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落撥開珠簾子,將輕雪往她的寢房請,絲毫不介意當着她的面將過長的舞裳脫了,露出她玲瓏雪白的背部曲線。
隨即換上乾淨素雅的衣裳,秀髮一攬,吩咐鳶兒端來一盆清水。
“姐姐,讓妹妹看看這塊斑痕可好?”
脣邊梨渦一笑開,輕輕握起輕雪的手,走近幾步:“這斑痕只有雀蛋大,形似梅花……”
雲袖一捋,素手就要撫上去。
輕雪將頭側了一下,斂着眸道:“妹妹別看了,怕嚇了妹妹。”
“姐姐多心了。”璃落不在意一笑,收回素手,接過鳶兒遞過來的溼帕子,“姐姐抹上吧,這是璃落親手調製的紅丹藥,或許有效。”
輕雪望着那溼帕子上無味無色的藥膏,眉峰一蹙,還是接過了。她所食用的沉香是一種形似小草的小黃花,是鹽礦的狹縫裡生長出來的,吸收了不少的鹽分。每到初春便盛開一次,藥效能持續一年,沒有解藥。
不過食用多了,臉上就會凹凸不平,整個被毀。
此刻,她決定試一試璃落的這個藥方,因爲騎虎難下了。
璃落道:“姐姐,多敷一會,這藥可能有點涼,過一會就好了。”
“外面那位公子是?”她在椅子上坐下,讓旁邊的鳶兒給她敷着帕子。
“是個頑皮的小哥,爺在外面認識的朋友吧。姐姐,你在這坐一會,我出去看看爺他們。”
“好。”她頷首以對,自是求之不得。
璃落再次笑了一笑,挽着煙紗步履輕盈往外走,走到剛纔那個亭子,在凌弈軒身邊落座,道:“稟爺,那藥膏璃落已給姐姐敷上了,姐姐那斑並非天生,而是用藥物遮上的,看來,姐姐不想讓世人看到她的美貌。”
凌弈軒俊臉波瀾不驚,出聲道:“還有呢?”
“姐姐的脈象平穩,體內有一股真氣,卻並非她的內力,應該不會武。還有,姐姐身上有一股非常自然的青蓮香,上次璃落在姐姐身上沒有聞到,這次倒有了,不像香露。”
男人的劍眉這纔不明顯跳動了一下,對璃落沉聲道:“幫她弄好臉上那塊斑後,你去準備一下,我今夜在你這歇下。嗯?”
璃落雙頰立即飛紅,臉上有了嬌憨之態,卻道:“爺明日就要上京了,今夜可以與姐姐多說些行程的事,以免姐姐沒有準備。”
凌弈軒抓起她柔軟的素手,“不要過於乖巧,做你真實的自己,如果想要我留下,就說出口。”
璃落紅脣微咬,又放開,淺笑嫣然:“璃落是爺的人,又哪有將爺拒之門外的理。只是今夜身子疲累,怕掃了爺的興致。”
“你身子不舒服?”男人的眸中即刻涌現關懷,也沒有過多的熱切,聲線平平穩穩:“我讓大夫過來一趟。”
“不勞煩了。”璃落搖首,捏着帕子捂着胸口,輕道:“可能是上次落胎的事留下病根了,一到起風的天氣,我身子就發冷,人變得容易乏。”
聽璃落這樣一說,男人英挺的劍眉皺了一下:“爲何不早點告訴我?”
“爺你這麼忙,璃落不想打擾,這是小事。爺,我去準備一下。”淺笑着,挽着薄煙紗站起身,在男人的視線中走出去。
這個時候,房裡的輕雪已敷完了藥膏,正在用清水洗臉。洗過一次後,鳶兒換了盆水,又在水裡撒了一包細粉,讓她再洗一次。
她望着那盆乳黃色的水,沒有依言去掬水,問道:“這是什麼藥?”這水,還帶着淡淡的香。
“這是羊乳粉,是主子調製的,對去斑很有效。”鳶兒巧聲道,乖巧機靈:“主子不僅善歌舞,更會調製香露,二夫人要是喜歡,趕明兒奴婢給二夫人送幾瓶過去。二夫人,您喜歡什麼味的?”
輕雪想了一下,問道:“璃落喜歡什麼味兒的?”
“主子平日喜歡用蓮香味或梅香味。二夫人,您快趁藥效洗吧,這羊乳粉異常珍貴,又難得調製出來,過了藥效就可惜了。”
“那你再去端盆清水過來。”她這才掬水去洗。
一刻後,她望着鏡子裡的自己,用指尖撫着那塊淡淡的痕跡,暗暗咂舌。
藥粉沒有給她完全消除,也消去了大半,只剩淡淡的粉色,不去仔細看,還真瞧不出來。不過,她開始相信璃落是個調香露的高手,甚至也可能懂醫術或易容術。
當然了,這也只是猜測,至少,她吃了沉香這麼多年,不知道羊乳粉可以消去這沉香斑。
又見鏡子中的人兒,一張尖尖巧巧的鵝蛋臉白嫩如玉,更顯眉黛如畫。剛淨過臉,鬢角微溼,芙蓉面不沾胭脂,純粹的晶瑩剔透。
一雙清冷的眸,不言語時便是水波盪漾,如一潭幽深的潭水,讓那兩排捲曲的睫扇掩映着。嬌嫩絳脣,不點即潤着水盈,飽滿含香。
她望着鏡中的自己,只喜歡那雙眼睛。那雙眼睛曾在等待白楊回來娶她的那幾年,眼波流轉,光華顯盡,藏的盡是少女的情懷。她才明白,用沉香遮美貌的做法很可笑,遮了容顏,醜女之名比美女之名反倒來得更響亮。
而在這個府裡,那個男人不嫌棄她的無鹽,依然將她當侍妾來佔有,沒有情慾的折騰。
想到此處,她修長的遠黛眉挑了一下。
“姐姐,真的有效。”璃落驚喜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一把拉起她,“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璃落今日總算是見到這樣的女子了。姐姐,快讓爺瞧瞧去。”
說實話,她不想讓這個男人瞧。輕雪頓住腳步,剛想說句什麼,一轉身,竟然發現凌弈軒不知何時已站在了門口,看着她。
她讓那目光弄得心頭一跳。
不是驚豔,而是……
“你回自己的寢居去準備一下,我們明日啓程進京。”他道,將看着她的目光調開了,聲線愈發的冷:“卯時之前起身,打扮得體一些。”
“是,妾身這就帶善音回去。”輕雪連忙往門口走,邊走邊緩氣,在璃落叫出那聲“爺,我來給您寬衣”時提着裙襬踏出房門。隨後帶了善音,走入那片芬芳的瓊花林。
她在想,他看清她樣子那一刻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很明顯沒有驚豔的,跟大婚那夜看她的眼神差不多,只不過這次多了陰沉。可以用陰沉這個詞吧,因爲那快速的一掠,確實是陰鷙的,陰鷙中又帶了點別的東西,讓她看得特別不好受。
總之,他看清她的樣子後,不想再看她,甚至有些厭惡。
不過,這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