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
雁蕩山還是原來的樣子，我站在山前的木屋旁邊，輕輕舒了一口氣。
“在鄴京待久了，果然還是要回到這裡才舒適啊。”
我由衷地感嘆道。
“我也覺得是這樣。”走在我前面梳着雙髻辮子的小姑娘老成地點點頭，然後回過頭用她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看着我，語氣裡略帶責怪，“所以孃親，你要多生小寶寶，這樣我們就能常常回白爺爺這裡玩了。”
看着小杜若一本正經地說着這話，說完還若有所指地看看我隆起的肚子，我就覺得額頭上有黑線滑過。
五年前，我順利生下了這個小寶貝，而且和我預想的一樣，是個小公主，我欣然地爲她取名爲杜若，這是一早就定好了的。
隨之而來定好的約定，那就是日後，若再有神孕，一定也要回雁蕩山安胎。
一來，我的身體還沒有大好，逢上生孩子這樣的大事，沒有婆婆保駕護航是不放心的，二來，雁蕩山上住了太多的熟人，常年不見面，是該好好利用這樣的時間聚一聚。
那年生了杜若回宮，我原以爲是個公主，應該世人反應平平，誰料一路上有百姓歌頌功德，回宮之時八國朝賀，那架勢簡直連我這個略見過些世面的也震懾住了。
元岑穿着帝王的朝服，在昭和正宮前迎接我，我抱着孩子，着的是正宮皇后打扮，當他把我和孩子的手放在掌心時，那一瞬間，我淚如泉涌。
沒想過，此生還能擁有這樣的幸福，而百官中，白容站在最顯眼的地方，朝我微微笑着。
我知道，此生，有這樣的夫君和這樣的兄長，足矣。
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適應宮裡的生活，而那些我預料的情況，一件也沒有發生。比方說，我離宮快一年，淑妃公良舒定把持了大局，後宮裡面的鶯鶯燕燕，也都該有身孕爲皇室開枝散葉了。
誰知道，第二日諸嬪妃向皇后行禮的時候，我才發現，後宮不知何時已經肅清了，還是原來的面孔，還是原來的人，孩子也沒有多，只有公良舒手裡牽着的瑞兒，她神情冷漠，看見我時，只行了一禮，便再也不說話。
我覺得奇怪，誤以爲她們有的人沒有來，直到石棠黛告訴我，是元岑，爲我做的這一切，她轉述了元岑說過的原話：
“在這宮中，我雖有你們這些妃子，但卻只有一位妻子，我雖有一個太子，但從今以後，我所有的孩子，都將只出於她一人。”
我聽到這話時，又險些感動地落淚。
石棠黛苦笑着，“我只知道，自古帝王多薄情，卻沒想到，會遇見這樣的人，或許，能在帝王家看見這樣的傳奇，也是我一生的幸運。”
我聽到這話，遲疑地問道：“你，既然如此，那你，還要留在宮裡嗎？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想，我可以向元岑提議，讓你離宮。”
石棠黛只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裡帶着執着與堅定，“不，我不離宮，雖然我所見的是一個從所未有的傳奇，但我更想看看，這個傳奇，究竟能維持多久。我不信，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來日方長，以後的事，誰會知道？”
我微微愣住，看着她那纖弱又堅定的身影離開的樣子，竟覺得，或許公良舒不是我在這後宮最大的敵人，她纔是。
不怕表面的強大，就怕背後的堅持。
當時，我着實爲石棠黛那一番話擔心了好久，連元岑都看不下去，開始張羅起爲石棠黛選夫婿的事情，但被石棠黛拒絕了。
直到去年，她在一次出宮歸寧的路上邂逅了她的心上人，才終於放下這段心事，離宮的那日，天朗氣清，她穿着來時的衣服，站在臺階下微微仰首，對我說：
“你贏了，皇后娘娘，我最後才發現，不是我不想贏過你，只是現在，我有了更重要的人要等。”
她的笑容一如多年前我初遇她的時候那樣，依舊靦腆，但眉眼間，已經多了許多不一樣的東西。
我望着她離去的身影，剛要感慨一番大江東去年華不復，就被追趕瑞兒的小杜若給撞到了。
“母后！”
她氣呼呼地叉着腰，一臉的不高興。
