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賊有所爲, 有所不爲,財神寨的山賊那就有些事情不可以做,比如殺小孩兒。
本來隔壁那個莫名其妙的山寨應該全滅的, 不過偏偏留下來一個十五六歲說長大沒長大、說太嫩又不太嫩的盧千里, 這可讓財神寨的山賊們有些鬱結了。
飯堂上阮盡歡他們那張桌子邊添了一張凳子, 可是還沒人坐。
盧千里被人帶上來, 一擡眼便瞧見了正在打呵欠的阮盡歡。
“喲, 盧小爺您來了啊……”懶洋洋,沒睡醒,沒吃飽, 沒精神,阮盡歡那雙眼迷離得很, 不痛不癢地刺兒了盧千里一句。
如今的盧千里那是階下囚, 只能忍氣吞聲, 他怎會聽不出阮盡歡的諷刺?可是又能怎麼樣?哼,形勢比人強, 站人屋檐下,怎能不低頭?
見盧千里不說話,阮盡歡頓覺沒趣兒,今天還真是奇了怪了,別人也就不說了, 雁流水一直那要死不活的樣子, 薛忘音素來熱衷於扮深沉, 於羨那是背地裡頭陰人, 面兒上卻是一句話也不會說的, 可是連顏沉沙都不說話!他剛剛撩撥了一陣,發現顏沉沙那淡定勁兒, 真是別提了!本來沒人說話就已經夠悶了,今天大師傅又不知在鬧什麼脾氣,早飯是遲遲沒做好,吃貨阮盡歡現在只覺得前胸已經貼到了後背,都快餓暈了。現在來個盧千里,也他孃的裝深沉,裝你妹!有哥能裝嗎?不能你還裝個鳥!
世上最能裝逼的除了他阮盡歡絕對不作第二人選!這一個個是要挑戰他的霸主地位嗎?
“大師傅最近皮又癢了啊……”無聊地咬着筷子頭,阮盡歡口齒不清地嘆了一句。
顏沉沙一把將他咬着的筷子扯下來,臉色鐵青:“你咬錯筷子了。”
“誒?”略微吃驚地瞪大眼睛,阮盡歡看着自己身邊的顏沉沙,暫時把筷子的事情放在一邊,忽然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顏三當家你臉旁邊這道疤是怎麼回事?”
……他竟然現在纔看到。顏沉沙頓時爲自己的傻逼行爲不值,他親自去取了□□還親自讓人放過去,到底是爲了什麼啊……莫非他真的是拿人手短?收了阮盡歡的碧血也得辦事兒嘛……“沒什麼,昨夜被飛迸的山石劃了道口子。”
不是很長很深的傷口,只是一道淡淡的血痂,卻讓顏沉沙那張清秀的臉多了幾分難言的味道。
“其實還別說,你們看,顏三當家有了這道疤之後,整張臉都不一樣了啊!”阮盡歡對着他們隔壁桌的山賊們說道,正在山賊們紛紛點頭附議的時候,阮盡歡忽然又慢吞吞地補了一句,“只是這男子漢氣概怎麼反而少了呢?怪妖豔兒的啊……”
……剛剛還在附議的山賊們立刻鴉雀無聲。
阮扒皮,你這句話一說完估計今晚就會被扒皮了。
三喜跟趙二對望了一眼,別看財神寨阮盡歡是朵奇葩,可是要真狠起來,顏三當家的那也是一把好手。平日裡就跟阮盡歡掐得要死要活的,功力自然也是深厚,平日裡誰不說顏色內當家有儒雅的風流,現在被阮盡歡這麼一說,反倒成了娘娘腔!
“阮四當家說笑了,哪裡有阮四當家你出衆?都讓咱們於五當家爲你折服了呢……”顏沉沙要笑不笑,那表情別提多古怪了。那次小釦子問上下的問題的時候,他可就在旁邊,後來關於阮盡歡跟於羨這兩人之間的上下問題就傳遍了全寨。
唉,誰讓阮盡歡跟於羨有那麼一腿兒呢?根本不用他顏沉沙費心抹黑,阮盡歡早就黑得跟鍋底一樣了。
……阮盡歡跟於羨有一腿兒?!盧千里站在一邊,聽得愣了,他的目光在於羨跟阮盡歡之間來回地巡視,忽然痛苦地抱住自己的頭,啊啊啊啊他一定是在做夢!阮盡歡這種人怎麼可能!
饒是阮扒皮臉皮厚度一流,也有些無言,他擡起眼來,“顏三當家,說話總是暗賤傷人呢。”
顏沉沙本來沒覺得這句話怎麼了,可是阮盡歡那輕飄飄的一句補充又飛過來了——“犯賤的賤。”
暗賤傷人……原來也有這種解釋麼……
顏沉沙敗了。將就着吧,反正他頂多就是被說成娘娘腔,要知道於羨那張臉可是更漂亮呢,不過於羨人可是在阮盡歡上面那位,足可見臉長什麼樣根本不影響大局嘛。“總比阮四當家你上頭有人的好。”
於羨在一邊聽着,心頭那是五味陳雜,他怎麼覺得這不是個味兒啊?怎麼眼前這兩個人拌嘴句句都似乎要扯上他呢?跟阮盡歡這種極品有一腿兒?他不過是開開玩笑,要真是跟阮扒皮來一腿,那還真是有些受不住的。誰知道阮扒皮在牀上會是什麼樣……他想到這兒不知爲什麼忽然就咳嗽了一聲。沒一腿兒,沒那麼一腿兒啊……
上頭有人……原來也可以這麼理解啊……
衆山賊大開眼界,阮扒皮的上頭的確是有人啊!
