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直了眼,士可殺不可辱的視線另一頭是雲太后漫不經心的揶揄神態。
本想發作,深吸了一口冷氣後,理智還是戰勝了她的衝動。
這是皇宮,身分卑尊不同,做錯一件事,說錯一句話,就可能丟了自己的性命。
慕容筱雲不動聲色,但聽雲太后嘲諷地詰問道:“怎麼,還敢不服?”
她本想跪地說她不敢不服,只因緩了怕拍,雲太后的第五個巴掌已經兵臨而至,那樣氣勢洶洶、銳不可當。噼啪一聲響後,她身子猛地往後一仰,險些跌倒。
當場的杜雲謙已經心痛如滴血,挺身而出,冒昧道:“母后,花蕊夫人已經知道錯了,您就看在她初入宮中不懂禮節的份上,且饒過她一回。”
從雲太后的五個響噹噹的巴掌即可窺見她心中對慕容筱雲到底有多仇恨。他們這幫蕭國後裔還未復興蕭國時,暗夜組織的的內訓基本都由雲太后制訂。她常掛在嘴邊提醒雲若、雲謙與當朝天子杜雲沐的話,就是紅顏乃禍水,避之,遠之,如若不成,斬絕之。
慕容筱雲三番五次地破壞了雲太后的計劃,在雲太后的定位當中,她已經遠遠不止是紅顏禍水,她已經不幸地升級成了尤物擾政。
杜雲謙本想力挽狂瀾,卻也是力不從心,無法與雲太后的威懾抗衡。然而,保護他心愛女人的心卻迫切無比。不等雲太后開口,他再次冒昧覲言,“母后,皇上若是醒了,一定不願意你如此對待花蕊夫人。母后不想因此而同皇上疏遠吧。”
他深深知道,雲太后向來對杜雲沐疼愛有加,三個兒子當中最器重的就是最小的皇帝。他如此覲言,讓雲太后聽了頗有顧慮,卻也是因爲這句帶着威脅的話完完全全地得罪了她。
然而,雲太后卻不驚不懼,滿眼矜驕地目視杜雲謙,笑道:“怎麼,清王你哪皇上來壓着哀家?”語氣似笑非笑,眸光似嘲非嘲,一笑一語間可讓當場的所有人懾伏在她威懾無比的權位上。
杜雲謙恭身而稟,“兒臣不敢。”
雲太后似笑非笑地睨着這個由蕭國前朝妃子過繼給她的兒子,雖然非她親生,可她視他如己出,同雲若雲謙一般疼愛,可他竟然爲了這個女人而威脅她、頂撞她,她不禁心受重創,冷冷地說道:“你身爲清王,應當協助皇帝處理朝政、明辯是非。這jian人抗詣逃婚,讓王公百官議論紛紛,已是犯下了死罪。你竟然還幫着她說話,拿皇帝來威脅哀家。難道說,這個尤物真的是個妖孽,把你們兄弟倆迷惑得是非不分了嗎?”
“兒臣不敢。”
“不敢,依哀家看,你是敢得很。來人,這慕容筱雲抗詣不尊、目無王法,當場杖責一百,押入宗人府監審。”
慕容筱雲臉上的疼痛依舊火辣辣地燒得人難受不已,聽此結果,反倒從容了。
角落裡跪在地上的佟姿低着頭,見女兒受此折磨,心在滴血,悔不當初,不禁冒昧,頂着殺頭之罪替女兒辯解,“稟太后,小女過錯,都因奴才教導無方。太后若是要罰,都罰在奴才身上吧,是奴才教女無方,是奴才的過錯。”
雲太后冷冷地睨過來,望着一身民婦打扮的佟姿,不禁詰問,“你又是誰,擡起頭來。”
佟姿不敢不從,緩緩擡頭。
慕容筱雲急忙邁過去蹲身扶着母親,聲音哽咽道:“娘,你做什麼,是女兒犯了錯,怎麼能讓你幫我受罪。娘,你什麼也別說了。”說罷,跪在地上,垂頭含首地哀求道:“太后,奴婢知錯,甘願受罰,這一切與我娘無關。請你不要牽怒與她,我甘願領杖,甘願進押宗人府。”
雲太后高高在上地俯視着身前的母女二人,冷冷地掃視着狼狽的二人,不禁有種報復的快感充斥心中,“你娘說得對,都是因她教導無方,生出你這麼個抗詣不尊的尤物來。那就一起受責,各杖一百棍再押入宗人府。”
慕容筱雲心有不甘,立即辯駁,“太后,這一切都是奴婢的錯,與我娘無關。是我搞詣不尊,是我目無王法,是我頂撞了您,從始至終都於我娘沒有任何關係呀,你就饒過我娘吧。太后,求求你了。”
她跪地磕頭,一下又一下撞在冰冷的淡黑金磚上。以往在慕容府的時候,雖受府中人冷眼相待,卻也沒有這般無可奈何,身不由己,甚至是命懸一線。這是她頭一次體會到君主專治的黑暗社會,人與人之間到底有多麼的平公平。她和她娘都是這般卑微,卑微得在雲太后的眼裡,簡直就是一隻螞蟻。
一百杖責下來,她一個年輕人都會半死不知,又何況是年過半百的母親呢?
