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敏面色尷尬地不知說什麼好,甫高卻已經忍耐不住了,說:“珊珊,我知道我說什麼你也不會聽,可是這個問題你能不能讓你媽媽自己做主?你要爲你媽媽多想想知道嗎?”
我說:“你閉嘴!都是你這個壞蛋,才搞成現在這樣!”
高小敏驀地甩開了我的手,說:“不許你這麼說你甫叔叔,他是個好人。”“他是好人?”我站了起來,憤怒地看着高小敏,張口就要喊出來:“就是他帶來的人欺負了你的女兒,你居然說他是個好人!”可是說出來的卻是:“就是他將這個家搞到烏煙障氣,被人笑話,你居然還說他是個好人!”我不由自主地握緊拳頭,緊守着自己的秘密,我無法在這麼多人的面前說出自己的遭遇,而高小敏的疏離,使我感到我與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我恐怕再也無法開口說出這段屈辱的故事,淚模糊了我的雙眼,我努力地小心翼翼地緊守着自己的尊嚴,咬着嘴脣不讓它再多說一個字。
這時,小舅舅卻將我拉到一邊,說:“珊珊,別跟你媽吵了,再吵也是這個結果,否則你就要承擔自己犯下錯誤的後果。”
“什麼?你說清楚。”我終於強烈地感覺到,這件事確實與我有莫大的關聯。甫高則對小舅舅說:“還是別說那麼多吧,大人做事不用給孩子解釋。”
他現在說話越來越強硬了,儼然以我的“後父”自居,如此篤定的態度,使我知道了事情的嚴重程度。小舅舅聽了他的話,猶豫了下,終於說:“算了,其實也沒什麼,珊珊,總之你要多理解你媽知道嗎?”
看着他們閃爍其詞,我知道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點了點頭,沒向任何人道晚安,就進入了自己的臥室。
睜着眼睛等待,好不容易聽得整個大院安靜下來,我躡手躡腳地爬了起來,往小舅舅所住的房間走去,客人一向都住在阿峰所住的那棟側屋裡,他們就在阿峰房間的隔壁。
我剛準備推開舅舅的房間,卻聽見房內兩個舅舅在爭論什麼,大舅舅說:“你今天太多事了,說了那麼多不該說的話。”
小舅舅比高小敏小好幾歲,是個衝動的青年,還未結婚,這時聽了大舅舅的話不以爲然地說:“我倒覺得不該瞞着珊珊,一向聽阿姐說珊珊搗蛋調皮,總是惹禍,這下也該讓她得個教訓。”
大舅舅嘆息了聲,說:“可是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大人的事,再說我看敏敏是自願的,珊珊的事不過是找了個理由而已。”
小舅舅哼了聲,說:“阿姐這樣做是對的,怎麼看甫高都比扯拉酒鬼強,珊珊太不懂事了,居然想將自己的媽媽強留扯拉酒鬼身旁,她根本就不會想事,從來沒有爲自己的媽媽考慮過,滿腦子的倔強和不可理喻……”
我站在門外,風已經有些涼,聽到這些話,心卻更涼,小舅舅說的對,我沒有爲高小敏考慮過,不知道她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很多時候我只考慮到自己。
我沒有進去問個究竟,到底是什麼樣的理由可以讓高小敏與甫高堂而皇之地在一起,因爲這個已經不重要了,我阻止不了,我無法改變結果,最重要的是,我忽然不想知道這個理由,心裡隱約的懼害使我不斷退縮,不再堅持自己的想法。
在片刻間,我驀然在心中定下主意,是的,我無法改變別人想要的結果,我卻可以改變自己的結果,自己的命運。
……
無論扯拉鬼酒多麼不願意,還是接到了法院的傳票。
一直死不鬆口的扯拉酒鬼大概感覺到,與高小敏的婚姻無論如何也是挽回不了,在進入法庭後,意外地沒有接受法院調解,而是直接同意了與高小敏結束婚姻關係。他的做法,可算皆大歡喜。
接下來就是財產歸屬問題,高小敏一向將自己的財產與扯拉酒鬼的分得很清,倒沒有費什麼力就解決了這個問題,當高小敏和甫高,還有舅舅們長出了口氣,認爲這件事已經結束了的時候,我忽然舉手向法官說:“法官大人,我想跟着爸爸生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法官終於意識到一個問題,孩子的歸屬問題,在任何人看來都不是問題的問題。
扯拉酒鬼自說出願意離婚四個字之後,基本表情呆滯,再沒有說什麼話,這時他與其他人一樣,擡起有些混濁的眼睛看着我,臉上帶着淡淡的震驚。我真誠地直視他,問:“爸爸,你願意要我這個女兒嗎?”
扯拉酒鬼第一次聽到我叫他爸爸,不由地身體微顫了下,看了法官與高小敏一眼,像下定了決心似地說:“當然願意,你永遠都是我的好女兒。”
高小敏的臉漸漸扭曲起來,難以置信地看着我,顫抖着脣說:“珊珊,你就,你就這麼討厭我?”
兩個舅舅也喊道:“珊珊,你瘋了嗎?你再不喜歡你媽,可她是你親媽,始終對你好的,你卻要跟着扯拉酒鬼?你看清楚,他是一個酒鬼,他不能照顧好你的。”
我冷冷地笑:“難道高小敏會照顧好我嗎?我寧願跟着扯拉酒鬼,也不能讓自己有機會跟禽獸生活在一起。”說這句話時,我看着甫高,他的臉早已經變成了豬肝色,那雙眼睛也早就失去了迷人的風采,我終於驚喜地發現,他把眼睛還給我的親生爸爸了,他不再擁有跟我親生爸爸一樣的眼睛。
甫高,你一定要輸,老天保佑你一定要輸。
看着高小敏,我在心裡與自己打賭:“如果你真的還疼自己的女兒,一切都可以扭轉。”
我走過去,輕輕地抱着她的脖子,感覺到她的淚粘到我的臉上,心中忽然就痠疼不能自己,努力地向上看,忍住淚,我在她的耳邊用她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高小敏,如果你想要女兒,就答應我,從這裡走出去後,不嫁給他,不與甫高生活在一起,永遠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