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咳嗽聲夾在着瓷器落地的聲音。
她推開殿門,迎面一陣冷風,緊接着什麼東西狠狠地砸在她的額頭!
“你們都聾了嗎?!朕讓你們滾!滾啊!”
鮮紅的血順着她白皙的指縫緩緩淌落,星眸凝視跌坐在地的南宮世修,南宮世修愣怔怔瞧着她,黑眸氤氳。
大殿裡安靜地能夠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沙漏似乎停止流動,四目相視,只是彼此無語相望。
紅蟬哭了,掏出手帕邊擦拭她的額頭邊說:“大早起的,這是何苦來的呢?”
南宮世修掙扎站起來,落寞轉身。
她推開紅蟬的手,緩步跟了進去,紅蟬才張嘴,她搖搖頭,示意她什麼都不要說。
“你走吧。”他始終背對她。
身後是長長的沉默。
“你不必可憐我,也不必守着我這樣一個殘廢委屈自己。”他的聲音低沉陰鬱。
“師傅說我們不是兄妹。”她忽然說。
他愕然轉身,凝視她,不知道這個時候她爲什麼說起這個問題。
“霓裳,我,我和你之間也許註定沒有緣分,你走吧,去找楚喬也好,和冉澤遠走高飛也好。”他痛苦的閉上眼睛,自己心愛的女人拱手他人,若不是身子不做主......
“南宮世修,你真的不想知道我是誰嗎?我既不是先帝和晴貴妃的女兒,又不是白昶的女兒,我是誰?我師傅早就認識你我二人,她又爲什麼今天才告訴你我們不是親兄妹?你真的就沒有懷疑過嗎?”她步步逼近。
聲音很輕很低,卻字字清晰。
他的身子輕輕顫了一下。
“還是你心裡懷疑,卻不想去查證什麼?你怕什麼?反正這條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交待了,你爲什麼不調查清楚?!但年究竟發生了什麼?晴貴妃和淑妃之間,有誰在撒謊,你真的不想知道嗎?真的甘心就這樣糊里糊塗地將江山交給另外一個人嗎?!”
每一個字都敲打在他的心坎兒上。
他怎麼會沒有懷疑。
在她力保白昶的那一瞬間,他就察覺到事情的怪異,他也命冉澤暗中去調查,冉澤的說辭是她想爲蕭家平反當年的冤案。
他知道冉澤不擅長撒謊。
卻沒有力氣拆穿他們的謊言。
她和冉澤都忽略了一個問題,若她果真不是南宮狄和蕭雪晴的女兒,不是他的親妹妹,那麼她和蕭家就沒有關係,自然沒有理由爲蕭家平反。
若她果真是蕭家的女兒,而不是南宮狄的公主,那麼蕭家就沒有冤枉可平,蕭雪晴背叛皇上,誅滅九族是理所應當的。
而他,南宮世修,怎麼會連這最基本的道理都想不通呢?
垂首,良久,一聲輕嘆:“我答應你,在我離開之前,一定會給蕭家一個公道。”
“你要怎麼給?說我是蕭家的後人?滿朝文武即便同意爲蕭家平凡,證據呢?理由呢?世修,我們心裡都很清楚,當年的恩怨,關鍵在蕭天暘的身上,是他指證蕭統謀反,是白昶上表揭發蕭統謀反,只有這兩個人心甘情願承認是他們污衊蕭家,纔可以堵得住悠悠衆口!”
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她站在南宮世修面前,素手輕輕拍打他的後背:“薛瘋子和我師傅走了有十天了吧?”
“十一天了。”
“相信我,他們一定會帶着血靈芝回到平京城的。”
即便找不到血靈芝,他也會支撐下去,找到關於她身世的真相,關於蕭家當年的真相,和母妃自殺的真相。
“也不知道楚喬那邊怎麼樣了?”他輕嘆。
“再有半個月就是年下了,今年的年下臣妾準備休朝二十天,皇上覺得如何呢?”她岔開話題。
黑眸看向她,半晌,淡淡一笑:“你決定就好。”
兩個人又閒聊了一會兒,見他神思睏倦,她起身告辭,出去了。
凝視她的背影,南宮世修肯定,她一定有什麼大事瞞着自己。
良久,確定她已經離開了,南宮世修起身:“來人。”
一個陌生的小內監跪在丹犀下:“奴才叩見皇上。”
“你,朕怎麼從來沒見過你?小德子呢?”南宮世修蹬上靴子。
小內監跪趴近前,邊給他穿靴子邊說:“回皇上的話,說是玉公公西遊,德公公跟了玉公公一場,去送他一程。”
南宮世修心中一動,盯着內監:“你說的玉公公可是先帝跟前兒的玉子嗎?”
“回皇上,正是。”
又是一陣猛咳。
怎麼會呢?他前天才召見魅靈,據說這玉公公身子健朗,好好的,怎麼才一天的功夫,人就不在了呢?
“皇上,傳御醫吧?”
他搖搖手,示意內監下去。
偌大的宮殿,只剩了他自己,勉強吞下一粒丹藥,盤膝靜坐,一炷香之後,他的頭頂緩緩升起淡淡輕煙。
又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兩眼放出兩道寒光,疾步到了大殿門前,確定周圍沒有人,換上一身普通的夜行衣,又將枕頭塞進被子,放下幔帳。
“皇上怎麼樣了?”是蕭妃的聲音。
南宮世修迅速鑽進被子。
“回娘娘,皇上剛纔咳嗽了一陣子,這會兒才睡下,還請娘娘明兒一早再來吧。”
蕭妃悻悻地探頭張望。
南宮世修故意咳嗽了幾聲。
但聽內監說:“娘娘您聽,皇上這會子正咳嗽呢,說了誰也不準打擾的。”
“好吧,本宮明兒一早來就是了。”
腳步漸漸遠去。
南宮世修飛身上了屋脊,揭開琉璃瓦,上了屋頂,躬身一貓腰,直奔霓裳宮的方向。
霓裳宮內,她坐在書案後,手輕揉眉心,冉澤站在一旁,偌大的屋子內,一片靜謐,只有風聲從窗外掠過。
良久,冉澤低聲:“霓裳,據我所知,皇上手裡有一支暗衛,名字叫魅靈,還是皇上在寰轅朝做質子的時候埋在平京城的眼線。”
長眉緊鎖,凝視冉澤:“以前怎麼沒有聽你說起過?不是百花樓纔是皇上的眼線嗎?”
冉澤苦笑:“狡兔三窟,況且帝王,這樣的事情他怎麼會讓我知道。”
霓裳起身,走到窗前:“若果真如此,只怕楚喬的事情是瞞不住了。”
又是一陣沉默。
冉澤凝視霓裳的背影,輕聲問:“你相信景王真的會造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