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你怎麼敢背對我?!
劉桃子這次並沒有離開太久。
跟過去動輒一兩年的戰事相比,這次的戰事實在是太短了,劉桃子也就是過去跑了一圈,用騎兵衝了些雜兵,然後就回來了。
接下來那兩貨要打的纔是真正的重頭戲。
在跟着祖珽返回鄴城,見過羣臣之後,劉桃子便回了家,不過,他家裡人都不在此處,卻是去了成安,好在兩地之間的路程很近,若是以快馬,來回都不需要一天。
鄴城沒有什麼天大的事情需要劉桃子來處置的,那兩個使臣也不急於一時,劉桃子便先去見家裡人。
祖珽等人有意跟隨,劉桃子卻拒絕了,只帶上了幾個閒着的心腹。
他只是去成安待上兩天,很快就回來。
尚書檯。
高浟坐在上位,聽着諸多尚書官員們的彙報。
如今的高浟,跟當初是完全不同了,越活越年輕,他那原先夾雜着灰白的頭髮,如今變得漆黑且明亮,整個人的坐姿都很端正挺拔,神色堅毅,就跟他早年擔任刺史的時候那樣,再次變回了神采奕奕的俊俏文士。
高浟的眼裡是能看到那種歡喜之色的。
“令君,這五州的常平倉已經準備妥當,可以再次擴設”
或許是因爲原先北方實在太爛,已經達到了物極必反的一種程度,在高浟等人在北面成功打開了道路之後,北方就開始一路狂奔,戶籍,糧產,鐵產,諸多數據都是在一路飆升,根本停不下來。
高浟甚至都不需要再去刺激,反而是勒住繮繩,生怕北國衝的太快了。
當下又得到了河水以南,高浟最初還有些擔心,他怕那邊會成爲河北的極大負擔,會讓當下的進取的勢頭停頓下來。
可跟陳國的貿易卻很好的解決了這個問題,商業活動不只是緩和了南邊的危機,又再次給河北之地注入新的活力,讓劉漢老巢的發展勢頭更猛。
高浟聽着衆人的講述,時不時撫摸着鬍鬚,輕輕點頭。
“常平倉之事,絕不能中斷!還是要修!各地還是要囤積糧草!越多越好!”
“告訴各地刺史,讓他們勿要懼怕穀物老壞,放心去囤積就是了,若是老谷,不能繼續存儲,可以上奏廟堂,由我們來統一支配,或運於南,或販於外,不過,地方最好勿要參與!”
有官員提議道:“令君,若是廟堂來辦,還得專門設立新機構,安排新的官員們籌備這件事,不如就讓地方自己去做做事又快,且耗費又小”
“不可。”
高浟的神色很是堅決。
高浟嚴肅的說道:“就按着我所說的來,下令就是!”
“唯”
衆人也不敢再反對了。
高浟下達了諸多政令,衆人稱是,這才各自離開。
高浟緩緩站起身來,大步朝着外頭走去,剛剛走到了門口,就看到一人笑吟吟的站在不遠處,正看着自己。
高浟一愣,而後朝着對方點了點頭,就準備離開,那人卻趕忙擋在了高浟的面前。
“高令君何以總是避着我呢?”
這擋在高浟面前的人,正是祖珽。
按理來說,當初是高浟向高湛舉薦了祖珽,也算是祖珽半個舉主,雙方的關係應當算是融洽。
但實際上,高浟對祖珽向來是避而遠之。
高浟很厭惡朝中的爭鬥,他只想安心搞自己的事情,根本不想再回到原先那種自己人殺自己人的環境之中,故而,對朝中這幾個大臣,他都選擇避而遠之,不跟他們往來,也不參與他們的爭鬥,任由他們怎麼去搞,自己只要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看到擋在自己面前的祖珽,高浟的眉頭略微挑起。
“祖公有什麼事?”
“令君何必如此生疏呢?”
