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新聞怎麼寫？”
烈炎山雙手交迭按在桌面上，垂着頭，聲音裡有一種揮之不去的疲憊。
程大益張開嘴，下意識想要回應，但話到嘴邊，亂成一團，呆滯了幾秒之後默默合上。
熊雲用力靠在椅背上，閉着眼睛揉着太陽穴，也不吭聲。
房間裡的氣氛凝滯而又潮溼，老舊的桌椅散發出一種將近朽壞的黴味。
良久……
熊雲睜開眼睛：“要不然，別寫方星河了吧？現在實在沒法再針對他了。”
“躲開……”烈炎山僵硬擡頭，有些茫然，“熱度怎麼辦？徹底放棄嗎？”
“不行！”程大益尖利的聲音急促炸開，瞪大布滿血絲的雙眼，“銷量是我們的立身之本，不寫怎麼行？！”
是啊，不寫他，寫什麼？
眼下，熱度最高的人就是方星河，熱度最高的事就是他在韓國攻城略地。
作爲資媒裡的扛把子，專業和娛樂性並重的難防系，一天兩天躲着方星河沒什麼問題，難道還能一直不寫他？
“再找找角度吧……”
烈炎山沉重開口：“看看能不能延續下去……”
房間裡又安靜了一會兒。
他所謂的延續，是指之前一路追着方星河罵的立場延續。
在這個星期之前，資媒和日蛆鋪天蓋地的斥責方星河自私自利影響大局激化矛盾影響發展，主力正是他們三個大主筆，文章的角度之刁鑽、言辭之犀利，很是造成了一些轟動性影響。
最激烈的時候，夠資格發聲的紙媒，有70%站在方星河的對立面。
剩下的30%也不都是支持——20%沉默，只有10%像是微弱燭火般堅持着。
然而，當方星河毫不猶豫的放棄日本市場，駕臨韓國之後，牆頭草們漸漸黑不動了。
因爲在“發達的韓國”，媒體們居然像是迎接他們的王一樣諂媚。
吉省日報專門騰出一個板塊記錄方星河的韓國行，吉省有朝鮮族自治區，生活着特別多朝鮮族，每天實時翻譯各種新聞簡直不要太方便。
第一天，當韓國文化部、外交部、各機構以高規格禮儀接待方星河時，國內突然就安靜了許多。
他們發現：咦？方星河在韓國好像很受歡迎？
第二天，當韓國媒體集體對方星河大唱讚歌時，除了13醜還在堅持抹黑他，其餘媒體罵不動了。
咦？方星河好像正在幹一件爲國爭光的事？
第三天，並不敏感的新聞發佈會全過程獲批在吉省衛視播放，輿論界一片譁然。
同在日本不一樣，方星河在韓國真正展現出了泱泱大國的頂級文人風采，有理有節，外聖內王。
談笑間，小西八灰飛煙滅，堂堂正正的獲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採訪實錄被好多個地方臺重複播放，黑子們鴉雀無聲。
至於方粉……過年了。
之前他們沒有看到日媒採訪的全貌，從稀碎的片段上根本感覺不到足夠的情緒，現在卻不一樣了，整場採訪一點不落，那代入感，槓槓的。
其實大部分人看不懂方星河與韓國媒體的深層博弈，但是順着看下來之後就一個感覺：爽！
要笑點有笑點，要深度有深度，方星河全程掌握着主動權，不像是在被韓國媒體詰難，像是爸爸在打不聽話小朋友的屁股。
那天之後，每天都是捷報頻傳。
媒體們可以寫的東西忽然就多了起來。
北青報：方星河現象席捲韓國！
中青報：方星河正在同步影響中日韓三國。
新民報：韓國人瘋了，因爲方星河。
……
在這個時期，國人的民族自豪感太脆弱了，所以張子怡在《臥虎藏龍》入圍奧斯卡之後一躍成爲超頂流，其實國內看過《臥虎藏龍》的觀衆真不多，但就是莫名覺得她牛逼。
在這個時期，國人的神經也太敏感了，方星河在日本“惹禍”，他們就覺得大難臨頭，方星河在韓國口碑爆表，他們又開始反思自己的苛刻。
很多立場沒那麼堅定的媒體，口風忽然一轉，忘記了此前的批評，開始“客觀分析”方星河在韓國的影響力和文化價值。
