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面靜靜地,沒有聲音,過了一陣,碧瑤也走得遠了。
曾書書動了動手臂,張小凡的手鬆了鬆,拿開了,幽幽沉聲道了一聲:“謝謝……”
曾書書滿眼仇恨望着他,真的是好冷的目光,能把人凍住一樣,寒寒地說道:“從明天起,我會追殺她到天涯海角,至死方休!”聲音逐漸地變大、加利,猛地一下抽回臂膀,蹭過張小凡的身側,頭也不回的走了回去。
側身的一刻,張小凡看到曾書書的眼中,深深藏着喪父之痛的淚光,被堅毅憎恨的面容極力掩蓋,不讓它流出來,不在人前示弱,把仇恨牢牢的記在了心底。
張小凡晃了晃身體,轉過身看着曾書書的背影,眼中一晃,身體虛脫無力的倒在了地上。
身受重傷,後來運用誅仙劍陣體力消耗過巨,他能一直的堅持到現在,就已經是不容易了,現在看着碧瑤走了,心中鬆懈立刻無力眩暈,倒了下去。
“小凡!”
陸雪琪再也忍受不住,驚叫一聲,慌色疾步跑了過去。
與曾書書側身而過,曾書書面上抽動猛用力閉了閉眼,把眼中的淚水擠掉,平靜了,才又睜開了眼,依舊沒有回頭的繼續走着。
陸雪琪跑到張小凡身邊,蹲下身來用手輕輕拖着他的頭,緊張地呼喚着。
什麼師門規矩?
什麼清白名聲?
她統統的不要了,不去望圍觀而來的大片青雲弟子,不去看那些非議驚訝的目光,只是呼喚着他。
張小凡微微張開雙目,咳了一下之後,望着驚喜、關切的目光,面上慢慢的放鬆了,輕聲道:“我,不會、死的。爲了你。”
陸雪琪微笑的面和閃光的淚,點了點頭。
張小凡動了動,把手慢慢向着那上千把寶劍引招,那些寶劍上面的紅印一亮,頓時全部離開了劍身,匯聚成大片的血光漂浮,漸漸收縮形成一條紅線,向着張小凡飛來,一頭鑽進張小凡的手進到體內,紅光順着經脈慢慢傳到心口,張小凡面色漸漸的好轉了一些。
“還不快快將這個妖人拿下!”首座那邊又傳來一聲大叫,韓唯遊驚慌的指着張小凡。
衆人一片譁然,伸手招了招,那些寶劍的血印解除,隨着感應招引泛起各種光芒,“嗖嗖”之聲連響又飛回了各自主人的手中,衆多弟子大喜信心大增,一刻全部抓着劍向那個令青雲門顏面掃地的人走去。
“誰敢!”
一聲大叫,竟是出自同門的陸雪琪之口,接着陸雪琪冷冷掃視周圍一圈,猛然抓起天琊,“呯”的一聲插入地面,天空上面立刻黑沉沉的烏雲壓了下來,以天琊爲引閃閃雷光,壓得衆人喘不過氣來。
所有人都怔住了,看着乃是一峰首座的她,竟要爲了一個妖人,要對着同門動起手來了。
望着她冷冷的面情,那日她一劍擊敗韓唯遊、冷言相對蕭逸才的情景浮現眼前,衆人都是身上一寒,這次她要真的以劍相向也是大大的可能,不由全停下了腳步。
陸雪琪也不知道她怎麼會如此的衝動了,以前與同門動手這種場面,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可是今日她竟就這樣的做了,看着面色好了許多,卻還沒有力氣站起來的張小凡,那樣平和的面孔,她的心中也斷然沒有半分的悔意。
她與張小凡兩人之間的閒言碎語早就沸沸揚揚,多人還都不信,今日卻真正的見到了,有幾個人張了張嘴想相勸兩句,可是話沒出口就硬嚥了回去。
韓唯遊轉身對着蕭逸才急忙叫道:“掌門,此人已經天大的本領,若日後活在世間幫助魔教禍亂天下,後果不堪設想。今日此時此刻他重傷不支,可正是除去他的大好良機,千萬不能叫他逃了啊!”
蕭逸才面色動了動,凝重的向着張小凡,憂沉心動。
“誰說他一定會再幫助魔教了。”一個女子怒聲,衆人一驚望去,田靈兒從衆人之中走了出來,對着蕭逸才說道:“掌門,他以前的經歷想必您也一定心知肚明,他的性情我清楚得很,這些年來掌門可聽過他迫害過幾個正道中人?可聽說過他對天下做過什麼大惡之事?”