祖珽看向了遠去的那些官員們,又忍不住感慨道:“看來,經歷了過去那些事也不是沒有好處的,至少我們的官員們都很謹慎,也知道放任地方會出什麼問題。”
高浟板着臉,不理會祖珽。
祖珽絲毫不見怪,他說道:“令君,我是爲了商貿之事找你的。”
高浟臉上的冷酷這才消散了些,“若是如此,祖公便跟我來吧。”
高浟帶着祖珽來到了一處屋內,走進去,兩人面向而坐。
祖珽打量着周圍,“跟您做同僚這麼久,還是頭一次被您請進來”
“祖公且說吧。”
高浟再一次打斷了對方。
祖珽也不繞了,他板着臉,當即說道:“令君,或許您也聽說了,北邊有使臣到來,這貿易之事,我準備也推行到北面。”
“契丹人,或許您聽說過,他們的境內,有許多的鐵礦,而且他們的冶煉技術還不錯,做的好鐵,甚至那邊還流行過鐵幣”
“我有意跟契丹人通商,用糧食和他們所需要的東西來換取大量的鐵.”
高浟讓祖珽先停下來,而後叫來了一個文吏,讓那人來記錄。
祖珽知道高浟的習慣,便認真講述着自己對北邊的新戰略,他想要扶持契丹,去跟兩面的奚人與高句麗競爭。
高浟聽的相當認真,時不時會詢問幾句,祖珽也是一一解答。
如此兩人商談了許久,高浟方纔說道:“好,我大概知道了,我會做好準備的.”
祖珽還是很喜歡高浟的。
這位爲人低調,不怎麼想爭權奪利,不給自己使絆子,全部心思都在治理之上,這樣的人還是挺難找的。
可高浟就不太喜歡祖珽了,理由同樣很簡單,人品太差。
祖珽面露欣慰,“跟令君做事,便是暢快,若是其餘那些奸賊,就是再好的事情,都會被他們所曲解,還要費盡心思的才能去執行。”
“或許祖公是這樣吧,我與他們做事,從未遇到過如此情況。”
“那是因爲他們不敢招惹令君啊。”
祖珽站起身來,感慨道:“令君遲早會想明白的”
說罷,他就要離開。
高浟卻叫住了他。
“且慢。”
“令君還有什麼吩咐?”
“祖公.你手裡所拿的銅盤,乃是我胞弟所贈,若是祖公喜歡,我再買一個別的送給你,這個還是給我留下吧。”
祖珽一愣,看向手裡的銅盤,趕忙放在了案上。
“啊,拿來觀賞,卻是忘了放下。”
祖珽從不會覺得尷尬,還是笑吟吟的朝着高浟行了禮,轉身離開了。
高浟只是看着對方離開,也不去送,他低頭看向了那銅盤,只是搖着頭。
這都是什麼人啊.
祖珽走出了這裡,心情卻別樣的快活。
只要等皇帝一來,這東北的事情大概就能平息了。
大家都說自己足智多謀,可在祖珽看來,陛下的智謀也不差,就說如今這一招‘驅狼吞虎之計’吧。
國內很多人都沒能看明白,可祖珽卻看懂了。
陛下帶頭,讓陳國跟周國就這麼大打出手,無論是哪一方贏了,都要付出極爲慘重的代價。
這直接讓兩國本身的發展停滯,兩個傢伙都想着去打人,國內就顧不上了。
而且看他們這架勢,這場戰爭可能會持續不短的時日。
這對漢國是天大的好事啊,有什麼比自己安心發展,而後看着兩個鄰居打的死去活來要更加享受呢?
而最重要的是,按着當下的恢復速度,若是陳人能拖延到足夠的時日,那漢軍就可以.直取長安。
宇文邕召集大軍在南,他的北邊就空下來了。
你是怎麼敢背對着大漢的?!
祖珽想着想着,又忍不住仰頭大笑。
周圍的官員們聽到笑聲,又看到發笑之人,慌忙躲避。
不好,是祖瘋子!
