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城滬州布政司大會堂。
大門頂上的牌子剛剛換過,以前是滬州政事府大會堂,現在換成滬州布政司大會堂。
根據前些天《皇明朝報》、《中國政報》刊登的皇上詔書,以後兩京和各直隸州官署等同各省,全部通用佈政、按察和兵備三司。
進拱形大門後是一方水泥坪地,兩邊是草坪,各樹着一排標語。
左邊是“偉大的中華民族萬歲!”。
右邊是“大明各界勞動人民萬衆一心!”。
大會堂正門頂上樹着一排標語。
“大明萬歲!皇帝萬歲!”
大會堂的大門就有官兵把守,盤查森嚴,進來的人都要再三檢查。
旁邊臨時搭有棚子,進來的人在裡面被搜身,還配有女官兵,因爲進來被檢查的人還有兩百多位女工、女護士、女學生等女性。
這些被召集來開會的農工商學兵代表,進了大門後,沿着水泥坪地走三十米,走十級臺階上平臺。
大會堂的正門還有一道檢查哨,由錦衣衛奉宸司和安保總局組成。
檢查通過進去後,大家聚在空曠的大廳裡三三兩兩散開,議論紛紛。
這邊在聊。
“今天怎麼召集了這麼多人?”
“不知道,說是皇上的意思,召集滬州各界代表開會議事。”
“萬曆新政都十一年了,年年不是有新花樣嗎?”
那邊在嘀咕。
“最近風向又變了?”
“是啊,《南京政報》、《東南政報》等報紙上有刊登,萬曆十年七月東海省琉求郡東寧縣(高雄)海防團武庫,數百軍械被盜,是內外勾結,藉着颱風泥石流犯下的大案。
抓了幾千人啊。”
“據說這案子還跟山東蜀山湖謀逆案有關,興業銀行理事長吳保金是首犯之一。”
“吳保金?我聽說過,不是少府監赫赫有名的十二天王之一嗎?”
“十二天王被抓了四個,還有少府監一系的人,也被抓了數百位,光是統籌處老人就抓了幾十位。”
“想不到這股風,終究刮到了少府監頭上。”
這人說話的語氣,滿是幸災樂禍。
“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
“什麼意思?”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胡說!保守派有壞人,新黨就全是好人?不可能,天下之人有好有壞,現在抓到少府監一脈,我看啊,有些人本性如此。”
“什麼人的本性?人性本惡?”
“人性無惡善!只是有些人壓抑不住心中的貪婪和自負而已。得意便猖狂”
“好了諸位,少說這些事。”眼看爭執得越來越火爆,有人出來圓場,“你們看,今日來的人真是五花八門。”
“沒錯,除了我們商界和文壇學界,還有農工兵。”
“是啊,那些是崇明農墾局的,那些是金山農墾局,那些是澱山湖農墾局的。還有六七十位華亭、青浦、奉賢等縣的村長、鄉老和輔導員。”
“那些是碼頭工人,那些是紗廠女工,那些是水手海員,那些是機器廠工人,那些是教師,那些是醫院的醫生女護士,還有那些是我們供銷社、百貨公司的售貨員,裡面也有女的”
有人搖着頭嘆息,“這叫什麼事,怎麼什麼人都被叫了進來。這開的什麼會啊?”
“或許皇上是要與民同樂。”
“與民同樂霈恩均,是沒錯。可今兒是開會,怎麼讓這些人來參加,這些人聽得懂,識幾個字?”
馬上有人反駁,“你還別說,人家的學識不見得比你低。”
那人馬上不樂意了,“什麼意思?當年我可是秀才.”
“那些教師醫生,不是師範就是醫學院;那些水手海員,不是航海學院就是航運學校;那些售貨員、工廠工人,就算是紗廠女工,也都是各類技校出來的。
就算賣力氣的碼頭工人,人家也強制每年上一定期限的夜校,上足三年,纔有更高的薪水。
你這小小的秀才,在人家面前真不算什麼。”
有人馬上接話:“人家背四書五經可能不及你,但算數搞生產,你不如他們。萬曆新政,四書五經反倒成了雜學,能生產的理工科學,反倒成了香餑餑。”
數百人各自聚在一起,就像上百堆麻雀在開會,大廳裡洋溢着嗡嗡的聲音。
“咣噹!”
