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顏的,快還我烤鴨來!”阮盡歡根本不在乎面子,儘管大街上所有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看着他。
顏沉沙現在只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丟臉丟到家了……
這裡是陰風十嶺東面的山陽城,不是什麼繁華的城市,只是個小的市鎮,不過因爲商客們南來北往,所以這裡又比一般的市鎮要繁華一些。
然而,就在這樣滿街都是人的情況下——這個阮扒皮竟然因爲一隻根本不知道吃不吃得到的烤鴨跟他翻了臉!
“阮盡歡,你醒醒,這裡是大街上,所有人都看着,不吃烤鴨你會死嗎?”
……顏沉沙終於毒舌了……
阮盡歡十分鄙視地瞥了他一眼,“剛剛我已經把那隻烤鴨砍到了十個銅板,你幹什麼突然拖我走?!”
圍觀衆人頓時有人噴飯,哪家的烤鴨能被人殺價殺到十個銅板?!那賣烤鴨的腦子殘了吧?!
他還好意思提?顏沉沙真覺得跟他出來是個最錯誤的決定!即便雁流水本來的目的就是讓阮盡歡來殺價,但是!絕對不是讓他丫的去跟烤鴨店的老闆殺價!天知道他在一旁看得有多不忍——那烤鴨店的老闆在阮盡歡滔滔不絕的各種言辭之下因爲無論如何也插不上話所以口吐白沫幾乎倒地身亡啊!他要再不把阮盡歡拖走一會兒別人就要報衙門來抓人啦!
現在這麼多人看着,爲了不多生事端,顏沉沙只好使出殺招,“你忘了,錢都在我身上。”
一瞬間阮盡歡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樣蔫兒了。身上無錢,出門沒臉。兜內空空,淒涼如風啊!
早先就說過了——阮盡歡是一個窮得掉渣又閒得蛋疼的山賊小頭目……
顏沉沙終於能夠把阮盡歡拖走了。可是就算走出了很遠,他似乎也能感覺到背後圍觀衆人那鄙視的眼光……
他這是造了什麼孽啊!以往薛忘音陪阮盡歡出來的時候怎麼沒發生過這檔子事兒?薛忘音多半靠武力,他可就要憑智力了!不過跟阮盡歡鬥智……真是傷腦筋!
“顏沉沙,想吃烤鴨……我想吃烤鴨……”阮盡歡垂頭喪氣,無力地喊着。
顏沉沙全當自己沒聽見。
大街上的聲音嘈雜得很,只是還是有那麼幾句特別刺耳的鑽進了兩個人的耳朵裡。
“來,瞧一瞧看一看了誒,天威鏢局保平安,商隊無虞笑開顏!不管您是大商隊小商隊,只要有我們天威鏢局一定安安全全,財神寨的山賊算什麼?見了我們天威鏢局的鏢師肯定嚇得屁滾尿流!來來來,快來看一看,瞧一瞧嘞……”
阮盡歡那眼神頓時刀子一樣給天威鏢局門口叫喊的人紮了過去。
顏沉沙也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阮四當家的怎麼看?”
“今晚就端了他丫的。”阮盡歡毫不客氣,“這樣的鏢局肯定能有不少錢吧?”
顏沉沙以爲阮盡歡會出什麼計策對付這不知死活的天威鏢局,沒有想到阮盡歡說了最直接的,看樣子阮扒皮最近心情是真的不太好啊。
兩個人並肩走在大街上。
這次下山採購由顏沉沙他們兩個人帶頭,現在朝廷查得嚴了,很難再像以前一樣隨意地就買了大批物資走人,現在還要過檢查,所以他們山寨的人分了幾批,他跟阮盡歡先談好了價剩下的人再開始搬東西。
路過君再來酒樓,阮盡歡擡頭看了半天,一把抓住還在往前走的顏沉沙,惡狠狠地說:“吃飯!”
……
顏沉沙真的不想再跟阮盡歡對掐了,要是阮盡歡再來大街上吼一回,他估計自己回了山立刻就能找根白綾出來把自己吊死。
兩人終於走進了酒樓。
那小二一看阮盡歡,暗地裡翻了個白眼,一看就知道這深青色袍子的人肯定沒有見過大世面,可是小二眼光一閃,恰恰看到了顏沉沙,喲,這可是貴客範兒啊!
“喲,客官,您兩位?”
