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秀宮的午後十分安靜。
站在窗前,凝視陽光下花瓣凋零卻已經不願飄落的菊花,她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還是南陽開口了:“娘娘留下臣,可是有什麼吩咐嗎?”
“本宮以爲是將軍有話想和本宮說,看來是本宮誤會了。”
南陽知道,眼前的東宮娘娘看上去人畜無害,單純可愛,卻是殺伐果斷,經歷過沙場和江湖的高手。
自然是瞞不過的。
叩首,深深叩首,壓低聲音:“臣不得不說,還請娘娘恕罪,青雲,青雲他,”
南青雲愛上了東宮皇后,這樣大不敬的話,他實在說不出。
偏偏這位東宮娘娘雖然聰穎異常,對男女之情卻懵懂無知。
“青雲怎麼了?”她以爲青雲闖禍了,急忙走過來。
南陽仰頭:“請娘娘以後不要再關心青雲的事情了。”
“爲什麼?你總要給我一個理由。”
“因爲,因爲臣曾經聽青雲在夢中呼喚娘娘的閨名。”南陽言罷,深深叩首。
她喃喃重複,卻還是沒有明白話中深意。
南陽閉了閉眼,咬牙低聲:“青雲他,喜歡上了娘娘,雖然他也知道這是死罪,是大不敬,臣只怕,只怕他血氣方剛的年紀,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她真的懵了,脫口而出:“怎麼可能?!別人不知道,難道你不明白嗎?我是他的親姑姑啊。”
南陽痛苦的搖搖頭:“娘娘,可是青雲不知道,我們更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啊。”
是啊,她的身世,若被有心人利用,只怕不只是一場血雨腥風,多少人會陪葬,她也說不清楚了。
就是南宮世修的皇位.......
音色幾分悲涼,脣畔揚起一抹悽然的淺笑:“是啊,我們原本都是見不得光的人,所以,我只能假冒白霓裳的身份做這個東宮娘娘。”
南陽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尊卑之別,他是臣,她是主。
說什麼都是僭越。
石子破空的聲音,她的人如一道白線落在窗外:“誰?!”
寶劍架在宮女的脖子上,梅九歌垂首跪下:“娘娘,是奴婢。”
南陽跟了出來,深目掠過霓裳白皙的面頰,心中踏實了許多,適才只是一招飄雪無痕動若脫兔,想來在這深宮中自保是沒有問題的。
“娘娘,可靠嗎?”見她緩緩放下寶劍,南陽警惕的問,畢竟,關係南青雲和她的身世,是不能說的秘密。
她似乎特別累:“將軍放心,本宮自會處理的。”
南陽走後,梅九歌垂首跟着她進了內殿。
“爲什麼哭?”她問。
梅九歌撲通一聲跪下,叩首:“娘娘,奴婢,奴婢,奴婢,”一連三個奴婢,卻只有淚落下。
“你喜歡青雲是不是?”她扶起這個玄門中的女弟子,她如今的貼身侍女。
梅九歌叩首:“奴婢身份卑微,不敢有此奢望。”
她苦笑:“九歌,你管得住你的心嗎?愛和心和地位身份沒有一點關係,不是嗎?”
“奴婢會管住自己的。”
“如果我說你不需要管住自己呢?你應該都聽見了,不錯,我是蕭家的後人,是青雲的親姑姑,至於我怎麼成了玄門的少門主和如今的皇后娘娘,你不必問,到了該說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
梅九歌心中明白,主子給自己交底,除了信任之外,還有託付。
果然,她繼續說:“你如果真的喜歡青雲,就想法子讓他愛上你,心甘情願娶你,還有,替我保護他!”
星眸是深深地囑託。
“我家主子不在,有事明兒一早來吧。”殿外是紅蟬冷冷地聲音。
長眉微皺,托起跪在地上的梅九歌:“青雲很快就要到鷹揚府衛做朗將,到時候,你一定要處處小心,現在我們還是快出去吧,免得紅蟬那個丫頭問東問西的。”
紅蟬擋的是賢妃身邊的靈兒。
她沉聲:“紅蟬,不得無理。”
紅蟬仰着頭,噘着嘴:“娘娘前些日子那樣幫襯賢妃娘娘,賢妃娘娘腳都不曾沾過咱們東宮的大門,眼下肯定又是有所求的,幹嘛我們要幫她?”
“我給姑娘做了上好的餛飩湯,姑娘快去嚐嚐。”梅九歌架起紅蟬腳不沾地的出了安秀宮。
她轉身:“跟本宮進來吧。”
看着靈兒送過來的食盒,她緩緩打開,是一碗五色的湯,色澤鮮豔,香氣撲鼻,她只是提鼻子嗅了嗅,眉頭緊鎖,這碗湯裡竟用了極輕的罌粟!
眼前浮現出南宮世修哈欠連天,精神委頓的樣子,星眸倏然睜大,倏然閉上。
她不相信南宮世修不知道他每天必須喝的這碗湯中有問題。
湯倒了。
是夜,三更過後,她悄悄來到了皇宮西南角的百花宮。
“你來了?”
“我若不來呢?”
“那就等到你來。”白衣男子倒掉在樹幹上,長長的黑髮在空中飄拂,幾分鬼魅,好在她已經習慣了。
坐在白衣男子對面:“你打算就這樣和我聊聊你想知道的那些秘密嗎?”
白衣男子一個旋轉,坐在她對面,只是臉上依舊戴着銀色的面具。
“你喜歡我娘?”她記得第一次夜探皇宮,就是他在這裡祭奠孃的。
幽冷的眼透過面具:“你打算忘記你孃的遺願,也不去理會蕭家四百餘口的冤情,就這樣陪在他身邊嗎?明知是他害了你的父皇,搶了別人的江山?!”
字字如刀。
星眸清冷:“我是一個沒有記憶也沒有過去的人,所以無所謂忠孝節義,但是現在的大羲不能亂!修羅,鳳舞,寰轅,一旦合縱之勢形成,大羲必定不保。”
“所以,你妥協了?不惜將青雲攝於險境?”
她笑了,笑得明媚:“我們認識,所以你一直戴着面具。”
白衣人沉默了,扔給她一個紫色的瓷瓶:“這裡有老夫的回魂丹,你收好了,只怕南宮世修那小子能用的上。”
眼前空無,只有徐徐夜風垂落樹葉的簌簌聲。
若不是手中的瓷瓶,她會以爲剛纔是自己和自己說話。
腳尖點在樹枝上,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自由過了。
如白色的凰,在深宮的夜空留下一道美麗的弧線。
望安殿的燈光亮着,她的腳尖落在望安殿的廊檐上。
夜風中,輕輕地壓抑的痛苦的低吟,在她耳畔若有若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