會堂的三扇大門被推開,有工作人員大聲喊道:“諸位代表請進來開會。”
衆人馬上停止議論,分成三股人流,順着大門向會堂裡走去。
會堂就是個標準的新式會堂,一排排座椅,椅子面可以上下閉合和展開,每一個區域都立着一個木杆牌子,上面寫着各單位的名字。
與會代表由工作人員引着走向各自所屬的區域。
江南船舶局、江南製造局、上海織造局、上海紡織局、招商局、遠洋海運局八大金剛在靠前的位置。
幾家農墾局、各縣村莊代表在最前面的位置。然後是供銷社、百貨公司、各大商社、醫院、中小學校、各大院校的代表。
等到大部分坐下,還看到幾家崑曲團、海鹽戲團的文藝工作者,和着道士、和尚等人,最後走進來。
還真是什麼人都有。
大家都安靜地坐下,看到前面是主席臺,足足四排長桌,鋪着乾淨的印花巾,上面擺着一瓶瓶鮮花,還有一個個水杯。
主席臺上方掛着一條長幅,寫着一行字。
“大明滬州第一屆各界代表政事協商大會。”
主席臺幕後是兩排紅旗,如扇面在兩邊展開,中間是一面巨大的徽像。
圓形紅底,上面是黃色的日月,如古樸篆體字。
中間是巍峨承天門,由下面雄厚的青山藍海托住。山分五嶽,海分四海。
最外面有一圈金色的圈紋,上面三分之二是雲紋,最下面三分之一圈比上面的要粗,由稻穗和齒輪組成。
這是最新頒佈的大明國徽。
下方是兩面交叉的大明國旗,底色是青紅黃白黑五色,代表五方,中間有一顆碩大勻稱的金黃色的五角星。
五星出東方利中國。
這是最新欽定的。此前的明字大旗有點太簡樸了,於是又徵求意見,定下這一款國旗。
過了一會,不知從哪裡開始,與會代表紛紛站起,熱烈鼓掌,不到半分鐘,整個會場的人都站起來,掌聲雷動。
一行人簇擁着朱翊鈞走了進來,大家都穿着黑色和藏青色的資服,朱翊鈞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資服,獨一無二,格外矚目。
衆人很默契地在各自的座位上站好,朱翊鈞在第一排最中間一位,左邊是徐貞明,右邊是張四維,兩邊依次是潘應龍、俞大猷、胡恭如、林澤友、李贄、楊令德、葉夢熊、李鄂、趙冠才
除了朱翊鈞的部分隨行人員,以及列席旁觀的江蘇、浙江、安徽、南京官員,其餘的都是滬州布政司、按察司和兵備司,以及司理院、檢法廳的官員。
大家都側着身,鼓着掌,看着朱翊鈞。
掌聲響了大約一分鐘,朱翊鈞雙手往下壓了壓,先從主席臺,然後是整個會場,掌聲逐漸平息。
朱翊鈞率先坐下,其餘的人也陸續坐下,會場響起哐哐的座椅面翻動的聲音。
林澤友座位前擺着一個銀灰色的鐵疙瘩,盒子一樣厚重的底座,長長的如筷子粗細的撐杆,彎成一道弧線,頂着一個切成一半的小茄子對着他的嘴巴。
底座下面還有一根長長的黑線,沿着地面向主席臺兩邊走去。
據說這是最新的揚聲器。
林澤友拍了拍前面的小茄子,會場發出砰砰的聲音,把衆人嚇了一跳。
擡頭一看,主席臺兩邊牆上高高地掛着兩個大喇叭,每個大喇叭都有臉盆大,裡面發出巨大的聲音。
“諸位,大明滬州第一屆各界代表政事協商大會,正式召開,鄙人滬州布政司知州林澤友,是這次大會的主持人。
現在,由大明皇帝陛下給大家講話。”
林澤友直奔主題。
朱翊鈞桌前也放了一個同樣的揚聲器。
他在揚聲器小茄子一樣的拾音器上敲了敲,笑着說。
“這電子揚聲器,是上海第一電子廠製造的。”
朱翊鈞的聲音十分洪亮清晰,在會堂到處迴盪。
“萬曆七年,第六研究局和欽天監第四研究院陸續研製出,可以規模生產,投入商用的有線電報機、交流電動機、交流發電機、電燈、電磁式拾音器、耦合放大器和電磁式揚聲器等電子設備後,萬曆十年,滬州布政司馬上聯手少府監,成立上海電子工業局集團以及第一電子廠和第一電機廠,比天津電子工業局還要早兩個月,比電報局北京設備廠早三個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到了電子工業的頭湯。
很敏銳啊!”
“這一套朝陽牌電子揚聲器設備,就是上海第一電子廠生產的。還有會場裡頂上上百盞白熾燈也是上海第一電子廠燈泡車間生產的。
不過現在叫上海燈泡廠,生產的燈泡叫彩霞牌。
二十年前,上海這座叫上海務的小鎮成了上海縣,自此走在了大明經濟發展的最前面,它彷彿長江頭,帶着整條長江向浩瀚東海奔流而去。
今天,上海又走在大明的前列,第一個召開了各界代表政事協商大會。”
熱烈的掌聲響起。
半分鐘後,掌聲慢慢平息。
“今天開會的有朕,有內閣左丞徐公,資政大學士張公,還有內閣右丞潘先生和胡先生,有滬州三司以及司理檢法官員,還有六百七十六位來自上海農工商學的代表,以及醫教文藝宗教等各界人士。
其中農工商代表佔六成,兵學醫教各界代表佔三成,其餘各界代表佔一成,可以說彙集了滬州各行各業的代表,也帶來了最全面的聲音。”
說到這裡,朱翊鈞頓了一下,繼續說:“但是朕知道,與會的代表,包括主席臺諸多官員,以及臺下的各界代表,都不清楚爲什麼要開這樣的會。
有的心裡不屑,認爲是胡鬧。
有的心裡糊塗,以爲是與民同樂的新式。
所以朕覺得,必須把開這樣大會的意義講清楚,不講清楚,這會開十次一百次,都是形式主義,都是空談!”
會場變得十分安靜,衆人都在認真傾聽。
“朕這次南下巡視,沿着津浦線一路南下到了浦口,又坐渡輪過了長江進了南京城,在孝陵祭拜了太祖皇帝。
在孝陵方城,看着太祖皇帝和高皇后的陵墓寶頂,感慨萬千”
衆人聽得有些糊塗,孝陵祭拜太祖皇帝,跟開這次滬州各界代表協商大會,有什麼關係?
皇上,你是不是跑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