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筱雲悶心自問。
到底是爲什麼呢?
是她自己太單純,是她自己太渴望那種愛到刻骨銘心又轟轟烈烈的愛情。她想圓自己一個夢,只要自己勇往直前去愛,就能尋得有情人,陪着她,白守不相離。
她燦燦苦笑,蒼白的雙脣沾上土豆外表的黑灰,她揮袖一抹,哪顧自己的淑女形象。她本來就是豪爽之人,何必拘於禮數,“也許是因爲我還有夢吧。”
那個動作,在東方孝宇的眼裡,卻難以磨滅,她凌亂的髮絲,她餓到極致,恨不得把土豆一口嚥下,卻在他的提問下突然沒了食慾,燦燦苦笑地說自己還是一個有夢人。
她的夢,是不是就像她唱的歌一樣,如此快活又悲哀的人生,誰與她生死與共?
那一刻,慕容筱雲身邊的這個男人突然懂了,原來她是這樣的一個女子。
慕容筱雲收回自己悲哀的目光,從懷裡再掏出一個土豆,遞到東方孝宇身前,語氣生硬地道:“你不應該問我爲什麼,你應該想想該項怎麼逃生。上官英士說,明日會拿你血祭他敬愛的慕容老將軍。”
東方孝宇不再拒絕,從她手中接過餘溫尚存的土豆,勾起嘴角一陣嘲笑,“上官英士真是高明,一箭雙鵰。殺了我,看似是爲慕容老匹夫報仇,穩定了軍心,又能借口攻打我軍,藉機穩固他的兵權。你可別了上他的當,他在軍中早對慕容老匹夫的將帥之位虎視眈眈了多年。如今,正如他意。”
聞言,慕容筱雲感到一陣後怕,若真是如此,那上官英士殺他的事實便如鐵板定釘。她望着一臉風清雲淡的東方孝宇,不禁納悶,“難道你真的不怕死?”
東方孝宇輕挑濃眉,不急不徐地炫詫道:“死?何以見得?”
慕容筱雲瞪大了了雙眼,眼眸微微一怔,秋波流轉,顧盼生輝,“你什麼意思?”她細細想來,東方孝宇如此心思縝密的人,怎麼可能輕易讓上官英士給俘虜了。而且,他被俘虜了,沒有一絲一毫的擔憂,反倒風清雲淡,一副自認爲勝負分明的姿態。
她不禁驚訝道:“難道,你故意讓上官英士將你抓獲,是想讓他暫時鬆懈。在這背後,你還有更大的陰謀在進行?”
東方孝宇回過頭,眼光突然一愣,狠狠地盯着她,似乎要把她給吃了般,陰冷道:“女兒之家,不懂行軍作戰,勿要亂說。”
慕容筱雲心中一喜,燦笑道:“被我猜重了吧。可是就算你勝權在握,早有辦法將上官英士一網打盡,然後班師回朝,登基爲帝。可你有沒有算到,上官英士已經迫不急待地與徑河之外的陸國立了盟約。陸國大軍後日即將抵達徑河。到時候,誰勝誰負,你真的還有把握嗎?”
東方孝宇靠在大樹上的身子猛地一蹭,雙眸璨亮地跳着火焰般的焰火,驚訝道:“你說什麼?”
他的心,幽沉一嘆。上官英士果然與鄰國結盟了。他們的擔憂,終於浮出水面。只是,它來得有些快,在他以爲他可以控制大局的情勢下,它就這樣急匆匆地來了。這,該如何是好,他又被困在此地,該如何是好?
東方孝宇向來是個喜怒哀樂不露於形的人
。可慕容筱雲從他看似平靜的神色裡,看到了他的驚慌。那雙高深莫測的雙眸裡,掀起了無聲的大浪,風起雲涌,波瀾無邊。
看到他的無助,慕容筱雲突然沉默了,靜靜地看着他,那雙高貴與疏離的瞳仁裡,不再不矜不盈,又像回到了十三年前,他身陷火海之中,無助,絕望,而又永不言棄。
她知道,他想復仇,他想要奪這天下。仇恨不報,天下不得,他不會快樂。不管她的愛有多深,他都來不及感受。
他不開心,她又怎麼能開心呢?
慕容筱雲靜靜地望着他,幽幽地說:“孝宇,你想要這天下,我便幫你奪這天下。”
東方孝宇緩緩的望來,眼中涌過一絲暗潮,淺淺地嘲笑道:“你?”
在他眼裡,她頂多算是個癡情的女子,這江山謀略,她一個弱女子,定是奪不來的。
慕容筱雲早有所料,東方孝宇會如此看輕她。雖然她在這個異世,不曾上過半天學堂,對待行軍打丈,更是無從接觸。可她好歹也是穿越過來的人,有着異於他人的經歷。前世的十六年書沒有白上,她學到了不少。而且在後來的人生中,她全是在商戰中渡過的。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世面,她又沒有見過呢?她和前世的老公從一窮二白的大學生,艱辛地創業,擁有了自己的公司,十年後又將公司在上海上市。能有此作爲,難道她能沒有半點計謀?
