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琰看到丹甘點頭心中一片茫然, 也許他早就該察覺,蝕心與藥人之間的關係是如此明顯,他應該能想到的。可是他不明白, 自己的母親不是五毒教弟子嗎, 爲什麼是藥人?難道她也被修煉蝕心的叛教之人毒害過?
丹甘道:“你母親年少時曾被陷於天一教叛徒的巢穴, 藍鳳拿她當試藥之人, 身上染了極重的蠱毒。幸得你父親將她救回, 她內力深厚是以暫時保住性命,但是爲了生下你,她毒入肺腑。在她離世之後, 你父親爲救你便潛入天一教偷出那張羊皮紙,也是那次, 與艾山決戰重傷。”
葉琰第一次聽到與江湖傳言不同的說法, 自己的父親不是爲了除魔衛道才隻身涉險, 而是爲了救自己,這個一出生就害死母親的孩子。“爹爹……”
丹甘擡手輕撫葉琰的發頂, “你的父母都是極愛你的,我還記得當初白央懷你時臉上的笑容,他們願意用性命換你安康,我們也希望你能長命百歲。琰兒,不要理會秦釗藍鳳的話, 師父自有辦法保你平安。”
葉琰怔忪點頭, 心中卻還是惶惑不已。慕容瑾藉着火光將葉琰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不由握緊了他的手, 擡頭對丹甘投去疑惑的眼神, 只見丹甘慈祥地笑了。
葉琰因爲傷勢較重,在嘈雜的環境中也睡了過去。慕容瑾在一邊運功療傷, 隨時照顧。
不知過了多久,慕容珩過來拍拍慕容瑾的肩膀,慕容瑾睜開眼看他,他轉頭指指外頭便起身離開。慕容瑾看了眼葉琰,給他蓋好毯子纔跟過去。
慕容兄弟在一個僻靜角落停下,慕容珩拿出一張布條遞給慕容瑾,“這是剛剛巡邏時發現的。”慕容瑾認出了這衣料,正是出自今天秦釗的衣物。他打開布條,只見上面血跡斑斑,藉着月光可以看到上面寫了字,“以葉換勞,隨時恭候你一人。”這個你,自然是指慕容瑾。
慕容瑾臉色冷了下來,“此事還有誰知?”
慕容珩搖頭,“我沒有聲張,只是,秦釗此舉到底何意?”
慕容瑾道:“無論是何意我都不會將琰兒交給他。”
慕容珩看着自己的兄長,擔憂道:“但是小羽在他手裡,今天本來可以把小羽救回來的,偏偏……”
慕容瑾自然知道今天他們錯失良機,“既然他要我過去,我便去會會他。你回去穩住琰兒,別讓他起疑心。”
慕容珩驚訝道:“你真要一人前去?大哥,你身上還有傷!”
慕容瑾道:“秦釗已經是強弩之末,我一個人足夠應付了。我答應了夫人要將小羽安全救回,若錯過此次機會,我怕我們都會後悔。”
慕容珩握緊拳頭,“就算秦釗不足爲懼,但是你忘了他身邊那麼多用毒的妖人?我們清點屍首時,苗人只有不到三十具,而我們將近五十人喪命,全是死在這些詭怪的蠱毒上。大哥,切不可輕敵啊!”
慕容瑾點頭,“你說的我都明白,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他用力握住弟弟的肩膀,給弟弟一個安慰。慕容珩知道自己說不動他,道:“我會安排人手接應的,你放心,我會做得很隱秘。”
慕容瑾也只能應允,弟弟的才智不輸於他,做事也漸穩妥,也許是時候將背後交給弟弟了。
慕容瑾借了慕容珩的寶劍便往山頂走去,慕容珩在他身後沉默了許久,匆匆趕回葉琰休息處。
秦釗被奚旻救下時,衆人都以爲他們跳下山崖,是以搜索範圍都在山腳附近。然而崖壁上有一條與地宮相通的密道,這條密道是秦釗兩年前挖鑿建成的,奚鳶只知道地宮的大致佈局,卻對這些密道一無所知,因此即便慕容瑾有地圖也絕對沒有想到這點。
秦釗身受重傷,被慕容瑾那道劍氣震散了體內真氣,也許在上面還未覺出絕望,回到這幾乎坍塌的地宮,已是毫無希望。勞羽在一旁要反抗卻被奚旻下了毒。秦釗怨毒地看向勞羽,“慕容瑾毀了我的一切,我要將你們碎屍萬段!你、葉琰、慕容瑾一個都別想逃!”
