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後,我才明白,當時的自己是多麼的幼稚,在偉大的愛情面前,許多事可以被忽略,包括親情,友誼,甚至超出這些範圍的許多東西都會被犧牲。這無關乎對與錯,而是出於生命的本能。
也是很多年後的某一天,我站在窗前,孤獨地等待着自己的戀人時,忽然淚流滿面,記起許多年前的某段日子,我曾以多麼殘忍的方式褻瀆了高小敏的愛情。
……
我從甫高的院子裡衝出來,整個人撞在雷大衛的懷中。我想他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事,所以他什麼都沒說,只是牽着哭泣的我的手,慢慢地走回了旅社。
我從未說過那麼多的話,我將記憶中所有有關高小敏的事都從口中講了出來,過濾掉偶而的溫情,只留下可惡的神婆的風騷與無情,第一次這樣咒罵着一個人,而這個人卻是我最親的人。
雷大衛不知如何安慰,只是靜靜地坐在我的身邊,不斷地替我抹去眼淚。
後來他說:“珊珊,你知道嗎?那天,我看見你眼中的怨毒,臉上的厭惡,我沒有覺得你是一個邪惡的小女孩,我只覺得你很可憐,這樣的恨不該出現天真的你的臉上,所以我也開始恨你的媽媽……”
當然,這是某個男人對某個女人厭煩時找出的可進可退的藉口。
我總是輕易地給任何人找出藉口的機會。
可是當時我不明白這些,一點也不明白,只是堅持地重複:“再也不要見她!我恨她!大衛叔叔,幫我,我不要跟他們一起生活,我想跟着你……”
就在我哭着鬧着,竭斯底裡地要求雷大衛幫助我的時候,甫高敲響了房間的門,雷大衛開了門,兩人都有些發怔,我將所有的怒氣都轉移到了甫高的身上,撲上去對他又抓又咬,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他弄得遍體凌傷。
雷大衛沒有阻止,甫高沒有反抗。直到我忽然將甫高的臉上抓出幾條血印,看着血珠連成線滴落下來,我愣住了,繼而大聲哭叫起來,我害怕血,血液的流失帶着怎樣的絕決,奪取人的生命。
雷大衛將我摟在懷裡,說:“珊珊,別哭,別怕,一切都有大衛叔叔,一切都會好的……”
又對甫高說:“你走吧。珊珊暫時跟着我生活段時間,等她情緒穩定了,我會送她回來。”
甫高只是垂頭喪氣地不作聲,他像被抽掉了骨頭,斜斜地靠在牆壁上,任臉上的血和合着無邊的失意流淌着。
雷大衛嘖了聲,說:“你還不快走,難道你和高小敏鐵了心要將這個孩子逼瘋嗎?”
甫高苦澀地笑,說:“珊珊,叔叔真是對不起你……”
我只是躲在雷大衛的懷裡,盡情地哭泣,不理他,他又繼續說:“給我五十萬,我願意讓出敏敏……”
我感覺到雷大衛的身體猛地一震,然後沒聽清似地問:“什麼?”
甫高的頭更低了,可是語言卻更清晰更穩定:“五十萬,我將敏敏讓給你,我會說服她嫁給你。”
雷大衛的身體顫的更厲害,接着暴發一聲怒吼:“甫高!你這畜牲!”
我從未見雷大衛發這麼大脾氣,一時間被嚇得禁了聲,站過一旁,只見他衝上去抓住甫高的衣領,揮起拳頭狠狠地向他臉上打去。
甫高被打得跌倒在地,卻只是苦笑,他抹去嘴角的血跡,只問:“行或不行,就一句話。”
雷大衛怔了怔,嘴脣哆嗦着沒有說話,半晌,無力地坐倒在椅子上,說:“爲什麼?敏敏會接受不了。”
甫高說:“井塌了,是我的工人違規操作弄塌的,要培三十萬,還有老家的人,一條人命,需要有個交待……”
雷大衛點點頭,說:“明白了。”卻再也沒有說多餘的話,只聽見各人的呼息聲,甫高與雷大衛都低頭皺眉,似乎難以決斷,甫高更慢慢地捏緊了拳頭,神色愈見悲悽。
我無法適應這種壓抑的氣氛,擡步向門外走去,剛跨出門,只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就站在門口,她緊緊地捂着自己的嘴巴,幾縷長髮被淚水沾溼,緊緊地貼在臉上,見我出去,她擡頭怔怔地看着我,我也沒想到她在這裡,兩人對視着愣住。
就在這時聽到甫高啞啞地說了一句:“求你,答應……”
甫高沒等他的話說完,說:“好,我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