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殺了勞羽吧。”
慕容瑾怔怔看着他, 不過很快便有些無奈地寵溺道:“勞羽是不是又來擾你了?我……”
葉琰猛地推開他,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失控地尖聲道:“你騙我!你爲了他騙我!”
如果不是他查到了什麼, 怎麼會在聽到要他殺勞羽時不驚不怒!反而還好聲好氣地哄自己!他一定是知道了什麼, 但是卻不說, 他是要保護勞羽!
“琰兒!”慕容瑾慌了, 一把握住葉琰的手, “不是你想的那樣!”葉琰掙扎着不讓他碰,“你別碰我!”葉琰睚眥俱裂,眼裡幾乎噴出火來。
慕容瑾心神不定, 卻也不敢碰他,“琰兒, 你有什麼話說出來, 我都聽着, 好嗎?”
葉琰恨極了他,“你說爲了我平安什麼都肯做!那你爲什麼不殺勞羽, 這個世上恨不得我去死的人除了他還有誰!你卻要幫他遮掩!你要我死是嗎!慕容瑾!”
這是葉琰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喊他,慕容瑾心口一抽一把將他抱進懷裡,悲痛地喊道:“琰兒!”
葉琰怔住了,僵硬的身體在慕容瑾懷裡不知所措,緊緊抓着慕容瑾的衣襟, 卻沒有推開。
慕容瑾痛苦地抱緊他, 將臉埋在他的發間, 那濃郁的藥香讓他痛苦不已, “琰兒, 你是不是恨我,恨我當初爲了救勞羽而害了你, 恨我對勞羽沒有趕盡殺絕,恨我沒有將你放在第一位?”
葉琰咬緊牙關,痛苦地忍住眼中的淚水,對,慕容瑾說的一切都對。從他醒來的那一刻起,一切都變了,他不願意再向從前那樣對慕容瑾付出全心全意的愛,他不願意再相信慕容瑾會真的愛他。如果從前他就能明白慕容瑾是江湖人的慕容瑾,他有他要堅持的道義,他有他要守護的家族,可他不明白!否則他怎麼會是現在這幅鬼樣子!
“我恨你!我真的恨你!爲什麼你不肯愛我還裝着愛我!爲什麼你不憐惜我卻要口口聲聲說你不捨得我受苦!我害怕!你知道嗎!你什麼都不知道!”
“我從未騙過你!”慕容瑾紅着眼眶低吼道,“琰兒,你爲何不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你心中的芥蒂我願意花一輩子去化解,可是你不能就這樣將我拒之門外!”
葉琰不願看他的眼睛,他害怕自己會心軟,他低頭道:“我給你機會了,你殺了勞羽,我們之間便什麼芥蒂也沒有了。”
慕容瑾吃驚地看着葉琰,他沒有想到葉琰會突然鐵石心腸起來,一點轉圜的餘地都不留。“即便我殺了勞羽,你也不會如從前一般愛我,是不是?”
葉琰掙扎起來,“是與不是又如何!你不願意殺勞羽,你我心裡一清二楚!就算他是真的要殺我,你也不會動手的!”
慕容瑾一怔,卻沒有反駁,“是,你說的對,我不會殺他。”
葉琰怔怔看向他,不敢相信他真的承認了,“所以……在你眼裡,他的命,比我重?”
葉琰幾乎發不出聲音,這一句話輕飄飄地只有氣聲,他絕望了,他不能再爭了,他爭不過的……
完了……
他聽不到慕容瑾又在說些什麼,兩眼發黑便昏了過去。
不知昏睡了幾天,葉琰再醒來時,慕容瑾就在他身旁坐着看他,慕容瑾臉頰竟也凹了進去,他伸出手去要撫摸那憔悴的面容,慕容瑾激動地拉住他伸出的手按在自己臉上,側頭吻了又吻,“你醒了,你終於醒了。”
“你瘦了……”
慕容瑾笑着道:“你不喜歡我瘦了嗎?那我明天就胖回來,嗯?”
葉琰也被他逗笑了,“一天怎麼胖得了?”
慕容瑾伏下、身將他抱住,“只要你沒事,我怎麼都好。”
葉琰撫摸他的發,卻是想起了昏睡前兩人的爭吵,他又悲又喜,哭着道:“瑾哥哥,你還要我嗎?”
