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盡歡想不到, 在天都這個地方出名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
自從跟夏臨淵重新談過之後,三喜就回到了阮盡歡的身邊,阮盡歡終於又開始了那種鄉下人進城的生活。
每天帶着人出去晃盪, 不到天黑不會回來, 有時候還要夏臨淵派人出去找, 阮盡歡過得是瀟灑了, 可是活活兒把夏臨淵給折騰個半死。
阮盡歡的名聲是從在水未香茶樓拋擲大袋銀子開始的, 據說還是從人見人怕的新任御史臺言官顏沉沙的袖子裡打劫來的,尤其是他極其淡定地對着回頭過來看他的那些人說的那句話更是傳遍了整個天都——看什麼看,沒見過哥這麼帥的款爺嗎?
從那個時候開始, “款爺”這個詞就莫名其妙地走紅了天都……
不過那只是出名的開始,阮盡歡出名的事情還不止這一件, 這傢伙做的驚天動地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比如去逛青樓的時候竟然喝醉了酒發酒瘋砸了當今皇親三王爺的頭, 然後趁着酒勁兒未醒還逃之夭夭,第二天酒醒了親自登上三王爺府門, 再出來的時候竟然是由額頭上包着紗布的三王爺親自送出來,兩個人之間那是勾肩搭背,一副哥倆好的模樣,讓所有關注此事的人下巴全部掉了下來。
除此之外,他還在天都最大的口福酒樓口出狂言, 以至於口福酒樓的無數廚房大師傅衝出來提着刀就要跟他火併, 最後被這阮盡歡三言兩語給說死在了廚房門口, 從此以後, 口福酒樓將阮盡歡奉爲了座上賓, 所有的大師傅對他畢恭畢敬,就是第一廚子白露去口福酒樓也不會有這待遇。
當然了, 更出名的是阮盡歡的戲跟歌,這兩個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一個聽了能夠讓人拍案叫絕,另一個聽了只會讓人絕望得去吊井。
不過,最出名的其實還是阮盡歡本來的身份,大先生——還是一個住在鎮南王府的大先生,如果沒有他大先生的這個身份,他之前的種種行爲在別人看來也就是出色,興許運氣差了還會被人冠上譁衆取寵的名頭,只是因爲他是大先生,同時也是鎮南王府世子夏臨淵罩着的人,阮盡歡才能在天都混得風生水起。
不過阮盡歡從來不感激夏臨淵,他這個人看上去是非善惡不分,可底線還是在那裡的,夏臨淵是什麼人,他應該是很清楚的,想到從府裡探聽到的情報,阮盡歡打了個呵欠,又拿起口福酒樓的招牌點心“一點翠”塞進嘴裡。
夏三天和三喜還是站在他旁邊。
“阮大先生,又見面了。”夏恆昭施施然坐到阮盡歡對面的椅子上。
阮盡歡皺眉看着他,“你陰魂不散。”
這人明明也是鎮南王府二公子,卻似乎閒得沒事兒幹,這幾日整日跟着阮盡歡,着實讓人頭大。阮盡歡知道夏恆昭這麼做的原因,所以現在只是有點小煩躁而已。
其實夏恆昭纔是最鬱結的一個,他現在看到阮盡歡就想把這王八蛋的頭狠狠按到地下去。“哪裡比得上阮大先生花言巧語就騙走了某個天真的少年呢?”
“少年?”噴——
阮盡歡抽搐着看夏恆昭,毫不客氣地諷刺,“白露是大齡男青年了吧?”
“在我心裡,他永遠是少年。”夏恆昭針鋒相對。
“我看你是因爲比他小很多,所以他根本沒把你當一回事兒吧?”阮盡歡一句話道破夏恆昭的窘迫,他因爲在吃這方面跟白露的交流增多,白露就沒工夫理會夏恆昭了,因而夏恆昭就開始記恨阮盡歡,這兩人之間是怎麼回事阮盡歡心裡早就有數。
“你!”帶着被人揭穿的一絲狼狽,夏恆昭色厲內荏地指着阮盡歡,卻說不出話來。
阮盡歡看着口福酒樓來來往往的人流,端起杯喝了口茶,他其實是好茶壞茶全喝不出來,再好的茶給了阮盡歡其實也是牛嚼牡丹。“我怎麼?你自己沒本事讓白露傾心,關我屁事兒。”
夏恆昭再老成,也只是十七八歲,有的東西只能用時間慢慢沉澱下來,比起阮盡歡這穿越貨,他自然是差上很多的。
“你到底想怎麼樣?難道你接近白露的目的很單純嗎?”