她不停地磕着頭,撞在冰冷地面的聲響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如同是撞在了杜雲謙的心裡。
杜雲謙不禁跪在地上,求情道:“母后,你若要罰,就連同兒臣一起罰吧。是兒臣替花蕊夫人安排好的潛逃路線
,一切都是兒臣策劃的。”
他再也顧不得什麼身分與顧忌,只願如此一來,能讓雲太后減輕對筱雲的責罰。
雲太后聽了,雲是一聲咆嘯,“混賬東西,飯可以亂吃,話可以亂說嗎?你身爲清王,怎可擾亂後宮?”
杜雲謙卻不驚不懼地繼續承擔道:“母后,兒臣句句屬實,是我慫恿花蕊夫人抗詣逃婚的。”
雲太后怒不可遏,一巴掌打在杜雲謙的臉頰上,罵道:“混賬。你既然如此袒護這個jian人,那哀家就如你如願。來人,把清王押下去。”
慕容筱雲目瞪口呆,無比自責地望向杜雲謙,聲音也沙啞了,“二哥,你這又是何苦?”
杜雲謙卻滿目風清雲淡地回望她,輕輕笑了,“娘娘,是微臣慫恿你抗詣的,微臣自當認罪,你無需自責。”
“拉下去,拉下去。”
雲太后看着自己的兒子如此囂張,說話不分輕重,氣得心肺都要炸了。清王如此一說,若是傳出去,人前人後就有得一說了。那麼,皇帝的妃子花蕊夫人,就會與清王有着不清不楚的關係。這樣的亂/倫,傳出去還了得。
杜雲謙越是袒護慕容筱雲,雲太后對她的成見越深。他冷冷得睨着杜雲清,反問道:“清王武功了得,不會是想反抗吧?”
杜雲謙左右環視帶刀的侍衛,厲聲道:“我自己會走。”
待杜雲謙被押下去以後,雲太后冷冷地睨着跪發佟姿與慕容筱雲,令道:“來人,把這一老一小拉出去,各杖一百棍。”
一直看河蚌相爭的楚皇后,與不敢發方的杜雲君終於不約而同地跪在地上。
“母后,饒了雲妹妹吧。她初次進宮,不懂規矩,叫太監掌幾個嘴以示懲罰,日後她自會懂得規矩,再也不頂撞您。看在今兒雲妹妹大婚的份上,您就饒了她吧。”
慕容筱雲一眼睨過去,時隔數年未見的上官楚楚越發越出落得美麗動人,且看她半跪在地,鳳袍拖地,頭頂上明晃晃的三頭鳳釵環與髻頂,端莊華貴。尤其是那一雙讓人攝魂的丹鳳眼,裡面的眸光再清明,也無法讓慕容筱雲看清她真正的的內心。
杜雲君亦是求情道:“母后您就饒過雲姐姐吧,皇帝哥哥若是醒了,一定不願看見你這般罰款雲姐姐,您不想皇帝哥哥醒後難過吧。母后!”
雲太后輕揮胡垂琵琶袖,厲聲道:“夠了,誰要是再替再替這一老一少求情,按同罪懲罰。”
“母后!”
