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雷大衛一直坐在沙發上抽菸,我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去打撓,寫了作業只是哄逗着盼盼玩耍。天黑透時,高小敏纔回來,手中提着些很新鮮的蔬菜進了廚房。雷大衛掐滅了手中的煙,也走進廚房,一會兒,聽到一陣乒乓亂響,高小敏尖聲說:“離我遠一點!”
沒有聽到雷大衛的聲音,又聽高小敏說:“別在你那女人跟前受了氣卻要來我跟前要安慰,不要臉!”
盼盼正玩的高興,這時聽了高小敏幾乎尖叫的話聲有些驚恐地看着我,我說:“沒事,盼,你自己好好地兒呆着。”
走進客廳,卻見雷大衛正狼狽地從廚房裡走出來,我喊了聲:“叔叔——”
雷大衛神色複雜地看了我一眼,拉開門走了出去,那晚,卻再沒有聽到他回家的聲音。
……
從那天以後,回到家常常不見雷大衛,他總是不在家,而高小敏不是與電視做伴,就是無休無止地打電話,我知道她從來就沒有什麼真心的好朋友,也不知都跟些什麼人聊,直到有一天深夜,我起身上洗手間,無意間看到她抓起電話,根本就沒有撥鍵,卻在那裡滔滔不絕地說着話,盡說些很久遠的我也不知道的鎖事,或者是今天買了什麼菜,吃了什麼飯等等無關緊要的話題,神情也變幻莫測,時而大笑,時而認真吟聽的樣子,時而又隨聲附和着什麼。我忽然意識到什麼,總見到她打電話,那電話卻不知有幾個是真正撥出去的,這情景讓我有些害怕,那夜,便聽着高小敏在外間時低時高的海聊聲,緊緊地將盼盼摟在懷裡,睜着眼睛等到天亮。
那天,我破天荒地逃學了。
其實我並不知道雷大衛到底是做什麼生意的,只知道他雖在農村長大卻不種地,雖有很大的生意,卻沒有店面,有時聽到別人提到他時,總叫他“倒老闆”而非“雷老闆”,雖不明其意,卻不知該去問誰。
他上次回家,該是一個星期以前,接電話時聽他提到一個叫做“塑膜廠”什麼的,而柳鎮只有一個塑膜廠,在離鎮較遠的偏僻處,遠遠地見過,於是瞅準了方向順路而下。
我要找到雷大衛,我很想念他,我害怕在這樣的闊大的房間裡,與有些反常地高小敏在一起。
路上塵土很大,只有一小半是泊油路,下了柏油路,就是崎嶇不平的土路,可能正做修路準備,上面鋪滿了雞蛋大小的石塊,走上十分鐘,腳底就被咯的生疼。等到下午到達塑膜廠時,鞋子破了,腳上磨出了幾個血泡,我一瘸一拐地走進水泥鋪就的大院中,向看門的老人問雷大衛有沒有來過這裡。
老人有些疑惑地說:“你是誰?”
我說:“我是她的女兒。”
老人噢了一聲,說:“原來是你。倒聽他提起過的。”我聽着就有了些暗暗的驚喜,卻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只覺得被他記着是一種很自豪幸福的事。我說:“真的嗎?那他現在是不是在這裡?”
老人說:“走啦。剛纔和廠長一起出去的,說是去辦些什麼手續,順便吃飯。”
我一聽急了,我說:“我有急事找他,求伯伯幫幫忙。”
老人說:“你給他打電話啊!”我有些無語,電話早已經打了很多遍,卻總是無人接聽。可這事卻絕不願說出來讓別人知道,於是央求他爲我打一個,老人無奈地嘆口氣,撥了電話,雷大衛這次卻接了。
老人說:“倒老闆,你的女兒來找你,你看怎麼辦?”雷大衛說什麼我當然聽不見,只見老人邊聽邊連連點頭,然後掛了電話,說:“你爸還真是關心你,他讓你在這兒呆着別亂跑,他馬上就來。”
我忙對着他說了幾個謝謝,然後就坐在屋內的板凳上耐心地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