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夙卿只留下了一個匆匆的背影,可她並未看見自己的身後,雲煙和彩月相互對視了一眼,眼裡是慌亂,是忐忑不安。
回到皇宮,謝夙卿立即面見了太后,太后剛剛從皇帝的寢宮處回來,說是皇帝的身體已然好轉。
“皇帝的身體能夠好轉,也讓我這老太婆放下了心中的一塊石頭,爲了西楚的江山社稷,他也不能有事。看來佛陀一族果真是名不虛傳,不管怎麼說,那場法事的確很是有用。”
謝夙卿聽着,心下一沉,這個時候來挑明真相是否會拆了太后的臺?
不,她一定要說。謝夙卿咬咬牙,突然跪了下來,背脊挺直,眼神堅定的望着太后,道:“太后,臣有事稟報!”
太后略有些納悶地看向謝夙卿,每一次,謝夙卿做出如此勢態,都證明沒有什麼好事發生,因此她也沒有讓謝夙卿起身,只是垂着眼簾,應允道:“你說。”
謝夙卿將自己今日在街上的所見所聞告知太后,並說:“臣無能,無法將那假裝佛陀法師之人帶回,您只要給臣兩日時間,臣會查詢到那人,將他帶回,追查真相!”
…………
青磚小路,平整又圓滑的向前往延伸,深處轉入右方,消失不見,道路兩旁種滿了香楓樹,秋季的這條小道是別樣的風景,因爲香楓樹那火熱的美,無與倫比。
謝夙卿走在這一條小道上,緩緩而行,彩月緊跟在她的後側方,打破了一路以來的沉寂。
“小姐,您會不會是看錯了,那怎麼會是佛陀山的法師呢?我在賭場的門前也看見了那人,覺着不是太像啊?”
謝夙卿則是搖搖頭,道:“一定是他,我不會認錯的。明日我會再去那間賭場,只要一問便知那人的下落,到時候就真相大白了,你們看着吧,我會讓皇后的謊言不攻自破!”
月上柳梢頭,謝夙卿累了一天便早早就睡下了,睡夢中,她看見了自己的前生,自己死去的那日,邱赫帶着笑意的臉龐,將她推向火坑,皇后面目猙獰的看着她,滿眼的嘲笑和不屑,自己的生命不過如螻蟻一般,不值一提。太子楚胤,他眼裡的憐惜,憐惜之後的冷漠,都像烙在了自己的記憶裡,抹也抹不去。
轉瞬,畫面又回到了今生,煙柳湖畔,她失足落水,是楚胤將她救起,楚胤眉目如畫,讓人一見傾心,畫風突變,由原本的恬靜山水轉爲金戈鐵馬的沙場,楚胤策馬奔馳,在亂箭中穿梭,忽然,“嗖”的一聲,空氣中就像劃開了一道裂痕,一把箭矢朝着楚胤的胸口射去,正中心臟。
“楚胤!”
謝夙卿驚叫,睜眼,才發現方纔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她自嘲的一笑,什麼時候如此在乎楚胤了,楚胤在她的心裡,是否已經成了割捨不掉的一部分?
她拾起手帕抹了抹自己額上細密的汗珠,全身的汗被風一吹,涼颼颼的,讓她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不對!
謝夙卿的思維一頓,立馬察覺到了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睡前她已經將門窗關好,怎麼會有風吹來?透着輕盈的月光,她發現牀邊晃動着一個黑影,她不禁心中一跳,手已經默默的深入了玉枕下頭,下邊藏着一把匕首。
“是誰在那裡?”
黑影越來越大,謝夙卿也將匕首越抓越緊,若是有必要,她會盡力用這把匕首自保。可來者一開口,謝夙卿便鬆了一口氣,冰冷的語氣,又總是帶着幾分期許和急促不安,“謝小姐……”
“邱赫?”謝夙卿不會忘記他的聲音,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大晚上的,你怎麼會在我的房間?這兒是你想進就進的嗎?”
謝夙卿的語氣有些不悅,邱赫應該不是這麼不守分寸的人,但自從他綁架過自己之後,自己就再也沒能釋懷。
“抱歉,我不是有意要闖入的,只是我有事要相告,是我唐突了。”
邱赫也知自己做的不對了,只是他進來時,月光灑落在謝夙卿精緻的臉龐上,細密的睫毛在顫抖,紅潤的脣,都讓他心神馳往,不想多看了一陣,她便醒了過來,叫出口的名字,他聽的很是分明,楚胤。
謝夙卿撫額,取了一件薄外套披在身上,起身走至漆紅木桌旁,給自己和邱赫倒了一杯水,才坐下來,悠悠開口道:“什麼事情?”
邱赫沒有坐下來,直奔主題道:“你最好注意一下彩月和雲煙兩人的動向,她們倆很是可疑。”
謝夙卿一愣,不知爲何邱赫要提自己的兩個丫頭,她向邱赫投去疑惑的目光,道:“她們兩人跟了我好幾年了,是什麼地方不對勁了?”