她不驕不吟,謙和有禮地笑着,“對,我。我只要你答應,等你登基爲帝的時候,必定立上官英士的女兒上官楚楚爲後。那麼,我就有把握去和上官英士談判。確實,他的二十五萬人馬很好應付,可是陸國大軍一到,到時候誰勝誰負,就真的昭然若揭。但是,倘若你與上官英士聯盟,來個裡應外和,就算陸國大軍兩日後真的強勢而來,也必定是我軍的甕中之鱉。”
東方孝宇的眼裡突然閃過一絲精光,卻沉吟道:“你憑什麼判定,上官英士就會和我聯盟?”
慕容筱雲不矜不盈一笑,胸有成竹地說:“你不是說,上官英士想借機穩固自己的兵權嗎?他既是一個利有所圖的人,怎麼不會受此誘惑呢?他與鄰國聯盟,必定利有所圖。可是,就算是兩軍交戰,也未必能如他所願,將你五十五萬大軍一舉殲滅。他自是聰明人,該倒戈於誰,他自然分得清楚。”
東方孝宇深深地望過來,眼中趣味充溢,不禁疑問道:“你真的是慕容家的四小姐嗎?”
慕容筱雲沉默。
他復又問,“可是,你纔是本王的原配,立上官楚楚爲後,你可心甘?”
這一問,問得慕容筱雲啞口無言,她心中一冷,顫若寒蟬。她怎麼可能甘願讓別的女人跟她一同分享自己的男人呢?
她身陷其中,已經顧不得以後,只要助他挺過現在的難關。經東方孝宇這麼一問,她的心頓時空出一個大洞來,目光渙散,眸眼無光。她燦燦苦笑道:“富貴與權利我都不需要。我只要我愛的男人能開懷一笑。他不開心,我要這富貴與權利做什麼呢?”
身前的這個男人,目光似水般柔了下來,他再一次讀懂了他身前的這個女人。
也許,從一開始,他就誤會她了。
收起她自嘲的笑意,她希冀地望向東方孝宇,“你可答應,登基爲帝后,立上官楚楚爲後?”
東方孝宇眼波餳澀,漆黑如亮的眸子裡霎時風起雲涌,一種複雜的心緒充溢其中。他暗暗地點頭,不再多說一個字。
慕容筱雲起身,將懷裡的剩下的兩枚土豆都掏了出來,“這不是嗟來之食。你要好好活着,纔有力氣施展抱負。”語畢,將土豆輕輕擱在他手裡,轉身,懷着連她自己都分不清是喜是悲的心情,漸漸消失在東方孝宇的囚營外。
這條路,走得真的好辛苦。
可她,還能回頭嗎?
回到自己的帳營,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在帳簾門口,玉樹臨風,英俊瀟灑。他腰佩寶劍,鐵甲束身,看似健壯無比。
慕容筱雲先是一驚。他的傷勢好了嗎?東方孝宇的那一劍,沒有刺到他的要害吧?想起自己的哥哥終於能被上官英士所營救,她不禁一陣欣慰。可又想到那天夜裡,在他服了藥後對她所做的一切,就覺得心裡有石頭堵着。
她與慕容子鴻之間,不再是純粹的兄妹關係了。
呵,這多麼可笑。她趕緊抽回自己的腳步,想由此避開他,可腳下的咯吱聲出賣了她。慕容子鴻放眼望過來,朝着她揮了揮手,驚呼出聲,“雲兒……”
慕容筱雲側過去的身子僵在原地,一動不動,斜着眼瞥見慕容子鴻追了過來,這才緩緩轉過身去。
慕容子鴻的軍靴踩在雪地裡,咯吱咯吱地響着。他朝她快步跑來,嘴裡不停地哈出白氣,焦急道:“雲兒,你想避着哥哥嗎?”
慕容筱雲埋着頭,強裝笑意,“沒有,我突然想去小解。”
“守衛說,半個時辰前你就說要去小解,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我就一直在這裡等着你。”
慕容筱雲擡起頭來,望着慕容子鴻明若星子的雙眸,她燦燦苦笑,“是,我是要逃避你。子鴻哥哥,你現在安然無恙,我很開心。我希望,以後我們儘量少見面,免得大家都尷尬。
慕容子鴻輕輕鬆開手中的寶劍,緩緩握上她的雙臂,“雲兒。有件事,哥哥必須向你解釋清楚,就是我們之間……”
慕容筱雲推開慕容子鴻的手,皺緊眉頭,立即打斷道:“好了,子鴻哥哥,我還有事要去見上官叔叔,以後,別來找我。”
她急忙轉身,整個心低落到了極點,鈍鈍地痛着。慕容子鴻本來是她最敬重的兄長,如今與她卻是如此不清不楚的關係。都怪那個東方孝宇,害得她清白被辱。可她爲什麼要一心一意地幫着東方孝宇呢?
她的心好亂,走到上官英士的將帥之營時,真想調頭回去,不再理會東方孝宇的生死。可是,一想到明天他就會被上官英士殘殺,就萬分心痛。
她暗自嘲笑,她可真是個矛盾體啊,又愛又恨。心中的難過與矛盾無處發泄,她只好用力地踢開腳下的厚雪。頓時,雪花四濺,沉沉地打響在營帳的皮革之上。聽着雪花四濺的聲音,她這才覺得心情好了許多。
帳營之中,突然傳來一聲威武之聲,“什麼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