不過這麼寫沒人愛看，直接寫有多少韓國青少年模仿方星河的穿着打扮言談舉止，或者寫方星河又拿到了誰誰誰的代言，更能讓路人驚歎，也更能讓方粉高潮。
第一個確定的韓國代言，是農心拉麪。
剛剛傳出簽約的消息，甚至都沒來得及拍廣告呢，農心拉麪在中國就賣斷貨了。
其實這玩意兒在中國的鋪貨並不多，一直都不是地方經銷商的主流產品，所以都沒用方粉出手，湊熱鬧想嚐嚐鮮的民衆就把庫存買爆了。
根源只是一條新聞：方星河創造內地代言神話，代言農心拉麪，一年千萬！
其實純純的標題黨，方哥代言農心拉麪的價格是5億韓元，半年期，不到370萬人民幣。
韓國人大部分時間都挺摳搜，這次在價格上沒有省，但在代言時間上耍了滑頭——他們明擺着只想蹭方星河的短期熱度，並沒有特別堅定的長期看好他。
不過消息一出，農心拉麪在中日韓三國的銷量都有明顯增長，其餘的韓企頓時坐不住了。
方星河團隊的要求一概滿足，趕緊簽約就行。
短代不站臺？OK。
地廣要鋪滿？OK。
一年只參加一次必要活動？OK。
代言的競品條約要縮減？也OK！
在他們揮舞着鈔票悶頭衝的熱情下，接下來，一溜煙的商業合作很快敲定。
韓亞銀行方星河聯名信用卡、三星手機亞洲區代言人、新世界百貨推廣大使、LG顯示屏中國代言人、雪花秀高端韓方草本精華國內代言人……
基本上都是半年5億的價格，只有三星手機給的多，15億一年，直接簽了兩年，而且是整個亞洲區的title。
8個代言簽下來，瞬間入賬4000萬！
這個數字沒有嚇到方星河，但是傳回國內的時候經過媒體的一頓誇張吹噓，變成了“總代言費或許過億”，可把國內的百姓給嚇得腳軟了。
好像不管什麼年代，媒體都愛幹這種猜測收入的事兒。
其實這會兒正是老百姓仇富心理最重的時候，不過方星河賺的是韓國人的錢，所以不但很少有人眼紅，普遍還都挺爲他感到自豪的。
等到大家聽說《蒼夜雪》和《少年的我》在韓國的售價是國內的三倍時，心情就更加愉快了。
就是在這樣的局勢下，烈炎山等人腦仁子生疼，不知道該寫什麼了。
接着黑吧，讀者不一定認。
不黑吧，難道要誇他？
想都別想！
誰也丟不起那份人。
那不寫呢？別人都寫你不寫，銷量肯定跌。
這種三難的局面讓烈炎山他們愁得吃不好睡不着，一把一把的掉頭髮，最終還是他們的鬼子爹幫他們解決了麻煩。
……
8月底的時候，日本企業坐不住了。
三個原因。
第一，農心拉麪在日本的市場佔有率提升了14個百分點——看上去好像不多，但其實這個品牌在日本已經穩定好多年時間，在方便麪大類裡屬於是二線品牌，現在眼看着要幹進第一梯隊。
而這僅僅是一則消息帶來的影響，方星河版本的新包裝，甚至都還沒上市。
第二，三天前，東京三菱銀行方星河聯名信用卡終於上線，當天申卡人數26萬，第二天34萬，第三天45萬，三天破百萬。
這又是一個聽上去不怎麼高的數據，但事實上，東京三菱銀行全年的信用卡發行數據也沒到800萬。
1.27億人口，去掉老人小孩未成年，十幾家甚至幾十家銀行瓜分那點存量客戶，誰家能發出去多少？基本上都在拼刺刀。
現在這三天一百萬，幾乎是在從競爭對手身上剜肉。
尤其現在日本規定20歲成年，絕大部分金融機構只能給20歲以上的人提供信用卡，像是JCB普通卡，95%的卡種都有20歲年齡要求。
這完全是方星河的“弱項”，他的粉絲以青少年居多，不夠申卡年齡。
弱項都已經豪橫至此，那麼真正的粉絲羣體，消費力又該如何恐怖？
深厚的錢途，徹底打動了日本企業。
他們忽然意識到：咦？雖然罵方星河的人很多，右翼分子喊打喊殺的，可是支持他的人也不少啊？
第三，韓國人太不要臉，正在瘋狂哄擡方價。
商家找明星代言，本質上是在爭搶明星身上的專屬展示位，而任何一個明星身上，最有效率的展示位都很有限。