“恩。”
“誒,這樓下邊兒沒位置了,您樓上請!”小二躬身一擺手,將二人引到樓上去。
只是還沒踏上樓,阮盡歡的腳步就頓了一下。
“想不到晏老將就竟然落到今天這田地……”
顏沉沙踏上樓卻沒見阮盡歡人,回頭一看,阮盡歡還站在樓梯上皺着眉不知在想什麼,便問道:“你怎麼還不上來?”
阮盡歡聽他喊才反應過來,站上了樓。
小二把兩人領到了靠窗的位置,他兩人坐下來。“您二位吃點什麼?”
顏沉沙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聽阮盡歡報了一堆菜名出來:“櫻桃扣肉,海米冬瓜湯,烤羊腿,爆牛肚,鹽煎腰子,樟茶鴨,醬肘子,醉蝦,糖醋活魚……”
小二聽傻了。
坐在他們這張桌子周圍的人也聽傻了。
等阮盡歡報出了最後一道菜名“清蒸小雞”,小二已經不會說話了。這次真的看走了眼,行家一出手,才知有沒有!瞧瞧這位爺報的菜名兒,小二他很多都沒聽過!
“這位爺,真是不好意思。您報的這許多菜名咱們這小店都沒有……”
不知爲什麼,顏沉沙覺得心底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他捏了捏自己荷包,真是好險哪!這錢可是寨子裡的,要被阮扒皮一頓飯給敗光了那可就真的完了。
第一次,顏沉沙開始感謝,幸好山陽城不大啊!
阮扒皮愣了一下,沒有?“櫻桃扣肉有嗎?”
“這時節沒櫻桃……”小二有些汗顏。
“海米冬瓜湯總有吧?”阮盡歡心底暗歎了一口,還是沒有櫻桃扣肉啊……
“有的有的。”小二連忙點頭,要是連海米冬瓜湯都沒有,這君再來還開個什麼勁兒啊,直接讓打出捲鋪蓋回家吧!
“羊腿牛肚不要了。”阮盡歡忍痛割愛,他看了一眼顏沉沙,知道這貨從來不吃羶味兒重的東西,這破爛的文人習氣!“鹽煎腰子也有吧?”
“有的有的。”小二暗中擦了擦汗,君再來的招牌怕是要砸啊!
“樟茶鴨呢?”阮盡歡滿含期待。
小二冷汗淋漓,這下擦都來不及擦,“小人從沒聽說過……”
……臥槽!這真的是整個城裡最大的酒樓嗎?!阮盡歡在心裡吐槽,又說道,“醬肘子肯定有,醉蝦跟糖醋活魚呢?”
“蝦倒是有,可是醉蝦從沒聽過;糖醋魚有,可是糖醋活魚沒聽過……”小二苦着臉,哎喲喂,你說他怎麼就攤上了這樣一位吃得刁的主兒啊!
“算了吧……那就再加一盤麻豆腐,你去吧……”阮盡歡情緒低落,大受打擊。
開什麼玩笑啊,這麼有名的菜這個小二竟然連聽都沒聽說過……果然他跟這個世界是脫節的嗎……
小二趕忙走開了,下去就跟那兒抱怨說來了個奇葩的主兒,跑堂的小二們都對他表示同情。
顏沉沙看阮盡歡那樣子,不由覺得好笑,“你從哪兒想出來這麼多吃的?”
“那都是哥吃過的,這裡竟然連聽都沒聽說過,真是……”阮扒皮撇了撇嘴,一臉的鄙視與不滿。
剛剛阮盡歡報菜名吧嘴皮子翻得別提多快了,就跟那小天橋底下說書的似的,周圍衆食客早就聽愣了,以爲這傢伙其實是來找茬兒的,這些菜怎麼聽都不正常啊!沒有想到這傢伙竟然都說他吃過!
當即,一青年男子就來到了顏沉沙與阮盡歡桌前,拱手道:“方纔這位小爺報的菜名大都聞所未聞,別的都還好,只是我聽那醉蝦與糖醋活魚名字甚是有趣,若這位小爺不介意,可否告知一二?”
阮盡歡沒想到竟然會有人對這些菜感興趣,當即雙眼一亮,顧不得顏沉沙警告的眼神,立刻就湊上去跟這青年說話,“原來你也對吃的這麼感興趣啊!”
