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喬從未見過這樣脆弱的韓重霖!
記憶中的韓家太子爺,是驕傲的張揚的強勢的霸道的。
不管什麼時候,他都會在人前維持住他韓家太子爺該有的樣子,從來不肯泄露一絲一毫的軟弱。
可此時此刻他卻像個失去了玩具的孩子般,脆弱無助,狼狽到了極點!
蘇喬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安慰他?
在生離死別面前,任何的言語都顯得蒼白而無力。
等他哭夠了,她才走上前默默地遞上了一張乾淨的紙巾。
似乎察覺到了自己的丟人,韓重霖背過身子默默地擦乾了眼淚,不肯讓她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狽。
“你的手......”看着他血跡斑斑,甚至還扎着玻璃渣的手背,蘇喬頓時緊皺了眉頭,
“韓重霖,手術的時間還長,你還是先去包紮一下吧。”
韓重霖輕輕地搖了搖頭,啞着嗓子說道,“我得在這裡守着她,萬一......”
剩下的話還未出口,韓重霖已經突然哽咽住了。
蘇喬還想說些什麼,身旁的陸文淵卻輕輕地扯了扯她的衣袖朝她搖了搖頭。
“你在這裡陪着他吧。”
說着,陸文淵轉身大步離去。沒過多久他就抱着一個醫藥箱,帶着一個小護士回來了。
大約是得了陸文淵的囑咐,小護士徑直走到了韓重霖的面前,“韓先生......”
“滾!”韓重霖冷冷地掃了過去,只一眼,就駭得小護士生生地打了一個寒顫。
見他拒絕配合,蘇喬頓時頭痛地揉了揉眉心。
“還是我來吧。”蘇喬從小護士手裡接過消毒藥水和醫用鑷子,輕輕地抓住了韓重霖的手。
韓重霖有些抗拒地掙扎了一下,卻在蘇喬的堅持下敗下陣來。
他緊抿了脣角,一聲不吭地坐在走廊的長凳上,像個負氣的孩子似的面色陰沉。
他就那麼一動也不動地任由蘇喬笨拙地挑着他手背的玻璃渣,哪怕痛得額上直冒冷汗,他也緊咬着牙關一聲不吭。
蘇喬才剛給韓重霖包紮完沒一會兒,手術室的門突然被人推開了。
一直像個木頭人似的愣在原地紋絲不動的韓重霖突然一下彈了起來,飛也似的衝到了醫生的面前。
他似乎想要問些什麼,可話到喉頭嘴脣卻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
見他一副六神無主,想問又不敢問的膽怯模樣,蘇喬這才走上前去問道,
“醫生,病人怎麼樣了?”
“韓先生,你得有個心理準備,病人術中大出血,恐怕熬不過這一關了......”
“你說什麼?”那醫生個頭不小,韓重霖卻像急紅了眼的兇獸,突然展現出驚人的爆發力,一下子將他提了起來,
“有膽子你給我再說一遍!”
醫生梗着脖子說道,“對不起韓先生,我們真的已經盡力了.......”
韓重霖二話不說,掄起拳頭就朝他砸了過去。
醫生以爲自己肯定逃不過這一劫了,沒想到他的拳頭已經到了半空又突然拐了個彎,狠狠地砸在了他身後的牆壁上。
醫生劫後餘生,重重地喘了一口氣。
“韓先生,主治說現在如果把孩子剖出來,也許孩子還有一線生機。如果再晚一點......恐怕會一屍兩命,母子不保!”
醫生在韓重霖想要殺人的目光下硬着頭皮說道,“但如果這會兒剖出孩子,就等於是徹底放棄大人了......”
儘管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醫生的話依然如晴天霹靂一般,炸得韓重霖大腦一片空白,耳畔轟鳴作響。
腦海裡那根一直緊繃地弦“啪”地一下斷成了兩截,韓重霖只覺得所有聲音都從他周圍抽離。就彷彿整個世界一下子突然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了他自己一般......
見他眼神空洞,目光呆滯,醫生壯着膽子說了一句,“韓先生,時間不多了,你要快點做決定才行!”
韓重霖像個要吃人的兇獸一般,佈滿血絲的眼眶裡頓時閃過一道兇光!
被他這麼一嚇,醫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便再也不敢多說一句了......
見狀,蘇喬不由得暗暗着急。
她知道,對韓曉曼和她的孩子來說,這種時候時間就是生命!
每晚一分一秒,對他們來說都意味着多了一份危險!
想了想,蘇喬開口問道,“醫生,如果不保孩子只搶救大人的話,大人的存活機率有多少?”
“坦白講,就是不保孩子,韓小姐的存活機率也是微乎其微的。”
醫生小心翼翼地瞥了韓重霖一眼,斟酌着語句說道,“因爲這個孩子,韓小姐已經耗盡了心力,幾乎是油盡燈枯了......”
