，我就告辭了！”
“其實他還是賺錢的！”掌櫃的接了瑞雪的話，他不禁拍掌道，“果然不錯！若是東家瞧見你，一定很喜歡你！”
瑞雪看着他離去，將手擱到胸前擱頭花的地方，有些不可思議。她居然能有皇宮裡的人才能戴的頭花。這……
她回去一定要同龔氏說，叫她放心。既然這家的頭花可以進貢到宮裡，肯定不會被人擠走。龔氏就可以慢慢地織布，不用再那麼累了。
對了！今日她也要買塊肉，回去請袁家的人吃了。
可是……爲何自己沒說多少錢，那個掌櫃的就給了自己五文錢？是巧合？想想他先前問的話。難道說他這些天就在旁邊看着自己擺攤？
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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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