杜雲君不禁聲聲哀求,“母后,雲姐姐她初次入宮,你饒了她吧。”
雲太后越發越氣憤,厲聲喝斥道:“雲君,哀家自認爲你是最乖巧的,難道連你也要頂撞哀家,違背哀家嗎?”
“母后?我?”
“夠了,把這一老一少拉出去。”
慕容筱雲不再磕頭,她自知無論自己磕多少個頭,今天她與佟姿都無法避免這一百杖責。佟姿是她來到這個時空時,待她最真,最誠的人。小時候,爲了袒護她,佟姿沒少受慕容宏偉及大夫人的喝斥與冷眼。佟姿把最好的都給了她,生怕她受一點點的苦。這個與她最親最近的人,她卻無力保護。
這是什麼樣的一個封建社會?什麼樣的一個君主王朝?
她連她最親最近的人都保護不了。
活在這個時空,該有多無奈,多身不由己,多卑jian。
她終於明白,杜雲沐爲什麼非要當君王了。因爲,這個時空,只有君王纔是自由的,纔不會被欺負,纔可以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四個侍衛拉着她與佟姿出了杜雲沐的寢室。
乾清宮前,寬闊的漢白玉丹陛上,身材魁梧的兩侍衛各手執紅木棍棒,押着她們的侍衛將她們按在不同的兩紅木長橙上,毫不講人情地開始杖責。
烈陽當頭照,慕容筱雲擡頭反抗,卻被侍衛押得更緊。身後的棍杖聲響時,旁邊的佟姿亦然同她一起受着折磨。
棍杖一下又一下地打在她與母親的身上,每一下都如同是地獄油鍋,疼在她身,疼在她心。她眼睜睜地看着母半衰弱的身子承受着不堪負重的棍責,見母親的額頭密密麻麻地冒着汗水。不知是血,還是汗,都已經將母親的衣衫浸溼了。
慕容筱雲奮力掙扎,這行刑的侍衛卻像是與她有仇似的,每一棍都重不可擋。
她尚且覺得地獄油鍋,她母親又怎麼能承受得住,“別打我娘,別打我娘。”
慕容筱雲使出了吃奶的勁,奮力掙扎,身側的兩侍衛緊摁着她,由於她太用力,他們已經摁得滿頭大汗。她聲聲哀求着:“別打我娘,別打我娘。大哥,求求你們了,不要打我娘,我孃的那一百棍杖,我替她領了,求求你們,發發慈悲吧,別打我娘。”
這個時候,她把她所有能求的,都求了,觀音菩薩,如來佛主,地藏王,凡事她知道的神靈她都在心裡一一求了個遍,又要頂着身上的重重杖打,又在聲聲吶喊道:“大哥求你了,不要打我娘,你打我吧,求你了。”
然而,這個時空,求任何人,任何神靈都是沒有的。
活在
這個朝代,她,只能認命,痛心疾首地望着母親一下又一下地挨着打。
佟姿側頭虛弱無比地望來,聲音微如絲蚊,“雲兒,娘......娘......沒事......”
刺目驚心,慘不忍睹。
然而,在場的所有奴才們卻像是早已習慣了這種宮庭責罰,全都漠不關心,即使是心生憐憫,也是敢怒不敢言。
慕容筱雲用力掙扎,全身的力量一凝聚,不由從紅木長凳上滾了下來,趁侍衛不備之時衝向佟姿,趴在她身上,哭喊道:“娘......娘......”
