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筱雲被依哈王子點了穴,像擰小雞似的將她甩進了小槳之中,磕得她全身的骨頭一陣巨痛。
墨青色的天空將河面映得暗淡無光,四面霜霧瀰漫,似一簾又一簾的輕紗籠罩。
慕容筱雲斜臥在小槳之中,眼睜睜地看着杜雲謙那光火耀耀的戰船追上依哈王子已是空殼的桂棹朱輪。然而,依哈卻划着小槳,緩緩靠向岸邊。
她眼裡盈着欣慰的笑容,無比縹緲地望着杜雲謙的方向,幽幽道:“我一介女流不能殺了你替孝宇報仇,可是杜大哥卻可以。你逃得了初一,又能逃得了十五嗎?他追着你殺來,勢如泰山壓卵,取你性命自是不費吹灰之力。你怎麼逃,越是逃,越狼狽。”
明明是值得高興的事,可她爲什麼會心痛,像是百爪擾心,疼得她死去活來。一想到東方孝宇已經悽慘地離開了這個異世,她就失去了所有活下去的理由。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如今連她唯一牽掛的人也離她而去了,她就更覺得自己是行屍走肉。笑着笑着,她眼裡不由地噙滿了淚,“我不是你的仇人嗎?你不如現在就殺了我。”
依哈的雙臂看似有力卻無比沉緩地划着槳,眼裡的目光冷漠無波,幽深無邊,“是,你害我滅了國,所以你必須還給我另一片新天地。”他緩緩擡着頭看她,眸光變得目眩神迷,復又說:“我又怎麼可能殺了你?”
慕容筱雲卻笑道:“你是想利用我威脅杜雲謙嗎?你殺了他的兄弟,他又怎麼可能饒過你。你休想做你的美夢。”
依哈不辯駁,只是目光迷離地望着滿眼仇恨卻一動不動的慕容筱雲,緩緩道:“我累了。我也希望有一個重情重義的女子陪在
我身邊,過一過簡單的生活。”
慕容筱雲的臉色立即一陣青紅皁白,急忙問道:“你什麼意思?”
依哈將目光從慕容筱雲身上掃過,幽幽地望向不遠處的岸邊,緩緩將小槳停下,什麼也不說。
小槳中央站立的俊馬望見漸漸靠近的岸堤,忽地仰起頭,不安分地打了一個響鼻。
等依哈停穩了船,再次擰起慕容筱雲,一把將她甩上馬背。他勒着興奮不停地馬兒,踏進淺淺的河水中,河面頓時濺起四散的浪花。
不過須臾,俊馬穿進山林之中,自由馳聘,向前暢行。慕容筱雲坐在馬背上,突感耳邊的冷風呼啦啦如刀劍一樣冷冽地穿過。不知道走了多久,馬也累了,人也累了,依哈終於下了馬,一把將她從馬背上拉下來,在一處隱蔽的小山後頭拾了些乾柴點燃。
等柴火燒得旺了,他這才解了慕容筱雲的穴。
她終獲自由,心下正在思量着如何逃脫,卻被依哈先發制人的唬道:“這荒郊野外的,你若是不想被羣狼野獸圍攻,就乖乖的,別打什麼歪主意。”
語畢,他坐在火堆前靜靜地垂着頭,一手無力地擱在膝蓋上,一手拿着樹丫在火堆裡時不時地挑兩下。盛火映下他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再也不見舊時的意氣風發與人中龍瑞。他全身上下的傲骨氣度被這一仗敗得東零西落,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臉上盛滿的哀涼與逆境中的死命硬撐。一個熱血男兒,哪怕亡了國,也不能丟失了方剛之xing。所以,當他胸口處的要害傷口近乎流進了他全身的鮮血時,他咬緊了牙,也沒有倒下去。
慕容筱雲哪容依哈如此說動,從地上蹭起身,一把又摘
下頭上的嶓龍髮釵與他對視。她的目光迎上去的那一刻,清晰地視見依哈滿目狡黠與野**兇猛的眸光由裡而外地讓她一陣寒顫。她不由地握緊嶓龍髮釵,咬牙道:“我殺不了你,可杜大哥卻可以殺了你,你等着。”說罷,拔腿就跑。
等慕容筱雲轉身,依哈終於如釋重負地垂下睫羽,疲憊地眨了眨眼,眼裡的精光盡失。他緩了半刻,力不從心地從地面上拾起一顆小石頭,彈出去擊打在慕容筱雲奔跑的腿上。
慕容筱雲頓時被猛力的小石子給磕絆了一下,不由地停了下來。
依哈振作起精神,厲聲說:“這荒野之外,確真是有野狼怪獸。你若一個人走出去,別想活着見到你的救兵。”
慕容筱雲心下不服,停駐的腳步又一次擡起,欲向前方奔去,卻突地聽見一聲尖銳刺耳的狼嚎聲可怖地響在她的耳際,讓她的心下頓時被瘮了一下。再回想起她兩次被狼圍攻的情景,她的步子不由地往回退了兩步,想了想,索性轉過身回到火堆前,穩穩地坐在地面。
依哈終是不放心,趁她不備再次點了她的穴。
慕容筱雲瞬間查覺自己再一次不能動彈,瞪大了眼睛仇視着他,“你……”
依哈洶涌地咳了兩聲,緩了良久纔有氣無力地說:“我是真怕你一時任性,跑出去遇上狼。”他一邊說,一邊將身旁的乾柴添進火堆裡。
然而火光再亮,依舊照不紅他蒼白的臉色。
倏地,依哈越咳越厲害,猛地一下從嘴裡涌出一潭鮮血。血跡潑在火堆旁的春草上,一滴一滴地往下落,那般不堪入目。
慕容筱雲不由地壓低聲音,“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