邱赫從腰間取出一個香囊,放在桌子上,謝夙卿看一眼便認得,這個香囊是彩月的,上面用獨特的針法繡了一對栩栩如生的鴛鴦,當時自己還打趣兒的問彩月,她繡的鴛鴦可是要送給心裡那個人的?
“說清楚。”
“你去她們的住處一看便知了,我只能告訴你,與她們相會的人是晉安侯府的人。”
謝夙卿冒着夜間的寒風,腳步不停的跑到了偏房,那裡是雲煙與彩月的住處,可如今,裡邊燭光綽約,卻空無一人,那兩人果真趁着夜色去見晉安侯府的人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們爲何不與自己說明,這隻能說明兩人的舉動定有貓膩。
謝夙卿的臉沉了下來,冷凝的目光十分攝人,她說過,她最恨別人的欺騙和背叛。
若是被她查個明白,她定不輕饒。
彩月與雲煙躡手躡腳的從後山的小竹林裡回來,一路上靜悄悄的,只有天上的一彎明月在散發着冰冷的銀輝,風呼嘯的從耳旁刮過,透着一份涼意。彩月將雙手環抱在胸前,不停的搓着衣袖取暖,嘴裡嘟囔着:“今夜爲何這般冷?”
雲煙在一旁很是沉寂,神情冷硬,面容緊繃,眉頭微微蹙起,似有什麼難纏的心事一般,她的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慌張感,方纔彩月一開口說話,她便像被人扯緊了神經一般,變得十分緊張,她低聲呵斥道:“閉嘴!”
彩月委屈的揉了揉鼻子,卻也不再開口說話,到了兩人的屋子前,彩月舒了一口氣,全身都放鬆了下來,再看向一旁小姐的主屋,發現是暗沉沉的一片,她就知道,小姐晚上睡的這般熟,肯定不會發現自己做過什麼了。
彩月放心的踏上青石階,驀地被一股力量扯住了手臂,彩月的腳下一空,向後倒了下來,一下子坐在了地上,灰頭土臉的,彩月頓時氣上心口,她瞪着身旁的雲煙,怒道:“雲煙,你做什麼呢!”
雲煙的眼裡卻是晃過一絲惶恐,看向彩月的眼神也是恨鐵不成鋼,她低聲道:“你就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彩月納悶的往屋子的方向看了看,雲煙將她從地上扯了起來,等不到彩月去發現什麼,她率先挑明道:“我們走時屋子是亮着的,可你現在看,燈已經滅了!”
彩月恍然大悟,卻無所謂的聳了聳肩,道:“你這麼緊張做什麼,興許是風將燭火吹滅了呢!”
雲煙搖搖頭,輕輕的推開了房門,走到窗臺邊藉着月光點亮了燭燈。
“你們回來了?”飄然而至的聲音,如在雲端輕輕柔柔,在夜裡卻顯得格外慎人。
雲煙的手一抖,轉身將泛着紅光的燭火映在那說話人的臉上,一張姣好的面容出現在她的面前,後進來的彩月看到這一幕也嚇了一跳,愣愣的站在原地,倏爾,她顫抖着身子跪了下來,磕頭道:“小……小姐……”
謝夙卿面容平靜,始終維持着淡淡的笑容,一雙明亮的眼睛在燭光的映襯下閃爍着精明的色彩,她的目光從還算保持鎮定的雲煙身上掠過,落在了彩月的身上,彩月向來膽小,不如雲煙來的睿智與穩重,如若要發掘出什麼消息來,還是要從彩月下手。“爲何如此慌張,磕頭認錯又是爲了什麼?”
彩月哆哆嗦嗦的伏在地上,不敢吭聲,這時候雲煙反應過來了,當機立斷的跪下身,淡定的開口道:“不知小姐深夜夢醒,沒能伺候在旁是女婢的失責,望小姐責罰。”
好一個避重就輕法,九年了,謝夙卿一向很看重這個機靈的侍女,對她放開了心思,一直以爲她們倆已經成爲了自己的心腹,沒想到非但不是心腹,而是心腹大患。謝夙卿冷冷的看了雲煙一眼,良久的沉默後,纔開口道:“你們去哪兒了?”
“深夜露重,我與彩月去了後山看看什麼地方能接上露水,明日清早好去採集而來,爲小姐泡茶。”雲煙早在心裡打好腹稿,即使不能夠讓謝夙卿相信,也不會留下任何可說之辭,她知道,謝夙卿是個心思縝密的人,從不輕易相信別人,今日一鬧,恐怕自己再難得到她的信任。
謝夙卿輕笑,難以控制住內心失望的情緒,“真是忠心的奴僕,出自晉安侯府,自該回到晉安侯府去,只是在我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前,你們哪兒也別想去!”謝夙卿的目光轉化爲一把銳利的尖刀,恨不得刺進地上那兩人的心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