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困花慵,杏青梅小,輕雪有了與京雲研究樂譜的興致。此時,兩人坐在青寰的園子裡,一人吹壎,一人弄笛。
由境生情,心中有情,意與情融,方能深得曲理。
兩人相視而笑,心中泛開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他們吹的不是‘有鳳來儀’的輾轉纏綿,而是將此曲轉化成一種歡快與愉悅,一下子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曲終,京雲放下手中的壎,執起輕雪的左手:“你的手心是否被尖物刺穿過?”只見那白嫩的掌心,橫着一塊很明顯的凹痕。
輕雪收回手,淡笑道:“如果我們改爲琴簫合奏,曲音是不是會更美妙?可惜。”
“其實笛和壎也有另一番情境。”京雲朝旁邊走了兩步,望着和丫鬟們在園子裡玩摸黑抓人的青寰,負手而立:“‘有鳳來儀’的最高境界,是奏樂此曲的男女心意相通,合爲一體,他們可以以此曲陶冶性情,也可以用此曲殺人。而我和你,雖皆精通音律,卻停留在表層,只爲樂曲。所以說,既然追求的是曲,那用什麼樂器都是無所謂的。”
“創作琴譜之人的本意就是琴和簫。”輕雪望着那修長筆直的背影,笑道:“你大哥曾也說過這話,而且他用簫吹過這首曲子。”
“我知道。”京雲沒有回頭,依舊那樣站着,“他在懷念一個人,而且,這首曲子正是他爲那個女子而作。”
“鳳羽?”她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這個名字。
“嗯。”京雲轉過頭,朝她這邊走過來,看着她的眼睛:“他與鳳羽曾經深愛一場,那樣鶼蝶情深的,如今卻是敵人,你有沒有想過,花面婆爲什麼要救你?”
“她認識我?”
“因爲,鳳羽是你失散多年的姐姐,你明白嗎?”京雲沉痛看着她,重提那夜的話,“你現在就夾在大哥與嫂嫂中間,嫂嫂爲了當年的鳳羽,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而大哥,也同樣不會放過鳳羽身邊的親人。”
“不可能!”她的身子僵了一下,緊緊盯着京雲那張面若桃花的俊臉:“五年前,我明明親眼見到尹諾雨殺了寒兮。”
那個晚上,十二歲的她偷偷離開宣城,跑來了洛城等寒兮。月明星淡,她躲在廟外的那片深草裡,清清楚楚看到幾個裹黑色披風,戴帽兜的人守在廟門口。
他們擡了一口滴血的大箱子,從她面前走過的時候,爲首的那個黑衣人摘下帽兜回首對破廟冷笑了一下。就是那麼一眼,她在明亮的月光下記住了那張臉。那張臉,是尹諾雨,帶着勝利的微笑,刻在了她的心板。
隨即,她跑進廟裡,只尋到了一支沾着血的,被磕碎的白玉鐲碎片,那碎片上剛好刻着一個‘兮’字。那玉是皇上賞賜給爹爹的一塊未經雕琢的崑崙山玉河羊脂白仔玉,極爲罕見珍貴,爹爹將其雕琢成一隻鐲和一支釵,釵贈給孃親,鐲則給寒兮(那個時候她還未出世),象徵晶瑩無暇。
而後,她尋着那片血跡到河邊,只來得及撿到寒兮的一隻寒梅料峭繡花鞋。
想到此,她手心直髮冷:“京雲,你如何確定鳳羽就是寒兮?”如果是這樣,她爲什麼不跟她相認,她不知道她一直在等她嗎?
“大哥一直在找鳳羽,這就是最好的引證。因爲當年,是鳳羽背叛他在先,鳳羽在大哥大婚的前日,曾用飛沙走石殺了他兩萬騎兵泄憤,而且,一直瞞着大哥與其他男子私會,是有目的的接近大哥……”
“他要娶其他人了,鳳羽爲什麼不能泄憤?”她掀脣冷笑,突然對凌弈軒憎惡起來,“而且,他的新娘子殺了鳳羽,難道他也坐視不管麼?”
“諾雨沒有殺鳳羽!”京雲的聲線陡然拔高起來,有些急切,“諾雨不是這樣心狠手辣的人,她也是個受害者。她一直欽慕大哥,不顧家裡人的反對嫁過來,默默持家,甚至讓她做郡守的哥哥將第三江劃給凌家……可是到頭來,大哥連一眼也沒瞧過她……”
“她不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輕雪眸中驟冷,望着那張極力爲大夫人澄清的俊臉,“她將我關黑牢,打雲淺,刁難我,這又作何解釋?”
京雲眸光一暗,沒有立即出聲,半晌才道:“在這個府裡呆久了,人都是會變的。她只是一個爲吸引夫君注意力而拼命使手段的女人,她是可恨的,卻又是可憐的……如果日子久了,輕雪你也可能會這樣。”
“但前提是我當你大哥是我的夫君!”
她不在乎京雲口中的尹諾雨是什麼樣的人,因爲她明白她是什麼樣的人,不需京雲去遮掩。而此刻讓她心跳加速的,是寒兮還沒死的消息!
這個時候,她非常非常想見這個傳說中的鳳羽。
“哇,文姝,我抓到你了,抓到你了!”正在和丫鬟們摸黑的青寰一把抱住眼前的人,抱得緊緊的不肯放,“你怎麼不出聲!”
“瘋什麼!”來人卻是冷冷向青寰甩來一巴掌,瞪着園子裡的人,“我不是讓你們將她鎖起來麼?爲什麼還讓她到處亂跑!”
正要走出去的輕雪爲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弄得一驚,這個不用人通報直接闖進來的女子,不正是大夫人麼?而且今天火氣很大呢。她扶着被打得身子直髮抖的青寰,問道:“青寰和丫鬟們捉迷藏,這是犯了凌府哪條家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