奚旻沒想到秦釗竟說出這樣的話,仔細去看秦釗的眼睛,發現那雙鷹眼竟沒有一處澄明,眼白冒着可怕的血光,讓人望而生畏!他着急地伸手去爲秦釗把脈,秦釗一把揮開,“別碰我!我死了,你跟你那個姐姐就可以解脫了,高興嗎?”
奚旻惶恐極了,“教主,我從未想過要離開天一教,我只願此生都追隨在教主身後,絕無二心!”
秦釗冷笑,一把捏住奚旻的下巴,“我害你毀了容,害你姐姐成了活死人,你竟還要對我如此忠誠,你說你是不是賤?”
奚旻渾身發冷,經不住打了個冷戰,“我……”
秦釗甩開他的下巴,嫌棄地說:“奚旻,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生平最恨就是你們這樣的兔子,不陰不陽,卑賤下作。若不是看你有幾分用處,我早殺了你!”
奚旻跌坐在地,“多謝教主開恩……”看着秦釗的背影,心中的傷口又被撕開,鮮血淋漓。但是他又忍不住想,秦釗的眼睛變成那樣,是不是已經毒入肺腑無藥可救,那他可不可以跟着他走……
山頂上的風很大,勞羽被高高吊起綁在樹上,秦釗無所謂似的坐在一塊石頭上,悠閒地等着姍姍來遲的敵人。
慕容瑾看到勞羽安然無恙,心也安定幾分。
秦釗看看他身後,笑道:“你果然捨不得葉琰那小子,看來這個勞羽,要死了。”
慕容瑾沒有想到秦釗竟不管不顧就扔出飛刀朝勞羽手上的繩子擲去,也是這時他纔看清勞羽腳下有一個方形的大坑,裡面竟是整齊排列的刀刃!人掉到這個陷阱中必死無疑!慕容瑾毫不猶豫也扔出飛刀將秦釗的飛刀擊落在地。
秦釗冷笑,繼續扔出飛刀。
慕容瑾立刻拔劍奔過去將秦釗擲出的飛刀一一擊落,一躍而起向勞羽飛起。就在接近勞羽時被秦釗追上,他不得不回身抵擋秦釗的攻擊。秦釗手上毫不留情,慕容瑾能感覺到秦釗的恨意,那雙血紅的眼珠透露出徹骨的寒意。
一直昏迷的勞羽因周圍的打鬥清醒過來,他茫然地看向兩人,直到認出慕容瑾後大叫着:“大哥!救我!”
慕容瑾轉頭向勞羽看去,“小羽,冷靜!”
勞羽卻是慌亂極了,他剛被奚旻下毒又被秦釗綁在這樹上,下面竟然是刀山,他就知道自己對秦釗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他想起奚旻給他的那個蠱蟲,他明明已經給慕容瑾種下了,爲什麼沒有用?難道他又被騙了?
他看着兩人你來我往的交手,心跟着他們的動作起伏跌宕,秦釗像個不要命的殺手,招招都是殺招,而且完全不顧自身的安危,竟有一種與慕容瑾同歸於盡的決然。
秦釗似乎是注意到勞羽的眼神,回身冷笑看他一眼,手上銀針和飛刀齊齊飛向勞羽。
勞羽睜大了眼睛,劇烈地掙扎起來,大喊:“大哥!”
慕容瑾心神突然亂起來,竟不由自主地衝向勞羽,想要擋在勞羽身前!恍然不知自己的後背完全暴露在秦釗面前。
秦釗正是在找這個機會,慕容瑾心神不寧破綻百出的時候。他奮力一擊,只想殺了他們,只要殺了他們!
就在此時,一個纖細的身影突然閃到兩人中間,秦釗看清了來人的樣貌卻是冷笑,凝聚着力量是手掌伸出兩指精準地撞在來人肩窩的穴道上!
這纖細的身影頓時如紙片般飄落。
慕容瑾沒有回頭,但是他聽得清楚,那聲痛苦的□□,是屬於葉琰的。他怒吼狂嘯,什麼暗器飛刀都被震落,回身一劍就捅進秦釗的心窩!
他來不及看秦釗是否還有後招,只追着那飄落的身影,將他接到懷裡。
葉琰吐出一口口黑血,蒼白的小臉被血污染成猩紅,他艱難地看向慕容瑾,雙眼的目光開始渙散。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這次是真的活不成了,體內內力如流水般散失,身體裡的蠱毒開始瘋狂流竄。
他好想說一句話,能跟慕容瑾告別也好。告訴他,自己好喜歡他,但是下輩子又不想喜歡他了……
慕容瑾抱着他,臉上淌滿了淚水,那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臉上寫滿了痛苦絕望,嘶啞着喊着他的愛人,“琰兒,琰兒……琰兒!”
“啊!”
整座秀峰迴蕩着那絕望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