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家是哪裡?”阮盡歡剛剛踏出一家米店,心滿意足地東張西望着。
顏沉沙直到現在還有些發愣,他真的明白了——雁流水每次採購都讓你給阮盡歡來果然是很英明的決定。
難怪財神寨一兩月不打劫也餓不死,都是因爲有阮盡歡在啊!要是讓他去……
顏沉沙一想到剛剛在米店裡的情景就忍不住渾身發涼,即便之前見識過阮盡歡把一隻價值五十銅板的烤鴨砍到十個銅板,可是那僅僅是一隻烤鴨,而不是現在的好幾百石大米!
這貨,難道是吃飽了,所以格外有精氣神麼?
阮盡歡剛剛跟那老闆說了無數話,現在通體舒泰,砍價的感覺,果然爽!
他手裡拋着兩個銅板,手法極其熟練,略略走在顏沉沙前面,得意道:“怎麼樣?見識了本天才的本事了吧?佩服不?”
“我很好奇你這種人到底怎麼被培養出來的。”顏沉沙不知道哪裡順來一把扇子,風度翩翩地搖着。
阮盡歡看得牙疼,這纔剛剛進春天呢,怎麼這傢伙就開始發熱了?“窮骨頭髮燒!”
“……”忍。接下來砍價還要靠阮盡歡。顏沉沙已經開始默默籌劃怎麼才能回去好好兒地“報答”阮扒皮了。
“我這種人嘛,當然是——天生的!”阮盡歡仰天長笑,真真是應了那句話,小人得志便猖狂!
悄悄用扇子遮了自己的臉,就算不能裝作不認識這個傢伙,也不能讓別人看到自己的臉,否則——臉丟了就真的撿不回來了。
“放心啦,我這樣的天才肯定是極少的,自古天妒英才嘛,別的天才都被天妒死了,我這種能夠存活下來的是在是少之又少,你能夠看到我實在是你的榮幸。自然了,我這種能夠在天妒之中存活下來的天才自然就是天才之中的天才,你千萬不要崇拜哥,哥真的會驕傲的哦~”阮盡歡回頭就給顏沉沙拋了個媚眼,故作姿態。
隔夜飯,隔夜飯,你一定要挺住了!千萬不能吐出來!
顏沉沙忽然覺得老天爲什麼這麼不公平,像他這種隨時隨地就要同極品接觸的人怎麼能只有一個心臟呢?一個心臟怎麼可能夠用!
“下一家是……布料鋪子,買四十匹……”顏沉沙回憶着清單上的內容,還是決定轉移話題,再跟阮盡歡談下去他指不定哪天就突然瘋了,“誒,你幹什麼?不是這家啊……”
可惜阮盡歡看着布料鋪子直接就進去了,主要是看着名字親切啊,明月布莊!
“客人您隨意看。”
顏沉沙急急忙忙追進來,看到阮盡歡已經開始挑選了。
“老闆你這布料怎麼賣的啊?”砍價第一步,問價!
“每匹布三兩紋銀,我們這家的布料肯定是全城最好的,您看這織工,這花色,絕對是第一流的啊,再看看這韌性——”
“嘶啦——”阮盡歡拿起一塊布兩手一拉,成了兩片,他翻着四白眼看這家店鋪的老闆,“老闆,你真的不是坑我嗎?這叫做韌性麼?”
老闆眼睛一瞪,“怎麼可能!我們進的布都是最韌的棉紗織成的,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被您撕破?您一定是太用力了啦……”
阮盡歡手裡捏着那兩片布,看着那留着兩撇八字鬍的老闆,很無辜地說道:“老闆,我也是聽說明月布莊的大名纔來的,我的朋友告訴我這裡的布是全城最好的,那信譽簡直是享譽東朝沒得說啊,這次我來是準備買一批布做給我們家的下人,可是——可是我剛剛真的沒有用力……”
老闆被阮盡歡先前的那一通恭維話拍得舒爽,連眼睛都笑眯了起來,連連點着頭,以至於他聽到後面阮盡歡說自己沒用力也不介意了,“哎,客人哪,一定是你沒注意到,我們布莊的布就是靠着韌性纔出名的,要不你再撕一下,肯定不會——”
“嘶啦——”
阮盡歡滿臉的木然,“老闆,你看——”
他舉起新撕成的兩塊布,一臉的苦逼相,“我要是用力了天打雷劈!”
老闆的臉色立刻就變了,驚叫了一聲,“怎麼可能?!”
他剛剛看得很清楚,這個穿着深青色袍子的年輕人真的只是用幾根手指拈着布料就撕開了!根本不可能用得了多大的力氣!
“要不老闆你來試試,看看我有沒有說謊。”阮盡歡將自己手中的一塊兒布轉了一個方向遞給老闆。
顏沉沙在一邊默默地看着,這回阮盡歡怎麼不像之前一樣直接砍價了?要知道剛剛的米店老闆可是很慘的……不過,那布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闆狐疑地看了那布一眼,然後拽住兩邊一撕,“嘶啦——”
老闆傻眼了,看着自己手裡的一變二的兩塊布反應不過來。怎、怎麼回事……
“老闆,我聽說江南那邊的氣候其實不適合種紗棉,天氣潮溼,紗棉就容易發黴,可是那些黑心的作坊捨不得丟掉,就把這些發黴的紗棉拿出來織了賣給布商,只是他們織得再好,裡子也是壞的,您這批布該不會是從江南那邊進過來的吧?”阮盡歡一副資深人士的模樣,摸着下巴一臉的擔憂。
老闆不信邪,一發狠,“栓子,再給我拿一匹上個月進的布料來!”
