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敏神色悲痛地看着我,我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整個世紀那麼長,緊張地等待答案。過了很久,高小敏的目光忽然柔和起來,她向法官說:“她只是個孩子,我是她的親生媽媽,她必須跟着我。”
法官點點頭,“嗯。”
我再次感到了無力,覺得自己力量微薄,什麼都改變不了,什麼都阻止不了。甫高輕呼口氣,放鬆了身體,看過來的目光中有着淡淡的戲謔。我在心裡大喊着:“不!我要有機會跟他生活在一起!”
我終於哭了起來,像個孩子似地大哭,我說:“高小敏你聽着,你不答應我的要求,即使法官仍判我跟着你,我也不會與你一起生活,我有腿,認得路,我會找到自己的家,誰也阻止不了我與爸爸和阿峰生活在一起……”
後來因爲我的吵鬧,法官只好將我請離法庭,我獨自坐在法庭前的圓形噴水池邊,覺得自己像個小丑。臉陣陣地發燒,不敢回想剛剛所發生的事情,我很傻吧?在每個人的眼裡我都很傻吧?
藍天白雲,綠草涼亭,飛鳥成羣。
這是一個美麗的夏末,風裡都帶着淡淡的清香。然而,等到那羣人走到我面前,高小敏對我說“對不起,珊珊,我現在不能夠答應你什麼。”的時候,我的心情忽然就灰暗到想去死。
高小敏選擇了甫高,她根本就不在乎我有沒有在她的身旁。
我冷冷地看她和她身後的人們一眼,義無返顧地走到了扯拉酒鬼的身旁,小舅舅很生氣,過來拉我的胳膊,我狠狠地咬了下去,在他的手下留下帶血的牙印,小舅舅擡手就要打我,被扯拉酒鬼猛地攔住。他的嗓音非常沙啞,說:“不管怎麼樣,珊珊既然跟着我,就是我的女兒,你算哪根蔥?”
……
塵埃落定。
一切就是這樣啦。
我最終跟着扯拉酒鬼回到了那座我本來早就已經厭惡的大院子。在進入院子後,阿峰、我,還有扯拉酒鬼三個人,誰也沒看誰,各自回了自己原來的房間。
原來,仙人掌開花真的是有不好的預示的,原來,一個家分崩離析,居然如此容易。我躺在牀上,看着頭頂雪白的天花板,淚水長流……
傍晚時分,阿峰在門口叫我,出去,只見他端着碗荷包蛋,說:“珊珊,一天都沒吃東西,吃點雞蛋吧。”
我睜大眼睛,說:“你居然敢做雞蛋,不怕你爸和我媽吵架嗎?”
他怔了怔,繼而笑了,說:“你忘了,你媽已經走啦,以後不會再有人因爲兩個雞蛋而吵架了。”正說到這裡,扯拉酒鬼走了進來,聽到阿峰的話,他愣愣地站了會兒,神遊天外,接着一言不發地進了高小敏的臥室。
我搖着頭,說:“算了,我不餓,你端了給,給……給他吃吧。”高小敏和安安都離開了,我選擇了留在這裡,繼續面對扯拉酒鬼,一時之間,竟然不能夠再坦然地對阿峰說“你爸”,或者是“扯拉酒鬼”,只好以個“他”字含糊說完,自己都覺尷尬。阿峰猶豫了下,將雞蛋端給了扯拉酒鬼。天完全黑透的時候,我與阿峰終於燒好了稀飯,隨便炒了個菜,就着饅頭吃晚飯。
扯拉酒鬼一直呆在高小敏的房間裡不曾出來,阿峰叫了幾次,他只是不出聲,我們只好做罷,收拾了碗筷,就到院子裡看月亮。
我坐在專屬高小敏的那把竹椅上,竟然並沒有覺得有多舒服,硬硬地咯着人。
……
好冷清啊。
在睡覺之前,我再次感覺到,這裡好冷清啊,冷清的不像有人住的地方,而是墳墓,墓中的人不過是幽魂而已。
半夜時分,聽到乒乒乓乓搬東西的聲音,爬起來一看,見扯拉酒鬼正連夜將屬於高小敏的東西搬到院子裡,她的衣櫃、鞋子、花瓶、洗衣機、錄音機、化妝臺等等等等,都被擺在了院子中。
院中的燈大亮着,加上搬東西的聲音,在這靜悄悄的夜裡,顯得那麼與衆不同,不知道的人很可能以爲這家有什麼喜事。扯拉酒鬼的臉色始終淡漠地看不出表情,後來終於安靜了,天也亮了,扯拉酒鬼喝了兩瓶老酒,躺在沒有被子的牀上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