沒有什麼痛,能比得過她此時此刻的心情。
她極力護着佟姿,身上的棍杖依舊一下一下地拍下來。
佟姿在她身上,已近虛脫,汗水滿額,滿面蒼白,眸光渙散。
“娘......娘你不能有事,你別嚇雲兒,娘......”她一聲又一聲地喊着,可佟姿硬是連答她的力氣也沒有了,緩緩地垂了手。
楚皇后與杜雲君左右摻撫着蒙着黑紗的雲太后,從乾清殿出來。
左側的楚皇后雖然極爲不滿這個慕容筱雲搶走了皇帝的愛,卻是在看見這一幕後心有不忍,情不自禁地皺緊了眉,本想替她求情,想了想,還是算了。如今,她不得聖愛,若是連雲皇后也得罪了,豈不是比慕容筱雲的下場更慘。
杜雲君正要請求,忽聽雲太后冷冷一聲令下,“行了,打也打了,把這一老一少押入宗人府,由宗人府監審其抗詣之罪。”
雲太后見佟姿已經奄奄一息,慕容筱雲滿身是血。畢竟這又是乾清宮,是皇帝的地盤,她若是在此打死了人,那兒子一定會與她反目成仇。
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雲太后揮了揮手中錦絹,不再看一眼狼狽的母女二人。這樣的場面她見得多了,她便是這樣的場面中摸爬滾打了三十餘年。受過害,害過人,經歷多了,心自然就硬了,再也不會心生憐憫。
待楚皇后與杜雲君摻着雲太后擺駕回慈寧宮後,侍衛們拖着虛脫的慕容筱雲與佟姿二人關押在宗人府。
佟姿已經昏迷過去,被侍衛扔在牢獄的地面上,慕容筱雲爬過去摟着母親,一聲又一聲地喊她,“娘......娘......”
牢獄空曠,屋樑頗高,強光從窗戶口折射進來,落下一束光暈,塵埃在在光暈中悠悠旋轉。
好在宗人府本就是關押圈禁宗室子弟的,所以內部的環境不同刑部大鬧,並不陰暗與潮溼,還陳設有牀位。
慕容筱雲看着昏迷不醒的佟姿,滿頭凌亂,衣衫不整,後背入緩緩地浸着血。
她碰也不敢碰佟姿一下,本就虛弱無力,更沒有力氣將佟姿扶上牀。
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她讓佟姿靠在她懷裡,不停地輕喚她,“娘......娘......”
不知道佟姿什麼時候能醒,不知道杜雲沐什麼時候能來救她。陪着她的,只有昏迷的母親,只有這冰冷的空氣,只有這空蕩蕩的四面牆壁。
已近黃昏,射進囚室裡的陽光不再強烈刺眼,昏黃昏黃的,讓人渾不着力,昏昏欲睡。
慕容筱雲硬撐着睜大眼睛,生怕一閉上眼,就再也見不到佟姿了。然而,眼皮困頓,一下又一下地眨着,身體各處的疼痛過度,她已經發起了高燒。懷裡的母親亦然,全身滾燙。
不能睡,她不能睡,若是她睡過去了,佟姿怎麼辦?
慈寧宮,佛堂。
雲太后已經換上了一套素淨朝拜禮服跪於佛前。
堂內,佛主正坐於髹金的蓮花座前,慈目俯覽着整個堂廳,身前香油供奉,緩緩騰煙。
然而,這佛主卻是不問世間愁苦事,不明世間是與非。
雲太后閉着眼,手裡的佛珠一顆一顆地滑過她的指間。
堂外的宮女一排排地站着,侍侯着堂內的雲太后誦經唸佛。
遠遠地,就聽乾清宮的徐公公揚聲喊道:“皇上駕到。”
雲太后只顧唸經,不驚不懼,嘴裡誦讀的經文是那般寧和人心。
該來的,始終還是來了。
身後的杜雲沐大步邁進佛堂,堂外的宮女太監們齊刷刷跪地恭候。
沒等杜雲沐走進,他已經滿是怒氣地詰問着跪於佛前的雲太后,“母后,是你把雲兒關進宗人府的?”
雲太后不理不睬,閉目唸經,唸完最後一句,這才緩緩睜開眼來,卻什麼也不說,由着宮女扶着她起身。
“母后,你已經答應我封雲兒爲花蕊夫人,又怎能反悔?”
杜雲沐滿目怒氣地看着蒙着黑紗的雲太后,心中狂怒,卻因孝心濃重,不願對其大聲頂撞。”
雲太后看也不看兒子一眼,被宮女扶着,轉過身來,緩緩道:“歷來都沒有任何妃嬪能與皇后平座。我雖答應了你,可那慕容筱雲卻抗指不尊,讓冊封大典一片混亂。祖宗在上,一目一實地看着,你這個做皇帝的,忍心讓祖宗們心寒嗎?況且,復國初始,時局都比較動盪。你怎麼能爲了一個女人而神魂顛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