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她側過頭望向杜雲謙,眼裡容着模糊晶瑩的淚水,表情嚴厲,語氣生硬道:“杜大哥,我只能當你是哥哥,保重。”
倏地,東方孝宇生硬地叫住她,“等等,拿着這塊令牌,守衛纔會給你放行。你走吧,此生永不相見。”
剎那之間,東方孝宇的一句話,讓原本尚存一滴點暖意的帳營變成了一個大冰窖。慕容筱雲只覺得一桶寒冰劈頭蓋臉地澆過來,她渾身不但發冷,而且還生疼。她頭也不擡,接過放行的令牌,揚長而去。
她像是一朵被風雨吹打得奄奄凋零的花,原本嬌倩的身影更腿軟無力了,衝出營帳的那一刻,只感覺自己快要崩潰了。這身鐵打的身體,也一下子就像是泥塑的一樣,瞬間垮塌。
她要去哪裡好呢?
她躲到東方孝宇的營帳後頭,不想被衝出來的杜雲謙給找到。
杜雲謙應該協助東方孝宇順利登基,他們還有好長好長的路要走。她不應該把杜雲謙就此從東方孝宇的身邊給拐走了。
果然,不出片刻的時間,杜雲謙就從裡面追了出來。那個身影從一堆一堆蓋着厚厚白雪的營帳中間穿插而過,很快便消失在她眼前。
她該去哪呢?
再次想起這個問題的時候,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在這個異世,爹爹也死了,哥哥又與她有着有爲倫理的關係?
本來想一心一意地去愛一個人,卻沒有想到這個時空的打擊遠遠大過前世,她終究還是打退堂鼓了。
那麼,她回皇城吧,把母親佟姿偷偷地接出來,倆母女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再從頭開始吧。她就不相信,自己營銷專業出生的,還不能把母親給養活。
三面的寒風撲面而來,細細入骨。
大風依舊紛紛揚揚地飄着。她擡眼一望,滿天的鵝毛亂飛,不由地將身上的狐裘給裹緊。等杜雲謙走遠以後,她才小心翼翼地走出去,到了柵欄處將東方孝宇交給她的放行令牌呈給守衛一看,果然暢通無阻。
那條通往官道的路,她走了兩遍,記憶裡每個叉路口都比頭一次杜雲君帶着她出去時更有映象。這片從林如此寬廣,一望無盡,她還是選擇了來時的路,以免誤入歧途找不到回家的路不說,還會被活活餓死在這裡。等上了官道,進了小鎮,她就可以拿着東方孝宇的那塊玳瑁令取些銀兩。由此一來,她這麼魯莽地從軍營裡跑出來,就不會走投無路了。
雪夜裡,雖然月朗雲疏,可斑斑銀光照在叢林之中,更加鬼魅無聲了。右側的鬼影叢林一望無盡。而左側則是萬丈懸崖,深不見底。她不敢靠太近了,一個人沉沉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氣,踩着腳下咯吱咯吱響的雪地,大膽向前。
心中的負氣以及對東方孝宇的怨恨,早已將幾日前,在她記憶裡的生死劫難給沉沉地蓋去。她哪裡還記得兩隻白狼攻擊她時的險境,她只想快點離開這個鬼地方,與永東方孝宇拉開距離,永不相見。這個比石頭還要頑固的男人,她再也不要關心他,再也不要在意他。
這種負氣,使她更有力量,每走一步都堅定無比。
黑夜的鬼魅以及暗處隨時可串出來的危機,對她來說,就真的不放在心上了。
不知道雲君當初爲什麼要帶她走這條小徑,通往官道會繞許多路。
慕容筱雲決定從新走這條路的時候,是看見杜雲謙的腳印是通往另一條小徑的。如此,她把杜雲謙遠遠地甩開了。
她走得慢,頭上的月亮就跟着優哉遊哉地往前移動。
明晃的月光灑了一地的水銀,使鋪滿厚重雪花的小徑更加明亮寬廣了。
慕容筱雲時不時地望了望頭頂上的月亮,心中感慨萬千。十三年前,初來這異世,到如今恍然如一場夢。這十三年,她從來沒有過上一天好日子,在慕容府的時候怕母親被受牽連總是畏首畏尾的。這才嫁給東方孝宇沒兩個月,就已經嚐遍了人間的大悲大難。
她在心裡默默發誓,從今往後要爲自己活着。
風聲迴旋,狂嘯如鬼哭狼嚎。
慕容筱雲這才感到一絲絲的怕意,目光犀利地望了望四周,安靜得讓她心裡發慌。每一棵直立的大樹,都如同隨時要竄出來一隻兇猛的野狼。她到這時纔想起,幾日前被兩隻白狼攻擊過。
想一想當時的那情景,她心裡一陣發麻,不由地加緊了腳下的步伐。可越是走得快,越覺得身後有人跟着似的。
她猛地甩過頭一看,什麼也沒有,身後的那條小徑長長地印着她的腳印,密集的叢林沒有任何異物。如此正常,又如此異常。她回過頭,繼續趕路,只默默在心裡念道,“但願一路平安,一路平安!”