“在下不得不感興趣。”那青年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苦笑了一聲,卻不再說話。
“其實這醉蝦跟糖醋活魚都是一個原理,咱們吃東西吃膩了怎麼辦?追求刺激唄!這醉蝦跟糖醋活魚那就講究一個刺激,吃的就是刺激,膽子不大的還不敢吃呢!”阮盡歡得意洋洋,顏沉沙開始無奈地端茶喝,沒關係,沒人看得到他,沒人看得到他,他不認識阮扒皮,不認識阮扒皮……
周圍的人的興趣都被阮盡歡賣的這個關子給挑了起來,當即就有人喊道:“你倒說說怎麼個刺激法?”
阮盡歡腦袋一晃,將那白瓷的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一腳就踏在了紅漆凳子上,一手手肘支在膝蓋上,一副指點江山的霸氣模樣,“吃活的,你說刺激不刺激!”
整個二樓在座的食客全部倒吸了一口涼氣!吃活的?好新鮮!好霸氣!
那之前請教阮盡歡的青年人頓時眼前一亮,可是又很疑惑,“可是除非生吃,否則肯定要下鍋,下鍋不就成死的了嗎?”
“這就是秘訣了,你真是問到點子上了。”阮盡歡難得說得這麼高興,“人喝多了會怎樣?”
“醉啊!”那青年忽然就恍然大悟,“醉,原來是酒!”
“對,兄弟你真是聰明一點就透!”阮盡歡跳起來狠狠拍了拍這青年的肩膀,好吃貨,有前途啊!
“你想啊,人喝多了得醉,蝦跟魚喝多了也醉,蝦——得生吃纔有感覺,生吃海鮮也還好嘛!不過這糖醋活魚可就講究了,你做菜前呀要先給那肥魚管半斤黃湯給它整醉了,在碗裡擱點兒水再放它半個時辰,這時候那魚暈暈乎乎的了,你再捏着那魚的腦袋下油鍋炸,只炸魚身,不炸魚頭,炸好了擱料給它好好兒地溜一遍,這不就成了?你想想吃魚的時候是什麼場面?那魚一端上桌,喲,這魚嘴巴還在張呢,活的!嘖,怎麼樣?夠刺激的吧?”
在場所有人包括顏沉沙都聽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那青年更是心馳神往,竟然直接跪下給阮盡歡咚咚咚地磕了傘個頭,狂笑着奪門而出。
阮盡歡嚇懵了,一直到那青年跑遠了還沒反應過來。
媽呀,難道是個瘋子?莫不是被這種吃法給嚇暈的?!
顏沉沙拍桌大笑,阮扒皮啊阮扒皮,得意洋洋地講了那麼多,結果那人竟然完全不像是正常人!
小二終於端着菜上來了,見這二樓都靜悄悄地,只有那華袍公子笑得形象全無,不由有些冷汗,趕忙放下菜就跑了。
阮盡歡給那青年這麼一鬧,吃飯都吃得不高興。
吃完了飯走出君再來,顏沉沙就笑他傻,“剛剛談得高興,現在你還能搞出什麼新奇的吃法兒來?”
阮盡歡知道自己又被看扁了,心情不好,哼了一聲,“吃猴腦。”
顏沉沙對吃不擅長,“怎麼吃?”
“聽說要抓只活蹦亂跳的猴子鎖進鐵櫃子裡,櫃子上頭挖個圓孔,讓猴子腦袋露出來,再拿刀給猴子把天靈蓋揭起來,幾碗熱油澆下去,到時候還能聽着那猴子的叫聲呢,跟嬰兒哭似的,聽完了這聲音,那猴腦也就被熱油燙熟了,再拿勺子挖出來吃……你要試試麼?”阮盡歡一邊走一邊說,走着走着才發現顏沉沙不見了,他轉過頭,顏沉沙在他身後五步處的地方站着,不發一語。
“你怎麼了?”他問。
顏沉沙摸了摸自己的袖子,很沉靜地看着他,“這種吃法我沒膽子,也不會吃。我剛剛一直有個疑惑,糖醋活魚,要是在炸或者吃的時候那魚忽然之間完全醒了,怎麼辦?”
阮盡歡揹着手,又轉過身去,慢慢地走着,“還能怎麼辦?該醉的時候不醉,只能怪它……運氣不好吧……”
顏沉沙看着阮盡歡的背影,不知在想什麼,然而他也只是看了那麼一小會兒,便提步跟了上去。
糖醋活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