成安,桃林。
在熟悉的桃林之中,過去村落裡的親友們幾乎都聚集在了一起。
過去的小村落,如今儼然變成了成安治下的一處大鄉,連名都變了,如今喚作桃鄉。
隨着劉桃子自稱天王之後,很多官員們都曾上奏,勸說劉桃子施行避諱。
劉桃子沒有答應,衆人又勸說他可以改自己的名。
劉桃子同樣沒有理會。
他沒有施行避諱,那國內的桃字眼就可以照樣出現,不受任何限制。
此刻,桃林聚集了很多當初的鄉親們,這些鄉親原先被送到了邊塞,後來劉桃子拿下了成安鄴城,他們大多又搬了回來,故土難離。
劉張氏就坐在許多婦人之中,跟過去一樣,跟着她們不知低聲議論着什麼,就看到斛律婠同樣坐在其中,臉色血一樣的紅,低着頭,唯唯諾諾。
至於劉桃子,此刻卻是在了漳水邊上。
身邊站着路去病,崔剛,以及田子禮三人。
田子禮此番前來鄴城稟告大事,正好遇到劉桃子返回,他索性就不急着離開,留下來跟劉桃子待上幾天。
男人們的快樂往往都很樸素。
就看到這幾人坐在岸邊,手裡拿着漁具,正在釣魚。
路去病看了看周圍,忽開口說道:“這邊似是沒有大魚啊!!”
田子禮終於是忍不住了,“路公啊,您又這樣。”
“您要是這麼時不時就吆喝幾聲,哪裡都找不到大魚啊”
崔剛的臉上都浮現出了笑容來。
“帶上路公來釣魚,子禮早就該料到纔是。”
田子禮也很熟悉路公的爲人,變也就不再阻止了,“反正今日是釣不到了,路公說吧,儘管說,我們都聽着!”
“哈哈哈。”
幾個人又笑了起來。
路去病感慨道:“當初我還跟着桃子來過這裡,這變化當真是巨大啊。”
“北國倒是太平了。”
“就連朔州,當下都能做到路不拾遺,羣盜案銷聲匿跡,上一年,整個州的羣盜案不過兩起而已。”
田子禮緩緩說道。
“陛下從南邊而來,南邊是個什麼場景?可好了些?”
聽到詢問,劉桃子這才擡起頭來,平靜的說道:“比起過去少了些,可還是有不少,我領着大軍返回,都能遇到攔路的羣盜。”
田子禮都驚呆了,“什麼強盜敢去攔截過路的騎兵?”
“本來是想要攔截過往商旅的,被斥候給抓住了。”
幾個人就這麼開始閒聊,氣氛極爲融洽。
他們之間也看不出什麼君臣禮節,路去病一口一個桃子,其餘兩個雖然不敢這麼說,但是也敢開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
就在他們其樂融融的攀談時,路去病看了看左右,忽壓低了聲音,問道:“桃子,他們說你要準備滅周了,這是真的嗎?”
路去病這麼一聲,身邊的兩人頓時寂靜。
滅周??
劉桃子平靜的看向了路去病,“這你又是從哪裡聽來的?”
“就是你還不曾回來的時候,我在中書聽的祖珽與人賣弄,說你不是去助陳,是去滅周去了。”
崔剛當即大怒。
“陛下,祖珽這個人,真該治一治了,這些年裡,他仗着自己立下的功勞,愈發的驕橫,是什麼話都敢往外說,他每個月都派人往御史臺上書,彈劾家父以及魏收等人,月月不輟,從來不曾中斷過,而且每個月都能找到新的理由,至於他個人的品德,那簡直是”
崔剛當下坐鎮御史臺,其實他對祖珽一直都選擇無視,因爲他父親跟祖珽的關係不太好,他若是全力治這個人,難免被人當作公報私仇,但是到了如今,這些話他是再也忍不住了。
崔剛跟田子禮大倒苦水,表現出了對祖珽的強烈不滿。
劉桃子還不曾開口,一旁的路去病卻先開了口。
“其實,祖公也沒這麼壞。”
“這些年裡,他做事非常的勤懇,幾乎沒有一天鬆懈過,你們什麼時候看到過祖公無所事事的模樣?”