阮扒皮正要還擊,卻不想被打斷了。
“早飯來啦——”拖長了的一聲喊,忽然讓整張桌子都安靜下來,所有人都蓄勢待發,只待那早飯一落下桌子就下筷!在早飯問題上,整個財神寨那是出奇地一致,浪費可恥!下手快,能吃菜!下手慢,泥巴蛋!
阮盡歡他們這張桌子上的人只見到殘影一閃,眼前一花,再定睛看時阮盡歡已經將最漂亮的那個包子夾住了放進自己嘴裡去——然後……
阮扒皮哭了……
顏沉沙筷子一丟直接笑出聲來,“哈哈……大師傅真是太了不起了!”
整個寨子裡下筷子最快的就是阮盡歡,他已經形成習慣了,他搶菜的時候那速度就是寨子裡功夫精深的雁流水也是拍馬不及,在他把那包子啃住的時候其他山賊還沒來得及下筷呢!所以慘劇只發生在阮盡歡一個人的身上——
那包子剛剛沾到舌頭阮盡歡就知道自己被坑了,連忙將那包子拿出來,舌頭吐出來用手掌不斷地扇着風,“水呢,水呢?快拿水來!”
薛忘音順手遞過去一杯茶,阮盡歡急扯扯地抓過來連吹都不吹一下就直接一下往嘴裡倒——
更慘的慘劇發生了……
“啊……燙死了!燙死了!”阮盡歡那手沒握穩,杯子一下掉下去砸碎了,整個飯桌一下亂成一團。
雁流水感到頭疼,看着手忙腳亂還不斷扇着自己舌頭的阮盡歡不由得按了按自己的額頭,然後皺着眉頭說了一句:“好了,別鬧了。”
阮盡歡一下消停了。他愣了一下,嘴裡雖然都是水泡,甚至還有奇怪的味道殘留在嘴裡,可是他忽然就都能忍了。他兩片嘴脣紅通通的,抿緊了。
誰都沒有料到雁流水一句話就能讓阮盡歡消停,衆山賊看着自家大當家那不動聲色的臉,頓時敬佩,大當家果然是大當家啊!一句話就制住了阮盡歡這個惡霸。
“你就是盧千里吧?也坐下吧。”雁流水下一刻看向了還傻站在一邊的盧千里,讓他坐下。
盧千里愣愣地走過來,掃了一圈,自己的座位就在阮盡歡跟於羨中間。
於羨端着茶,明顯有些恍惚,似乎根本沒有看到他。
而阮盡歡在雁流水那一句話之後就沉默了,低着頭一句話也不說。
盧千里遲遲不坐下,似乎還在掙扎猶豫。在衆人疑惑的目光下,他咬了咬自己的嘴脣,終於還是下了決定。
願賭服輸!
他突然直直跪下來,給阮盡歡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喊了一聲“爹”。
不僅是阮盡歡,所有人都愣了。
昨夜那個賭局其實大家都忘了,就是阮盡歡自己說得那麼嚴重其實也沒放在心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父母,怎麼能夠強迫別人平白地喊他“爹”呢?況且阮盡歡又不老,雖然他不記得自己多少歲,可是絕對還在二十五以內,這個小子大概十五,怎麼能夠做他兒子呢?這也太荒謬了吧?所以阮盡歡在聽到他喊那一聲“爹”的時候簡直懷疑自己是幻聽。
他茫然地看了一眼桌子周圍,大家的表情果然都很見鬼啊。
阮盡歡看着還跪在地上的盧千里,本來想說的是“你快起來吧”,但是一出口就變成了“乖兒子快起來吧”……他自己都想咬斷自己的舌頭了!讓你丫的胡說八道!這下慘了吧?這個便宜兒子要是認了那麻煩也就脫不了身了!誰知道這娃娃是什麼來路啊……
於羨是一臉古怪地看着盧千里,又看了一眼阮盡歡,得,盧千里他老子要是知道他認了這麼一個山賊作爹,估計能氣得吹鬍子瞪眼、兩腳直跳啊!
盧千里站起來,心裡已經鬱悶到極點了,爲什麼連於羨都用那種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他難道做錯了?男子漢大丈夫不就應該言必信行必果嗎?
顏沉沙咳嗽了一聲,小心地看了一眼盧千里的臉色,問道:“你認阮盡歡作爹,這前途可是渺茫啊!”
阮盡歡就算是再怎麼恨自己這張賤嘴也不能容許顏沉沙剝他面子,當即顧不得整張嘴都是水泡,忍痛道:“顏沉沙你閉嘴!乖兒子別聽他的,快坐下吃飯!”
……薛忘音冷冷看了一眼盧千里。他袖子裡的小刀,似乎還帶着昨夜的犀利……
“是,阮爹……”盧千里瞥了努力微笑的阮盡歡,怎麼忽然覺得毛骨悚然呢?
阮……阮爹?軟爹?!
“噗……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太搞笑了!這小子怎麼能這麼搞笑呢!”
“軟爹,哈哈……軟爹啊!”
“軟……阮……以前怎麼沒發現呢?”
……
於羨默默地笑了,好千里,真是幹得漂亮!
阮盡歡真的覺得今天不適合出門……天要哥遭此橫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