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黑了,我知道我無法在這時候回家去。路途太遙遠,太黑,終於,恐懼慢慢地溢滿了我的心。
街上行人漸少,我從影劇院的大門裡走出來,茫茫然不知道該去哪裡。天上打了兩個悶雷,春天的第一場雨毫無預兆地降臨。我狼狽地跑到店面的屋角下躲雨,可是那風夾着雨,仍然不斷地打在我的臉上身上。
淚水混在雨水中滾滾而落,我乾脆抱頭蹲下,任雨水打着我的身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雨居然漸漸地小了,我感到疲累,抹了抹臉上的水滴,往醫院走去。醫院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就兩個過道吧。我進入了其中一個過道,裡面靜悄悄的,那麼長的過道只有三盞昏黃的燈,電壓不穩,光線幽暗,終於明白,爲什麼恐怖片裡的醫院總讓人害怕。
這個過道與阿峰病房所在的過道只一牆之隔,我甚至能感覺到阿峰的氣息,又想高小敏此時不知在做什麼,是不是在阿峰旁邊的那張牀上摟着安安睡了。迷迷糊糊地想着,就那樣躺在長椅上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似乎聽到安安的哭聲,心中煩惡,只覺他是世界上最不懂事最愛哭的小孩,還是個小男孩。翻了個身又睡,卻發現一個黑影正在跟前,睜着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我。我幾乎要驚叫起來,猛地翻身坐起,卻是一個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她衝我笑了笑,並沒有惡意,我也笑了笑,問:“你有什麼事嗎?”
她搖頭,說:“我沒有什麼事,只是睡不着覺,半夜起來轉轉發現你睡在這裡,有點奇怪而已。”
她接着問:“你多大了。”
我說:“十一歲。你呢?你也來探望病人嗎?”
她笑了起來,圓圓的臉上兩個小酒窩,立刻給這有幾分陰森的過道平填了溫暖與清郎,說:“我比你大,我十三歲了。原來你來這裡是爲了探望病人。你真幸福。”
我很奇怪,探望病人有什麼幸福的。就問她:“爲什麼這麼說。”
她說:“我有白血病,常常住院,都是別人來探我。”
哦,原來是這樣。不由地重新打量她,果然,瘦瘦的身材,蒼白的臉色。她又笑了起來,捂着我的眼睛,說:“不要看不要看,你一定覺得我太不健康了。”
我輕輕撥開她的手說:“沒有。”說完,就不由地落了淚,她幫我試去眼淚,說:“別哭,我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真的一切都會好嗎?我怔怔地看着她,只覺得兩個人是同病相連,她的身體正在遭受巨大的創傷,而我,我的心也早就充滿着大洞小洞,痛的都有些麻木啦。
她也哭了,說:“你知道嗎?我太害怕打針了,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從此不再打針,讓我打消上學的念頭都行。”
我於是明白,她一定是因病而無法上學。我們靠在一起,抱頭抽泣,又說了好些話,後來都不由地笑了起來,聊了些我在學校的所見所聞,她聽得入迷。直到天微微亮,她才離開,說:“我是偷偷地跑出來的,該回去了,晚了被媽媽發現要生氣。”
我嗯了聲,說:“你回去吧,有機會我會去看你。”
她跑了段路,卻又停了下來,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說:“我叫淳于珊珊,你呢?”
她笑着說:“我叫李小兔,你可以叫我小兔,我住在十五號病房。”
……
她的身影消失在過道中,我卻還愣愣地看着她消失的地方,不知道爲什麼,心情忽然變的很好很好,想到從此多了個好朋友,不由地笑出了聲。
過道里的人忽然多了起來,醫生護士來往穿梭,天已經完全亮了。我想,此時高小敏定然要去爲阿峰打飯,不在病房,於是悄悄地往阿峰的病房跑去。
果然,阿峰的病房裡靜悄悄的,安安睡在他隔壁的空牀上,不見高小敏。我走進病房,阿峰見了我,像是吃了一驚,然後興奮地說:“珊珊,原來你在這裡?!”接着卻問:“你昨晚去哪裡了?”
我見他高興,不由地笑了起來,說:“你不用擔心,我昨晚交了個朋友,聊的很開心呢。”
阿峰說:“是嗎。可是你媽找了你一個晚上,現在不知道又去哪裡啦,昨晚半夜回來了一趟,滿身都是泥,將安安都嚇哭了。”
我愣住了。半晌,才明白阿峰剛纔的話,有些震驚地想到昨晚的風和雨,喃喃地說了句:“怎麼會這樣?”就向門外走去,阿峰忙說:“你媽說了,如果你來到病房就呆在病房裡不要亂跑。珊珊,你還是在這裡等等你媽吧,可能她馬上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