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低着頭,內心愧疚不已,片刻後,只聽見西奧多低低地嘆了口氣,“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並且原諒你。現在……”他指了指身旁的空地,“坐下,把衣服烤乾。”
“是。”伊凡乖乖坐下,看西奧多和凱爾都□□着上身把脫下來的衣服撐開架在火堆旁,便也脫下了上衣。
有風從山洞口鑽進來,吹拂到伊凡潮溼的皮膚上顯得格外的冷,伊凡默默地打了個寒戰,咬牙忍耐着。
“靠過來些。”這樣微小的動作卻也沒逃過西奧多的眼睛,他往凱爾那裡擠了擠,也把伊凡拉到了和他緊挨的身旁。
西奧多已經在這烤了好一會兒火,所以當伊凡冰涼的胳膊觸到對方的胳膊時,那裡傳來的是讓人非常舒適的溫熱,明明只是一小塊緊緊相貼的皮膚,伊凡卻覺得這溫度比他面前的火堆還要溫暖。
“謝謝您,船長。”道謝過後,伊凡也撿了兩根乾柴把衣服架在火上慢慢烤着。
“西奧多,你對這小鬼好過頭了!如果不是年齡對不上,我都要懷疑這小子是不是你的兒子了。”圍觀全程的凱爾忽然開口道,“或者是你兄弟?還是你欠了他錢?”
“凱爾,不要胡說。”對於大副的胡言亂語,年輕的船長已經習以爲常,只是露出了一點無奈神色低斥了一句,而後轉移話題道:“你看這山洞,似乎不是天然形成的。”
凱爾和伊凡聞言,都扭頭開始打量起這個山洞來,確實,這個大致呈半球型的山洞牆壁雖然不是完美的平滑,倒也算規整,一些石頭上有明顯的人力痕跡。再看地面,均勻地鋪着一層厚沙,這麼多沙子想必不可能是風從那小洞口吹進來的。
西奧多伸手探入沙子裡摸索了好一會,得出結論,“沙子大概有小臂的長度那麼厚,再下面都是些硌人的大石頭,看來是有人爲了平整而特意把沙子鋪在上面的。”
“可這是座荒島啊?”凱爾皺起眉頭,“這麼小的島嶼,如果有人住在這那我們登陸時應該一眼就能看見。”
“沒有人住在這裡。”西奧多搖頭,“恐怕是經常路過這座島的行人乾的,作爲一個暫時的歇腳點。”
“就爲了一個歇腳點廢這麼大的功夫?”凱爾話語裡滿是疑惑和驚訝,這麼大的山洞,要平整石塊和鋪這麼厚的沙子很需要一番功夫。
“也許那個人不差時間也不差人力。”西奧多下了結論,“總之對方和我們沒關係,不用太在意。”
加上伊凡昏過去的時間,這場特大暴風雨持續了兩天一夜,當風雨慢慢停歇時,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
考慮到夜晚不便行船,西奧多下了命令“今天就再休息一個晚上,明天一早準時出發。”
船員們都爲此感到很高興,畢竟如果在海上他們得輪流守夜,更何況平整的陸地當然比搖來晃去的船上要更加舒服。
在山洞裡待了這麼長時間不見太陽,船員們身上的衣服又都在半乾不溼的情況下慢慢發酵產生了難聞的異味,所以此刻雨一停,伊凡便請求西奧多允許他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你一個人?”西奧多皺眉,想了想,“島上可能有危險,我和你一起。”
船長要和我一起?伊凡爲這個提議而感到有些高興,但……“您還有其他事情吧?這樣太耽誤您的時間了。”
“沒關係,四處看看也能估算明天的天氣。”西奧多眼裡泛起一絲笑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走吧。”
這個不知名的小島不甚平坦,石頭多土地少,植物零零散散地長在各處,尤其山洞附近的那些樹這兩天爲了燒火都被逐日號船員砍光了,現在只剩下樹樁和一點灌木野草,看起來更是顯得可憐。
不過此刻伊凡沒工夫心疼植物,海島上風大,但他此刻也正需要這些飽含着水汽的清新空氣,他長長地做了幾個深呼吸,這才覺得自己的鼻子又回來了。
“走吧,去那邊看看。”西奧多等他做完深呼吸後,指了指山洞上方,那姑且算是一座小山。
沒有路,兩人只能靠手腳來翻越這些崎嶇的岩石,西奧多倒是沒什麼大問題,伊凡跟在西奧多後面卻很快累得氣喘吁吁,心裡開始有些後悔。
越往上石頭的縫隙也越大,縫隙裡有泥土,所以植物也越來越多,不管是樹木還是野草都深深地把根紮在狹小的地方,拼足了勁吸收養分。
大約爬了半個小時,兩人才到達頂端,這裡也是小島的最高點,一眼望去整個小島盡收眼底,寬闊浩瀚的大海也一覽無餘。太陽已經落入海中,但散發的光芒仍在,把周圍尚未散去的雲層都鍍上一層金紅色。被雨水洗刷了兩天的天空終於露出一點真面目,被殘餘的陽光染成一種像是藍又像是紫的美麗顏色。
“真美!”伊凡發自肺腑地由衷讚歎,剛纔爬山時產生的那一點後悔也立刻拋到了腦後。
“是很美,而且是個好消息,預示着明天一準是個大晴天。”看他沉浸在美景中,西奧多笑笑,習慣性地伸手去揉了揉他的腦袋。
雖然那隻溫暖大手揉的他挺舒服的,但是……伊凡忍不住懷疑,這位船長該不會是擼不到貓所以把他的腦袋當成替代品吧?就因爲自己有着和那隻綠眸黑貓有些像的黑頭髮綠眼睛?