她正默默地祈禱,就覺得右側突然刮來一陣冷風,不由側頭一看,登時把她給驚住了。她像傻了一樣,瞪大雙眼目不轉睛地望着那片叢林當中,幾十雙紅得發光發亮的眼睛隱約其中,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白茫茫的雪地上,幾十只白狼或坐或站,穩穩地盤踞了她身前的那片叢林。
她想拔腿就跑,可身下的兩雙腿已經不聽她的使喚了,像是失去神經知覺一樣,一動不動。
她登時慌了。
這個時候,她身上沒有酒,又沒有火摺子。就算是有,也無法將幾十只白狼一一擊退呀?
該怎麼辦?
她抱着身邊的一顆粗壯的大樹杆,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試着移了移腳步,身子微微一顫,就驚動了以靜制動的那羣白狼。
倏地,幾十只白狼身輕如燕地跳躍而來,眼露紅光,嘴裡惡狠狠地低吼着。每一隻都兇險無比,撩着尖銳的利牙,目光烔烔,不敢稍錯地盯着慕容筱雲。
她知道,這個時候,她面對的不只是兩隻白狼,而是一大羣,而且都還是腹中空空的一羣餓狼。她跑與不跑,都將成爲這羣白狼的齊攻對象,何不早一點逃呢。
她一側身,拔退就跑,已經不由自己腿軟,不由自己退縮,提着那兩條如同是踩着油輪的雙腿,像風一樣衝刺。
忽而,一羣白狼東奔西竄,四肢蹭地,在半空中躍出一道又一道弧線,那樣輕而易舉地就將她包圍了。
她顧不了這重嚴實的羣狼圍攻,從它們的半圓弧形中繼續往前衝。
可左右兩側兩隻白狼倏地一登地,像從天而降一般穩穩地落在她身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與那羣白狼同時放眼望去,兩三米遠外,便是那萬丈深淵。
她已經退無可退,無路可走了,再向周身望去,幾十只白狼將她圍了個水泄不通,密不透風。就只有正前方的兩隻白狼,稍微
勢單力弱了一點,爲她開出了一個突破口。可是,突破口的前方卻是一道一望無底的懸崖。
懸崖邊上,稀鬆的白楊樹頑強地生長在陡峭的岸邊,鋪滿了厚重的雪花,白茫茫的。
衆狼見她無路可退,這才鬆懈下來。大概是一羣久日未進食的餓狼,看着眼前的唯一獵物,個個饞得直流口水。
在面對死亡的這一刻,慕容筱雲突然不慌了,腦袋裡清清晰晰地出現了自己被這羣白狼分食的慘狀。它們不顧一切地搶着撕咬她,血淋淋地咬着她的肉骨,到最後,她將屍骨無存。
與其如此死法,她不如跳下懸崖,總能給自己留個全屍。也許,下一次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就會躺在自己的那張軟綿綿的席夢思上了。
她反而豁達了。
慕容筱雲對此生已經了無眷戀,只覺得自己走後,佟姿母親一定會孤獨終老。想到佟姿,她的心就隱隱鈍痛,可是求死的心卻依舊堅定。
她剛一拔腿,那羣惡狼就集體攻上來,撲在她身上猛地一抓,將她的衣裙撕得稀爛。
慕容筱雲是拳打腳踢,連腳上的靴子也脫落了,好不容易趕走了身上的這一隻狼,又撲上來另一隻狼。身體各處的疼痛已經分不清楚,到底是來自何處。
她一邊還擊,一邊艱難地前進。衆狼的攻擊下,她的視線一片模糊,一手擋着臉,一手在半空中混亂地揮舞,空出的兩隻腳還不停地踢踢撞撞。
登時,右腳一滑,她身子往前一仰,就失重地傾倒在懸崖之外,左腳再往前邁出一步,就踩空在半空中。
她本以爲,跳崖的這一刻她會做好所有的心理準備,卻不曾想自己真正臨到懸崖之外時會如此心慌。她張牙舞爪,雙手拼命地揮舞着,好不容易抓到一棵生長在陡峭岸邊的柏楊樹時,那棵樹又猛地一折,纖細的枝杆斷出半截來。
登時,她抓緊了這棵快要斷掉的柏楊樹,被甩出了兩米遠,在懸崖半空中沉沉地往下墜。
幾米高的懸崖上,衆白狼仍舊虎視耽耽地俯視着她,那紅彤彤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很快,便有幾隻狼站在崖邊,伸出爪子,拔着那棵快要斷掉的柏楊樹。
慕容筱雲徹底失望了。
它們這是地把她拉回去,然後再一起分享她的肉身,好填飽肚子。
她側頭望了望懸崖,深不見底,白茫茫的一片,一望無盡。再擡頭時,那棵柏楊樹斷開的那處斷痕,越來越淺,她清晰地聽到它吱吱地繼續斷裂的聲音,細碎得能讓她的心裡發麻。
難道,她真的就要由此喪生嗎?
幾隻白狼勾着狼爪用力地往上拉扯,柏揚樹上的白雪就厚厚地往下滑落,抖擻在半空,遮住了慕容筱雲的所有視線。
厚重的白雪嘩嘩而落,她睜不開眼,蹙緊眉頭,不由地避開那些往下沉落的雪花,卻避也避不開。
咯吱……
喀嚓……
折了腰的柏楊樹終於斷了。
慕容筱雲緊緊地抓着已經斷掉的那半截樹枝,感覺自己的重力突然無限擴大,沉沉地往懸崖底端落去。
她的心撲騰撲騰地跳着,只感覺身心已經分裂成兩部分了,四肢不受自己控制,快要被這快速的加速墜地運動,給生生地四分五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