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他大聲地告訴我,“你不要怪你媽,都是你自己惹得禍,還記得龍子的事吧?他殘廢了,永遠都將是個瘸子,他不可能放過你,是甫高出錢出力擺平了他,條件就是讓你媽離婚跟他過。”
頓時,我的心有如被誰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幾腳。早就知道,龍子的事不會這樣過去,卻沒想到是這個結果。
扯拉酒鬼顫聲說:“珊珊,對不起,都怪我沒錢,沒能力,不能夠幫你。”
我猛地扯住他的衣角,象扯住一根救命的稻草,我說:“你知道的,那根本就不是我的錯……”
扯拉酒鬼沒有再說話,他似乎忽然不想再說話,目光呆滯地看着空氣中某個不存在的點。
我驚然明白,是我錯了,真的是我錯了,我該將一切如實地告訴高小敏的,可是現在晚了,真的晚了。
我喃喃地說:“是不是我當時將一切告訴高小敏,就可以不是這個局面?”
扯拉酒鬼說:“結果當然不同,對你卻只有更壞,你怎麼能揹負得起被人欺負過的流言非語,以後你該怎麼生活?”
原來真的是爲了我,原來這一切真的是爲了我。
……
阿峰做好了飯,卻見我與扯拉酒鬼相對**,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只好坐在我們旁邊,默默地陪着。
遠處幾抹亮亮的閃電,接着便雷聲滾滾,風颳得樹枝不堪重負似地亂擺,樹葉嘩啦啦地落下來,跟着一起落下的,還有豆大的雨點。
阿峰將我拉進了屋子,剛準備去拉扯拉酒鬼的時候,卻見他踉踉蹌蹌地奔入雨簾中,那抹憔悴而沮喪的身影,顯得無助而又悲涼。
我心中忽然對他充滿愧疚,如果沒有龍子的事,日子一直那樣荒唐地過下去,至少高小敏還在他的身邊,至少這個家還在,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一種幸福,他還是可以喝得醉洶洶地回來將污物吐在牀上,還是可以整天不回家,回家後聽高小敏的罵,吃高小敏做的飯……
我一遍遍地問着自己,該怎麼辦?該怎麼辦呢?
我一遍遍地問着自己,真的是自己錯了嗎?錯了嗎?
……
遲鈍到再也無法思考,我直直地坐在牀上,聽着雨越下越大,聽着雨停了,風停了,天亮了,聽到鳥聲啾啾,聽到阿峰的驚叫聲……
跑出去,只見扯拉酒鬼滿身泥漿,頭髮凌亂,雙眼迷茫,他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仰天長嚎,“完了……沒了……家沒了啊……”
他喊着叫着滿院瘋轉,無措而慌張,忽然,他低着頭用盡全力往牆上撞去,毫不猶豫地,我與阿峰齊齊衝上去,死死抱住他的腰,阿峰大喊:“爸!爸!你清醒一點,家沒了,天沒塌,你還有我,還有珊珊,我們給你撐起一片天……”
我哽咽地嗯着,說不出半個字,只是不住地點頭,淚水長流。
……
扯拉酒鬼瘋了。
兩天後的下午,榮清和阿桃的媽媽叫了車,將扯拉酒鬼接走,去綠洲精神病院給他看病,阿峰緊緊地跟在他們的後面,榮清看了我一眼,說:“你怎麼辦?要不將門鎖了吧,到我們家去住段時間?”
我苦澀地搖頭:“不去了,這是我的家,鎖了它幹什麼,我在這裡守着,看着門,總還是個家吧。”
……
一天。兩天。三天……一個星期……
我獨自坐在樹下的院子中,等待着他們的歸來。高小敏是不會回來了,扯拉酒鬼會回來嗎?阿峰呢?
某天清晨,聽到院外的路上,有學生邊唱邊走:“太陽光晶亮亮,雄雞唱三唱,花兒醒來了,鳥兒忙梳妝,小喜鵲造新房,小蜜蜂採蜜忙,幸福的生活哪裡來?……”
我驀地發覺。
開學了。
本能地衝進房屋,拿起書包就往外跑,到了院外,纔想起門沒有鎖,跑回來,找鎖,怎麼都找不到……
腦中漸漸地清明,卻又越來越空白,我抱着書包,跪在地上,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