“那就是我的事了,我跟白露之間的事情你少插手。”其實阮盡歡還真沒想過從白露那裡找突破口,可是他現在還真起了撩撥撩撥夏恆昭的心,夏臨淵是個聰明絕頂的人,他可沒辦法逗弄堂堂世子。
“阮盡歡,你別以爲兄長護着你我就不敢動你了。”夏恆昭心頭的怒火燃起來,那是滅也滅不掉。
阮盡歡暗笑他果真是少年衝動,也許是關心則亂吧?“那你動我試試。”
一句話讓夏恆昭泄了氣,他要是真對阮盡歡做了什麼事,恐怕就算他是夏臨淵的兄弟,夏臨淵也不會手軟的。阮盡歡對夏臨淵到底意味着什麼他不清楚,似乎張莫問了解那麼一些,可是張莫問總是要賣神秘,晃頭晃腦讓他“莫問,莫問”,其實隱隱約約有那麼幾分感覺,可是夏臨淵從來沒有表現得過於明顯,也讓人無從猜測了。
管家夏三天這幾天纔是真的開了眼界了,這位阮大先生的手段那簡直是層出不窮,除去了王府裡那見鬼的花園之外,阮盡歡從來沒有停止搞事的行爲,儘管夏臨淵多次警告,但阮盡歡卻是肆無忌憚地將王府鬧得底兒朝天。夏三天總是覺得阮盡歡有目的,可是又猜不透。
其實夏臨淵知道阮盡歡的目的,阮盡歡也很清楚夏臨淵會猜到他的用意——他這麼些天的舉動,其實都是在試探夏臨淵的底線。
“我說,你不是真的想搶我的白露吧?”夏恆昭苦着一張臉,別提多煩惱了。
阮盡歡翻白眼,“白露現在還不是你的。”
“那你就是想搶了?”瞪眼,夏恆昭決定,只要阮盡歡敢說個“是”字,他就立刻把阮盡歡從樓上扔下去。
“不想。”很誠實的阮盡歡笑得純良,“不過我這個人嘛,熱愛給別人添堵。”
夏恆昭頓時鬱結了。
正在兩個人你來我往交手不斷的時候,下面來了幾個公子哥兒。
“今兒個才被我娘那母老虎放出來,可疼死我了。”
“噓,盧大公子你可要小心啊,別又被盧夫人聽見了,哈哈……”
“就你會擔心!”
“盧大公子你這是受寵愛,哪裡像是其他人,整日裡沒事兒幹到處亂跑!盧小公子,你說是不是?”
“哈哈……”
“……”
一行人吵吵鬧鬧地走上來,阮盡歡自然聽見了,他只覺得這些人的對話帶着深意,尤其是“盧小公子”這四個字刺激了他的神經,他轉過頭去看。
果然是一行紈絝華袍公子,前面走着的幾個人都跟夏恆昭差不多的十七八歲年紀,而走在最後的人卻是阮盡歡認得的人——盧千里。
盧千里很安靜地走在這麼多人後面,不發一語,也面無表情。
阮盡歡聽到夏恆昭罵了一句“找死”。
早就聽說盧千里的事情了,他是禮部尚書最小的兒子,卻是妾室所生,東朝嫡庶之分向來嚴厲,地位微末,難免遭人輕視嘲笑,所以儘管他是禮部尚書之子,盧千里也認了夏臨淵爲主。
阮盡歡不是蠢貨,剛剛那些人分明都在諷刺盧千里。
自從他被困在鎮南王府之後,盧千里就沒來找過他。
剛剛踏上樓,那些公子哥兒就注意到了靠窗坐着的夏恆昭,然後才注意到他對面的阮盡歡。
阮扒皮的名聲雖然響,但這些公子哥兒們其實都沒有見過阮盡歡,所以看到他的時候都只當他是普通的富家子弟。只有盧千里,一見到阮盡歡就愣住了,站在樓梯口一步也不往前走了。
“夏二公子,真是很久不見了啊。”盧大公子名爲盧鵬程,名字寄寓着父母對他們的期待,這盧鵬程與盧千里完全相反,肯定是盧氏夫婦的掌中的珍寶吧?
夏恆昭厭惡地一皺眉,口中卻應承道:“的確是。”
他看向了盧千里,可是盧千里只是低着頭。
阮盡歡轉過目光看着自己面前的東西,忽然有種食不下咽的感覺,怎麼說盧千里還是喊過自己一聲“爹”的吧?現在看到他竟然連招呼也不打一個,真是……阮盡歡也不知自己爲什麼忽然有些委屈,別人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他跟盧千里就算只是一日的父子也該有百日的感情在嘛,這傢伙,竟然比他還冷血。
其實盧千里心裡早就亂成了一團,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他一直躲着阮盡歡,生怕一見到阮盡歡自己心裡的愧疚就把自己淹死——他畢竟還只是個孩子,不如夏臨淵那麼老謀深算,能夠很是冷酷地看待一切。
“夏二公子最近是越發高傲了,也是嘛,誰不知道鎮南王世子,也就是您的兄長最近回府了,哈哈……”言下之意就是夏恆昭不過是沾着自家兄長的光才能如此得意,盧鵬程是個很傲氣的人,夏恆昭出身比他高貴,才能又出衆,連女人緣都比他好,他見到他自然就覺得不平衡,這時候他的目光落到了阮盡歡的身上,竟然摸着下巴笑了笑,“夏二公子的口味是越發獨特了,連這種貨色都喜歡。”
夏恆昭本來是很憤怒的,只是聽了他畫蛇添足的一句話後,頓時就有一種仰天大笑的衝動,他相信以阮盡歡的聰明不會聽不出這句話的真意——盧鵬程恐怕就要栽個大跟頭了!
阮盡歡的相貌的確只能算是清秀,就算那焦黃的頭髮又黑了回去,也算不得漂亮,的確不是什麼“好貨色”,可是平白把他跟夏恆昭扯在一起,這盧鵬程是越發口無遮攔,不是作死呢嗎?
果然,阮盡歡聽了這句話,目光緩緩落到了盧鵬程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