“怎麼了寶貝？誰惹着你了？”
宮裡的人誰都知道，在宮裡稱霸的主兒不是大徹皇帝，也不是大徹皇后，而是這位打出孃胎就轟轟烈烈的小霸主——杜若公主。
我蹲下來，摸摸她柔軟的頭髮，表面上做出慈母狀，心裡叫苦連天，這位小祖宗，又出什麼幺蛾子啊。
“母后！我要你生個弟弟！”
小霸主用命令的口吻對我這樣說。
我不禁一愣，趕緊摸向腹部，心想，還沒隆起，她怎麼就知道了？
小霸主看出我的心思，哼了一聲，“明霜姑姑從一個月前就寸步不離母后身邊，誰看誰知道。”
一旁的明霜哭笑不得，“瞧瞧公主這架勢，這麼小就這麼機靈，長大了還得了？”
小霸主還是叉着腰，一臉的不高興，“姑姑！不許你轉移話題。”
我只得忍住笑，問道：“好好，那尊貴的小公主，你爲什麼非要我生個弟弟呢？”
“因爲他！”小霸主將手指向站在柱子邊的瑞兒，一臉的不高興。
“咦？爲什麼因爲瑞兒？”我有些好奇。
“我要母后生個弟弟，搶了他的太子位置，哼，看他還敢不敢欺負我。”小霸主一臉的義憤填膺。
我楞住了，和明霜面面相覷，天哪，這小祖宗，果然一開口就沒什麼好事，太子之位可是可以隨便議論的？要是傳出去了，恐怕要治我一個教唆之罪了，我趕快想着要如何將這小祖宗的思想扭轉過來。
一邊聽到這話的太子就笑了，他只比杜若大一歲，氣質卻差了十萬八千里。
他走過來，先很得體地朝我行了一禮，“見過母后。”
我愣愣地應了。
小太子十分不經意地瞟了氣呼呼的杜若一眼，一邊笑着對我說：“母后無需擔心，這只是孩童戲言，不會傳出去影響母后名聲，更何況……”說到這，小太子有意地看了杜若一眼，臉上露出狐狸一樣的笑容，“就算不當這個太子，該欺負的，還是要欺負不是？”
說完，小太子就走了，我的公主被氣得渾身發抖，用她那稚嫩的女高音尖銳地劃破整個皇宮上空：“元瑞！你這個大壞蛋！！”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太子，一邊捂住耳朵抵禦來自女兒的魔音穿耳，一邊十分懷疑地問明霜，“他，他真的只有六歲嗎？！”
明霜也驚訝到了，“常說太子早慧，今日纔算見識到了。”
我沉默了，好半天，明霜小心翼翼地說：“皇后娘娘，您在想什麼？”
我帶着哭腔，“我在想，瑞兒真的不是元沉的孩子吧！如果不是的話！我真的好想把杜若嫁給他！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真的好般配啊！！”
然後，我就齊齊被明霜和小杜若鄙視的眼神無地自容了。
“母后！母后！”
熟悉的小公主的聲音將我從回憶里拉了出來，我擡頭一看，小公主又叉着腰不滿地看着我，我忙說：“恩？怎麼了？不是說好在宮外喊我孃親的麼？”
“我喊了，可是孃親一個勁地在想事情，壓根就不聽呢！”小公主氣呼呼地看着我。
我囧了一下，抓抓頭，“是嗎？那，你叫孃親有什麼事？”
“孃親你看……那邊的小屋旁邊向我們走來的人，是不是你說的婆婆？”小杜若指向不遠處。
我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嚇，黑壓壓一片，哪裡只是一個人。
“對，那個穿紫色衣服的，就是神醫婆婆……”
我看到那些人，心裡盛滿了幸福。
牽起小杜若的手，一步一步迎着她們走去。
“那，穿着白色衣服的老頭呢？是誰？”
“他呀，他就是成天嚷着要教你武功的白爺爺呀，他身邊站着的就是三夫人，你該叫外婆了。”
“外婆？她是鄴京住的那個外婆的妹妹嗎？”
“啊，不是，她……怎麼說？”我抓抓頭，不知道怎麼解釋，忙轉移話題，“看，那個向我們跑過來的人就是你傅叔叔……”
“哦……就是那個搶了我后羿弓的傅叔叔呀……”小傢伙還挺記仇的。
傅相川看見孩子的時候，眼睛一亮，奔過來一把舉起小杜若，“乾女兒！可算見着你了！”
“哈哈哈……快放我下來傅叔叔……”
小傢伙咯咯直笑，而不遠處，婆婆看着我，點點頭，“來了？”
“恩，來了……”
我露出笑容。
歡聲笑意一直在雁蕩山久久縈繞。
我知道，屬於我的幸福，還會很長，很長…………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