蕭逸才低頭想了想,齊昊看着走在自己身旁的田靈兒,知道她與張小凡的關係很好,也低頭對蕭逸才說道:“掌門,據我所知,他在魔教十幾年也無非只因一位女子,剛剛大家都聽到了,他已與那個女子沒有關係了,日後再也不會與魔教爲伍,不如我們也放過他一次吧。況且,他似乎也幫助過青雲門……”
最後一句話,齊昊聲音越來越小,漸漸沒了後語。
蕭逸才向着齊昊望了一眼,申天鬥在旁邊又急着道:“掌門,今日他硬闖青雲山,強行放走魔教妖女,乃是青雲門的奇恥大辱,若是此番就放他走了,那日後我青雲門還何言立足!”
宋大仁也低下頭來說道:“掌門,你看他有這般的本領,想要害人易如反掌。可是他從上山到此刻,也沒有見他傷害一個青雲門弟子的性命,可見他並不想以青雲門爲敵,我願以首座之位擔保,他日後絕不會再與青雲門爲難,留下他日後只會對青雲門有益。”
蕭逸才向着宋大仁看去一眼,想不到他這麼會說話了。
再向衆人望去,所有人都在望着他,連陸雪琪的一雙冰目都盯在他的身上,張小凡就在她的身下喘息着,一時是不會有所作爲了。他們身邊的衆多青雲弟子拿着利劍,都在等待着他的一聲令下,或羣起圍殺,或一鬨而散。
其實他們所說之言,蕭逸才都已想到了,他也在兩難反覆之中。
若放了他,以他今日之爲,日後青雲門必定會被天下恥笑,再何敢言正道之首!他就一舉而成青雲門歷代掌門的千古罪人了。
若殺了他,單是陸雪琪那關就過不去,依着她那種敢在大庭廣衆就與他翻臉的性情,弄不好又是十年前的一個‘張小凡’,正值這種天下欲動,正值用人之時被她反下山去,可是一個大大的損失。況且張小凡也似乎僅是爲了救人,並沒有與青雲門爲難的意思。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張小凡不知怎樣的奇遇竟修爲奇高,剛剛竟然以一己之力強行運起來了沒有誅仙劍的誅仙劍陣,眼下誅仙失竊,可能正是有人故意爲之,若青雲山忽然被人攻打,如果能得他再行相助,可就是功大於過了。不過這樣的可能性太小了。
兩邊都是爲難,左右思索不定。
向着場中再望,韓唯遊與申天鬥都是贊成該殺,齊昊與宋大仁是贊成該放,陸雪琪身在場中就不用再問了,他似乎也有一點除去後患的意思,七峰之中就僅剩下了風回峰沒有說話了。
蕭逸才雙目一轉,頓時有了主意,走了幾步到了曾書書的身旁,擡手輕輕拍了拍曾書書肩膀,憂傷地說道:“此次捉拿妖女,數風回峰的損傷最大,連曾師叔都……,曾師弟,你來決定這個人吧。”
衆人驚了驚,卻都無話可說,一時把目光全落在了曾書書的背影上。
曾書書一直背對着衆人,這時身體微微一抖,慢慢的轉過頭來,看到他的面上衆人又是一驚,只見他滿面淚痕,淚水正在順着臉邊落下,堂堂七尺男兒平時又愛嬉皮笑臉的他,可是第一次見到他這樣悲痛的神色。
曾書書望了回去,陸雪琪小心扶着,張小凡的目光遠遠地,也向投在了他的身上。
最好的朋友?
放走了他的仇人……
望了一陣,曾書書痛苦地閉上眼,面上抽動幾下,輕聲道了一句:“讓他走吧……”
草廟村。
一個人從一間小房子裡面走了出來,望着周圍空曠的寧靜,不知是寂寞,還是爲安靜發愁,長長的深嘆一聲,擡頭望着天際。
蒼穹之大,人在下面是何等的渺小。
他終於擺脫了天命,迴歸了安靜的生活,目前他在這裡住了半個月了,天天如此的安靜。
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他去了空桑山一帶,卻始終沒有找到一隻三眼猴子的蹤跡,失望而歸。
微微轉了轉首,望向了青雲山。
已經一個多月了,他的傷已經完全康復,就只是他的燒火棍,戾氣纔剛剛恢復了一半。
不知道他們都怎樣了?
雪琪回小竹峰了,她要報答師恩,要過一些日子才能把首座之位交給別人。這次換作他等待了。
還有小環他們又去雲遊四海了,他最後沒有留下那把劍,也沒有告訴他們那把劍的秘密,就讓它隨緣漂流,也比得在一個石洞之中空呆寂寞着強,畢竟劍都是有靈性的。
還有驚羽、書書他們,可能日後再也不會與他們相見了吧。
想起曾書書最後的仇恨目光,他黯然生悲,心顫的叫了一聲:“對不起。”
轉着頭再向着西南方看去一眼,她也該回到了鬼王宗,至此她的一切再也與他無關了。
天下爭亂!
他已經完全的放手了。
回過身,拿起不遠處的一個鋤頭,向着他的田地走去。
輕風吹來‘鈴鈴’聲響,那是他掛在門上風鈴的聲音,十分的動聽、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