那夥計很快就抱來了一匹布。
阮盡歡伸手摸了一下,搖頭,“的確是發過黴的棉紗,不信您摸摸?”
老闆接過來一摸,什麼也感覺不出來,有些茫然。
阮盡歡於是嘆了口氣,“您聞聞吧,是不是有股奇怪的刺鼻的味道?”
老闆立刻抓起來聞了一下,立刻就愣住了,似乎還真的是有股奇怪的味道!他立刻驚訝地看着阮盡歡,簡直是高人啊!“小老兒有眼不識泰山,想不到公子原來纔是高人!”
阮盡歡謙遜地一擺手,“哪裡哪裡,老闆你就別恭維我了,光看跟聞還不行,您再撕撕看。”
他挑起布料的一角遞到老闆手裡,老闆拿起來一撕,依舊沒費什麼力氣就直接撕開了,他頓時面如死灰。
顏沉沙雖然搞不懂爲什麼那布料那麼容易撕開,但是他了解阮扒皮的本性——那就是坑爹!這布料肯定麼問題,明月布莊是整個山陽最好的布莊了,這裡的布根本就不是財神寨的山賊們能夠穿得起的,所以之前阮盡歡看一眼布莊名字就跑進去的那種行爲是真的把他嚇了個半死。可是誰想得到阮盡歡能夠讓事情來個神展開!這老闆估計是要被坑了……
他自認爲不是什麼好人,平日裡也坑坑人,可是比起阮盡歡來,他還是太仁慈了。
“唉,本來還想進幾十匹布回去,沒有想到……”阮盡歡很是憂鬱地嘆了一口氣,反而去安慰老闆,“算了吧,老闆,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味道有問題的布都不能買的,我原來就是江南一帶過來的,所以略微瞭解一些情況,像那些黑心的織坊老闆是專門去收購劣質的紗棉,這種紗棉的成本只是正宗紗棉的三成,所以老闆你這批布的進價肯定是不高的吧?做生意,其實就是做信譽。老闆你真的別太傷心,明月布莊這麼大,還怕這些小事情不成?那些黑心的織坊老闆肯定是不能長久的,可是老闆你肯定是能夠生意紅紅火火的,這十里八鄉對您都是交口稱讚,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多像我一樣慕名而來的人了。老闆您說是不是?”
明月布莊的老闆越聽那心沉得就越狠,阮盡歡都說中了啊!他進的布就是比往常的要便宜,本來以爲這次賺了,哪裡知道竟然是這樣!
此刻明月布莊的老主顧都站在一邊聽着,看到老闆這傷神模樣,一向信賴明月布莊的他們立刻上來安慰老闆,“是啊,老闆您做的是信譽,有信譽走遍天下,沒關係,只是這樣的一小批布而已啊!”
“老闆,沒關係的……”
老闆抖着那兩撇小八字鬍,一時也有些感動,“唉,做了一輩子的布匹生意,沒想到竟然在小溝裡翻了次船,諸位如此相信小老兒我,小老兒真是感激不盡,日後必將爲各位提供真正優質的布匹,小老兒在此拜謝了!”
阮盡歡立刻帶頭鼓掌,一時之間整家店都是一片叫好聲,那小老兒竟然還擦了擦眼角,鬧出了真感情。
顏沉沙複雜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也不知自己爲什麼而複雜,只是回眼一看阮盡歡,這傢伙裝起溫文爾雅來其實也是很像模像樣的。
“這批布本布莊絕不會再銷售,栓子,去把這五十匹布都給我燒了!”八字鬍老闆一狠心,直接一揚手吩咐下去。
阮盡歡此時說話了,“老闆且慢。”
老闆看着阮盡歡,有些疑惑,但阮盡歡是高人,他不敢怠慢,忙問道:“您怎麼了?”
“在下是覺得這些布儘管劣質,但好歹還是能用。江北之變雖已過去近四年,可是江南江北一帶流民甚多,百姓離散,衣食不飽,在下才自江南歸來,親見江南生產頓滯,大街小巷難民時有,富庶江南尚且如此,江北便更不消說,城中尚好,可是鄉野之中黎明百姓面黃肌瘦,無力勞作,食不飽,衣不暖,黃髮垂髫竟至凍餓街頭!這些布料雖劣質,可是稍加加工,兩層疊作一層卻還是能夠使用,如果魏老闆信得過在下,不如把這批布交給在下,在下帶商隊回江南之時定將這些布料賑濟災民,廣施善緣。”阮盡歡說道激動處,眼裡竟然蒙了一層淡淡的水光,表情哀憫,聽者盡皆默然。
江北之變,黎民受苦,蒼生塗炭,他們也只是遠遠聽過,卻不想會達到這種地步。
魏老闆搖頭嘆息,“上次進布時我看到江南的確是大不如前,還不知多久才能恢復呢……”
“是啊……”
“尊駕既然有心,小老兒豈敢不從?還未請教尊駕大名。”魏老闆肯定是有了決斷纔會這樣問。
“在下沈木易。”阮盡歡神秘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