“他在小德上或許有虧,但是他的功勞確實很大,況且,他如今還改正了許多”
田子禮有些不明白了,“方纔是您說祖珽泄露軍事,怎麼如今又開始爲他說話?這.”
“我方纔開口,沒想過要對祖公不利,我只是期待.能早些平定戰亂而已。”
路去病眺望着周圍。
“北方安定,百姓們能安居樂業,可天下其餘各地,卻還是在飽受戰亂之苦,數百年的動亂,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徹底平息呢?”
“快了。”
這次,是劉桃子開口回答了他。
田子禮和崔剛皆是若有所思。
路去病連忙問道:“當真?”
可還沒等劉桃子回答,劉張氏派來的人已經到了此處,請幾個人回去吃飯。
四個人帶着空竹簍,在許多士卒的護衛下朝着桃林走去。
幾個人心情又恢復到了原先,路去病再次調侃起大家,“我們拿着那麼多東西去水邊,一條小魚都沒抓住,全當是去河邊餵魚去了”
當他們回到桃林的時候,原先那些來拜訪的人走了許多,只有劉張氏準備好了飯菜,等着他們來吃。
衆人也不多說,坐在院落裡就開始大快朵頤。
劉張氏正準備起身離開,劉桃子卻開了口,“母親,我有事與你說,你且先坐下。”
劉張氏就坐回了原地。
劉桃子吞下一口飯,“我可能還得再離開一段時日。”
“還要離開??”
“這次又是去哪裡?”
“你纔剛剛回來.”
劉張氏有些驚愕。
“母親勿要擔心,自是有大事要做,做完了便回。”
劉桃子看向了路去病,認真的說道:“去病,你我兄弟。”
“此番我可能要外出許久,我母好言語,你若有空,可以多來拜訪,不必拘束。”
路去病點點頭,眨巴着眼睛,其實上都不需要劉桃子特意吩咐,他平常也不少來,他現在身上穿的這衣服都是劉張氏給做的。
劉張氏沒有過多的詢問國家大事,只是進屋準備去了,每次劉桃子要離開,她總是會備好一些衣裳和鞋履。
等到此處又只剩下了他們幾個人,劉桃子再次看向了路去病。
“當真。”
“什麼?”
“方纔你所問的,大一統之時,當真。”
路去病險些跳了起來,“你這次該不會是去.”
“宇文邕的主力正在南邊跟陳人大戰,雙方一旦交了手,短時日內根本無法撤離。”
“我很快就要離開鄴城,前往夏州。”
“等到時機成熟,我就會領大軍南下,先擊長安,再攻南陽,生擒宇文邕。”
這番話一出,周圍幾個人確實是被嚇到了。
真的是奔着滅周去的啊??
田子禮強忍着心裡的激動,對於大一統,他們心裡也不知盼望了多久,若是能滅掉周國,那陳國還真的就不算是什麼大敵了,遲早都要爲大漢所滅。
他急忙問道:“不知兄長有什麼吩咐?”
田子禮知道劉桃子的爲人,若是沒有什麼事託付,他是不會給他們講述如此重要的軍機大事。
“沒有別的什麼吩咐.只是,天下尚未太平,國內諸臣,更需要上下一心,絕不可內鬥。”
“局勢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你們跟隨我已經很久了,到了最後一步,便要更加的謹慎。”
田子禮聽出了他的意思,急忙低頭,“唯!!”
崔剛跟路去病也是連忙稱是。
路去病最是激動。
“若是能平了周國,這百餘年的戰亂,是不是就要平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