這句話,幾乎等同於徹底宣判了韓曉曼的死刑!
韓重霖眼前一黑,“撲通”一聲就朝地面摔了下去......
陸文淵手疾眼快地扶住了他,用手指狠狠地掐了幾下他的人中。
韓重霖緩緩的睜開眼,整個人已經被人抽掉了靈魂似的,像個失去生機的木偶人。
“韓重霖,我知道你現在很傷心!可是你的孩子還在等着你的決定,這個時候你無論如何也要給我挺下去!”
韓重霖一聲不吭,甚至連眼睛都不肯眨一下,就彷彿他根本沒有聽到陸文淵說的話一般。
蘇喬以爲韓重霖是魔怔了,正想說些什麼來開解他。誰知陸文淵卻擡起手狠狠地甩了他一耳光。
“韓重霖你這個懦夫,你別讓我瞧不起你行不行?是男人你就趕快下個決定,不管是保大人還是保孩子,你總要吭一聲啊!
你以爲你不說話就能逃避這個選擇了嗎?你以爲你不說話就能夠不揹負罪孽了嗎?我告訴你,你的孩子要是真的死了,你纔是真的對不起韓曉曼呢!”
陸文淵氣急敗壞的說道,
“她明知道生下這個孩子可能讓她丟掉自己的性命,可是爲了給你韓家留下一條血脈,她卻依然義無反顧地這麼做了。
如果你保不住這個孩子,你對得起她對你的這份愛嗎?百年之後,你又拿什麼去見九泉之下的韓曉曼?”
不知是這一耳光打醒了韓重霖,還是陸文淵的話讓他如夢初醒。
他終於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將目光投向了急救室的方向。
片刻後,韓重霖緩緩地闔上了雙眸,哆嗦着說道,“如果實在保不住大人,請一定要幫我保住孩子......”
得了他的話,醫生如釋重負,匆匆走進了搶救室。
大約四十分鐘之後,搶救室的門被再度打開了。
“韓先生,恭喜你,韓小姐爲你產下了一個男孩,身體一切正常。只是因爲是早產兒,所以孩子恐怕還要在暖箱裡待上一陣子才行。”
韓重霖急不可耐的打斷了他的話,“大人呢?”
醫生眸光一黯,“抱歉韓先生,韓小姐她已經......不在了.......”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韓重霖已經跌坐在了走廊的長凳上。
他緩緩地低下頭,雙手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臉,雙肩已經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
蘇喬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想了想,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病人她......見到孩子了嗎?”
“見到了。”想起剛纔手術室裡的情形,醫生也頓時熱淚盈眶,“韓小姐她很堅強,一直吊着一口氣堅持到我們剖出孩子爲止。
韓先生,韓小姐讓我轉告你,說她很高興這輩子能夠遇到你,也從不後悔爲你生下這個孩子!她說這是她自己的選擇,讓你不要責怪自己!還說如果有來生,她希望能夠成爲你的新娘.......”
韓重霖再也忍不住,像個孩子一樣嗚咽了起來......
......
經歷了一場生離死別,蘇喬像是傷了元氣一般,整個人都焉搭搭的。
知道她心情不好,陸文淵直接將她帶回了自己的小套房,寸步不離地陪在她身邊。
他像哄孩子一樣將她摟在懷中,用低沉輕緩的聲音不停地哄着她。直到她倦意上來,沉沉睡去,他纔將她放在了柔軟的牀榻上。
這一覺,蘇喬睡得很不安穩。
一閉眼,她腦子裡就是一些光怪陸離的畫面。
一會兒是蘇瑞東,一會兒是韓曉曼,那些逝去的人像影子一樣如影隨形地纏着她,讓她從噩夢中驚醒了過來。
睜開眼的時候,蘇喬身上已是冷汗淋漓。
她還沒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一雙強而有力的臂彎已經將她摟入了懷中。
“怎麼了,是做噩夢了嗎?”
陸文淵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像是這世間最好的安撫劑,讓蘇喬的情緒逐漸鎮定了下來。
她反身抱住他,在他懷中輕輕地蹭了蹭,“陸文淵,我夢到韓曉曼了......”
他低頭吻了吻她的眉心,輕輕地嘆息道,“好了,別難過了。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她求仁得仁,估計也沒有什麼遺憾了吧?!”
“我其實一直挺恨她的!尤其是我差點被那些小混混給強X了的時候,我以爲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的......”
可是在經歷了今天發生的這一切之後,她突然發現,她對她已經恨不起來了......
一個用自己的生命做了祭歌,爲愛獻身的女人,既可悲,也可敬!
她自問做不到這一點,所以對她的感情便顯得十分複雜。
“我也是。”暗夜中,陸文淵唏噓的聲音突然在她耳畔響起,“我也以爲,我很恨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