但是確實揉的很舒服啊……伊凡小小糾結了一下,最終敗在了西奧多出色的擼貓手法下,自己還是比那隻黑貓強的,最起碼,最起碼……
最起碼自己沒有蹭西奧多的褲腿!
在頭上揉搓的手忽然收回,胳膊被輕輕一拉,伊凡疑惑擡頭,卻見西奧多面色嚴肅,做了個‘安靜’的手勢。
發生什麼事了?伊凡不明所以,卻也乖乖捂住嘴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看着西奧多慢慢拔下腰間的槍,放輕步子向他們身旁的一從灌木走去,此時仍有些微弱的光,伊凡看見那裡好像有個黑影動了一下。
“砰!”那個黑影似乎察覺到危險打算跳開,幾乎是同時,西奧多也開了槍。
黑影應聲倒地,發出了聲聲哀鳴。
“野山羊,今天走運了。”西奧多收起配槍,招呼伊凡上前,“來,把它擡下去,這夠全船吃一頓了。”
伊凡連忙上前,看着西奧多抽出匕首麻利地割斷了還在掙扎的野山羊的脖子,野山羊的肺部傳出幾聲嘶啞的聲音,身軀劇烈起伏一會後,徹底死去。
噴涌出的鮮血濺了一些在西奧多的臉上,再配上身旁樹枝投下的陰影,使他端正英俊的臉龐也顯得有些恐怖,伊凡一下子想到了他們初見時那一地的斷肢碎肉。
“怎麼了?”見伊凡遲遲不動,西奧多擡起頭疑惑問道。
也許是巧合,也許是別的什麼,一縷月光就在此時此刻,透過樹葉正正好好地輕吻在了他銀灰色的眼眸上。
初見時有一地的血腥,初見時也有他太陽般的頭髮,月亮般的眼睛。
說不上是由身到心,亦或是由心到身,伊凡忽然覺得自己徹底放鬆了某些東西,那是一種很玄妙的體驗,他只覺得心情前所未有的愉快,身體也前所未有的輕鬆。
這個人是海盜也好,別的什麼身份也好,他並沒有對自己做過什麼壞事。
所以伊凡揚起笑臉,“沒什麼,船長,我來幫忙!”
下山的路很難走,這頭野山羊個頭又大,藉着月光,兩人速度緩慢。還好只走到一半便遇上了凱爾,他聽到山上有槍聲後便帶着幾個人找了上來,此刻看到這麼大一頭山羊,幾個人都高興壞了。
“去船上搬兩桶啤酒,今天允許你們熱鬧一下。”在西奧多說出這句話後,幾人更是一陣歡呼。
當下便有兩個人去逐日號上搬酒,另外四個人各自擡起野山羊一隻腿直奔海邊清理,當天夜裡,山洞中飄散出了陣陣烤肉香味。
“喝一點嗎小鬼?”伊凡正埋頭啃着羊腿,一杯啤酒遞到了他面前,那是康尼,逐日號的炮手,之前和西奧多一起釣魚的時候他幫過忙。
“抱歉,我不會喝酒。”伊凡搖搖頭拒絕。
“不會喝就學着喝嘛!”康尼露出大大的笑臉,強硬地把杯子塞到伊凡手裡,“船長都說了,幸好有你幫忙,不然我們哪來那麼美味噴香的烤羊吃!來嘛,喝一口你就知道啤酒的好了!”
其實自己好像沒幫上什麼忙……伊凡推拒不過,只得接住了那半杯淡黃色液體。聞起來味道很怪,但在康尼殷切的目光下,他還是擡起來喝了一口。
有點苦,有點澀,還有點酸,伊凡皺了皺眉,還是努力把口中液體嚥了下去。
“怎麼樣,味道不錯吧?”康尼笑得見牙不見眼。
“抱歉,我不……”伊凡搖頭,表示自己對這種怪味液體不感興趣。
“怎麼會呢?這可是索卡島最好的啤酒了,要不你再喝點?”康尼依舊不肯放棄,似乎一定要讓伊凡感受到啤酒的美味。
“不……”伊凡難以推拒,忍不住朝西奧多射出了求救的目光。
“別鬧了,不想喝給我。”求救有用,西奧多站起身走了過來接過那半杯啤酒一飲而盡,“早點吃喝完早點休息。”
“是……”康尼拖着長音乖乖回去了,而伊凡看着西奧多手上的那個杯子,忍不住想到——
他和西奧多好像是用杯子的同一邊喝的酒。
他覺得臉有些發熱,是因爲啤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