所以再火的明星，也不可能堆砌太多代言。
曾經有個別頂流身上揹着30+代言，但那只是特例，用低價促銷的方式去最大化擴張曝光度，實際總價遠不如肥仙的15個代言，效果更不能比。
正常而言，頂流身上有15到20個不同品類的代言，覆蓋所有品類，就足以實現利益和效果的最大化，和商家雙贏。
這可以視作一種另類的廣告位，滿了之後，別人就不再有機會。
而方星河身上的廣告位，快要被韓國人搶光了。
日本企業實在沒有想到韓國同行如此不要逼臉，他們只是稍微一猶豫，韓國商家就不顧方星河的“羞辱”，腆着臉奉上各種合同，以極高的效率拿下了最有價值的幾個代言位。
服裝方面，青少年快時尚品牌真維斯拿下了休閒大類的正位，新品牌特步拿下了運動鞋大類，兩者的旗艦店正在東京大阪等城市熱賣。
剩下的位置，西裝線不太契合方星河的形象，皮鞋同理，只剩下運動服和牛仔褲勉強能單列出來。
電子產品領域，筆記本電腦同樣與方星河相性不符，至關重要的手機代言被三星拿下，只剩下mp3學習機遊戲掌機等寥寥幾個次要產品。
家用電器，相性不符。
化妝品、美容品、美瞳首飾等飾品，正是韓國企業與日本企業國際交鋒的前沿陣線，從95年開始到20年截止，韓妝和日妝在整個亞洲地區肆虐，打得各個國家的民族品牌潰不成軍。
中國本土的化妝品品牌，很久之後都不是主流，反正方星河不記得哪個頂流代言的是國內品牌。
日韓在這方面拼得極兇，所以當雪花秀拿下方星河的護膚代言位之後，資生堂和高絲差點沒急哭。
護膚品是方星河身上最具價值的代言位。
用他的那張臉去打護膚品廣告，簡直不要太有說服力。
時尚類單品也是同理，把麻布袋片子套在方星河身上都好看，肯定有人願意買，更別提什麼首飾墨鏡小掛件了。
無獨有偶，日本的醫療公司也在開發美瞳，而且對方星河勢在必得。
至於零食飲料等快消品，雖然沒有那張臉的加成，但恰恰是方粉主力的重點消費區，所以是方星河身上最具市場決定性的廣告位。
如此林林總總的理由加在一起，除了一些注重口碑的國民品牌，大部分日企都坐不住了，甚至不顧方星河還在韓國，馬上派出團隊追着舔了上去。
尤其是那些有非常迫切的擴張需要的公司，給錢又多又痛快，甚至願意發動在華夏的力量，去做方星河的工作。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華夏媒體收到了當地日企的“求助”：你們和方星河的關係怎麼樣？不太好？那幫幫忙，暫時閉嘴，別添亂了，行不？
大本營在廣州的難防報業，便收到了這樣的請求。
烈炎山他們終於不用糾結了。
方星河罵不了了，但是熱度還得蹭，所以只能從一個極其特別的角度去寫文章——論證分析日本代言比韓國代言的優越性，嘲笑方星河團隊的眼光。
瞧瞧，他們甚至都不敢嘲笑方哥本人！
烈炎山的新文章，讓難防的讀者大跌眼鏡，也讓方黑們大大破防。
“從商業價值最大化的角度出發，方星河的經濟團隊正在下一步臭棋，捨棄日本品牌而取韓國品牌，除了三星手機尚可一觀之外，其餘那些代言無疑是在大大浪費他的商業潛力……雖然我同方星河有着這樣那樣的私人恩怨，但是從共榮共恥的民族精神出發，我還是希望他能成爲國際一流，而非止步於此……”
國內輿論來了一波可笑的360度大翻轉。
不明所以的百姓認爲，這是難防系實在找不到角度去黑方星河了，所以在雞蛋裡挑骨頭，但是隻有打斷骨頭給方哥熬湯喝的烈炎山等人才明白，自此以後，他們再也沒有力量組織大規模的倒方行動了。
商業價值護體，他們高貴的日本爹已跪，在某種意義上，方星河已在另一個層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