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還未娶妻, 僕人口中的伯爵夫人自然指的是他的繼母。看得出來他對這位繼母十分敬重,當下便放開西奧多去開門了。
西奧多並不想打探他的家務事,但伊凡看完信後卻立刻轉過頭來對西奧多道:“抱歉, 船長, 本來應該在這陪您的。但家裡出了點事, 我必須得回城一趟。”
西奧多正愁不知該如何應對他的表白, 巴不得他快點離開好讓自己冷靜想想呢。聞言幾乎要立刻長鬆一口氣, 不過伊凡正看着他,不願在青年面前示弱的西奧多終歸掩飾住了心情,只點了點頭。
伊凡沒有錯過西奧多的細小情緒, 雖然略有些小失落,不過他也知道現在不是着急的時候, 船長需要時間。
這樣說來, 繼母的這封信倒是來得很及時。青年的收拾好心情, 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船長, 差不多到晚餐時間了,我叫人把晚餐擺上來。”
……
翌日。
西奧多睜開眼,盯着牀頂棗紅色的幔帳,那層層疊疊的柔軟布料在微風下輕輕擺動,就像泛起波紋的湖水。
或者也像他的心。
昨天晚上伊凡扭扭捏捏地表示了想像曾經那樣在他旁邊打地鋪的想法, 他拒絕了, 被拒絕後的伊凡露出的可憐巴巴的樣子竟然讓他覺得有些心疼。
海神在上, 這太瘋狂了。
在從未躺過的舒適大牀上待了好大一會兒, 西奧多才慢慢坐起。
伊凡大概已經出發回城了, 寬大的房間裡安靜無比,沒有一絲聲音。窗簾開了一小條縫, 暖暖的陽光透過窗戶的彩色玻璃投射進來,顯示出五顏六色的光,細小的灰塵就輕盈地在晨光裡舞蹈。
又在牀邊坐了一會兒,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西奧多先生,您醒了嗎?”是管家羅斯的聲音。
“醒了,請進吧。”對這位老人家,西奧多十分客氣。
門開了,羅斯親自端着早餐進了房間,微微鞠躬,“伯爵閣下今天一大早就出發回城了,臨走時特地囑咐我們不要打擾您休息。看來您休息得不錯,氣色比起昨天好多了。”
“我睡得很好,謝謝。”西奧多笑笑,接過早餐。他承認他已經被奢侈生活腐蝕,現在已經習慣在牀上吃早餐了。
在他吃早餐的時候,羅斯就像個勤勞的小蜜蜂不停地工作着。
拉開窗簾讓大片的陽光透進屋子,準備熱水和洗漱用品,查看傢俱上有沒有灰塵,把伊凡昨天看到一半丟在沙發上的書放回書架……
西奧多看着他忙來忙去,嘴角也不自覺勾起,這樣平靜安分的日子,曾經是他夢寐以求的。
可是……
他勾起的嘴角又慢慢放下了,這樣的日子不是屬於他的。
伊凡太年輕,他不懂喜歡一個男人會對他,對他的家族造成什麼影響。甚至,他可能並不懂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
也許是曾經他們一起度過的那段日子,讓從未享受過自由,許久沒感受過溫暖的伊凡產生了錯覺。16歲的少年未經世事,會把某些東西錯當成愛情很正常。
這樣一想,西奧多感覺輕鬆不少,彷彿心頭壓着的一塊大石頭消失了。可是輕鬆中,似乎又有一點本該在那裡的東西消失了的空虛感。
西奧多儘量忽視掉那點莫名的空虛,思考接下來怎麼辦。
他動了動腿,還是疼,但對於習慣忍耐傷痛的他來說已經不算什麼。記得昨天他們下車後僕人把馬車趕到了房子右邊,馬廄應該就在那裡——感謝海神,在索卡島的時候,他曾經在伊夫林先生那裡學過騎馬。
今天伊凡不在,正是一個絕好的機會。他可以說到花園看看,把僕人全支開,如果實在不行就只留下一兩個女僕或者羅斯這個老人,然後……
他會盡量在不傷人的前提下到馬廄搶一匹馬,騎上他就直奔港口,把馬賣了後找一個走私販子帶他回索卡島!
西奧多在心裡默默盤算了幾遍,儘管還不算十分周密,但可行性已經相當高。
他決定就這麼做。
“羅斯,昨天我看花園裡的玫瑰開得很美,我想去看看可以嗎?”洗漱過後的西奧多神色不顯,看似隨意地對管家問道。
“當然可以,西奧多先生。”羅斯立刻把柺杖拿到西奧多手邊,“今年花開得特別好,它們也在歡迎您呢!”
西奧多笑了,這位年過半百的老人倒是頗有些浪漫心思。
拄着柺杖,在羅斯的攙扶下西奧多用比昨天更緩慢的速度下了樓,不時還皺皺眉,露出一副深受病痛困擾的樣子。
到大廳了,很好,僕人還是昨天見到的那幾個,並沒有增加。
慢慢挪出門……
西奧多停住,臉色也微不可查的變了。門口比昨天多了點東西,那是兩個守衛,健壯的身材穿着輕甲,沒有武器,但腰間都掛着一圈繩子。
用指甲蓋都知道這是在防止什麼人逃跑。
伊凡·瓦倫!西奧多咬牙,這個混蛋!是他低估了這小子,他就說這小子怎麼會這麼放心的出門。
這果然是囚禁!
看西奧多停住,臉色還稍微變了些,羅斯連忙關心問道:“西奧多先生,是不是傷口太疼了?還能走嗎?還是回房休息吧?”
“……不,不用,我沒事。”有這兩位在,西奧多可以百分百確定他的計劃無法實施,但他還是想出門。
再不呼吸一點新鮮空氣他覺得可能會被憋死!
瓦倫莊園的這個小花園裡種的全都是玫瑰,但只有紅色和白色兩種。此時正是盛花期,每一棵都開滿了或嬌豔妖嬈或純潔清新的花朵。
真的很美。
西奧多暫時把逃離計劃丟到一邊——反正在傷腿好全之前他是沒辦法只憑自己一人逃離了。
深吸一口氣,幽香滿鼻。西奧多靜靜坐在花叢中,滿腦子的紛亂思緒也漸漸安靜了下來,此時此刻,世界似乎只有這些可愛的花朵和自己。
這一站就是大半天,直到羅斯來請他去換藥,西奧多才長長吐出一口氣,轉身回屋。
他得先把腿傷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