慕容瑾抱着他親吻,“要,要!寶貝,別哭。”
葉琰點頭,他想自己是瘋了,慕容瑾,大概也瘋了……
之後,兩人對勞羽之事閉口不談,似乎兩人之間就沒有了嫌隙一般。
但那都是假的,葉琰和慕容瑾兩人都很清楚,不知道兩人僞裝的太平能維持到幾時。
葉琰休養幾日後,慕容山莊送了請柬過來,勞茵要辦壽宴,五十大壽。
葉琰看着這請柬,又看向慕容瑾,他很想將請柬燒了,可是勞茵對慕容瑾而言很重要。
慕容瑾對他道:“我知道你不願再見夫人……”
“那我不去了。”
慕容瑾搖頭,“葉盟主他們已經回去了,我不能讓你一個人留在曲府。”
葉琰不知道外面流言到底流傳到何種地步,難道他已經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了?江湖人恨不得他去死?
慕容瑾見他沉默,只能說道:“幾日前洛陽城中一戶商賈死了十幾口人,是被蠱毒害死的。”
葉琰驚訝擡頭,“他們殺商人做什麼?”
慕容瑾抱緊他,“無非就是栽贓嫁禍,我不敢再將你一個人留下,跟我回山莊吧?”
葉琰還能說什麼?難道他能祈禱勞羽不在自己姑姑壽宴當天動手還是祈禱下一個闖進來爲民除害的武林人士像觀法一樣好騙?
葉琰最終還是跟着慕容瑾回到了慕容山莊,那個他闊別已久的永安園。
再次看到永安二字,葉琰竟覺恍如隔世。
當初他看到這個匾額時,憧憬着無數與慕容瑾相親相愛的日子。但是現在看到卻覺得有些諷刺。
慕容瑾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抱着他回到房裡休息,也不管院外如何熱火朝天,似乎這場壽宴的主人家並不是他。
午後受邀賓客陸陸續續登門,慕容珩跑到永安園看他二人,對慕容瑾說:“大哥,帶着琰兒出去轉轉吧,在花廳認認人也好,不能躲着。”
葉琰卻絲毫不想動彈,卻看到慕容瑾點頭,不知他是何意。
“我抱着你,嗯?”
葉琰有些懵了,“我不想去。”
慕容珩拉着他的手,“琰兒,聽我們的,必須去。我們行得端做得正,不怕他們來找!”
等葉琰跟慕容瑾來到花廳時,花廳中已經坐了不少來賀壽的賓客了,當中有不少江湖上成名已久的老江湖。他們中大多數人都認識慕容瑾,倒是對新當家慕容珩不太瞭解。
見面了少不得寒暄一番,大家對慕容兄弟自然是讚不絕口,聽到慕容珩與葉璃訂婚,不少老頭老太都扼腕嘆息,自己家的閨女沒有早點與這樣的俊傑相識,真是遺憾不已。
葉琰始終遊離在外,只是手緊緊拉着慕容瑾的,跟在他身邊一言不發,直到慕容瑾給別人介紹自己時,才稍稍回過神來回應一下對方。
在場的老江湖聽到葉琰的名字都大大吃驚了,這些日子江湖上沸沸揚揚傳的大魔頭竟然是這樣一個病怏怏的弱質少年,甚至有人嘀咕了一句,他身上沒有武功啊。
對啊,在場的都不是初學武功的毛頭小子,不至於連有沒有武功的人都分辨不出。這樣一個風一吹就倒的小孩兒,你說他殺了澄空?不,就說近的,他這樣的能打得過觀法觀相兩兄弟,還能殺人於無形?
你這不是開玩笑嗎?
是誰開了這麼大的玩笑!
華山派的洛山長老走到葉琰跟前,像是對自己孫子般問候:“小娃娃,你這身體怎麼弄成這樣?”
華山派這幾十年來漸漸沒落,洛山十幾年前還曾跟着葉尚玉一起闖過天一教,那時天一教的教主還是秦釗的父親,想起葉琰是葉尚玉的遺孤,更是心疼這個小孩兒。
葉琰不大願意跟生人親近,洛山突然這麼熱絡地關心他,他有些抗拒,躲到慕容瑾懷裡,“我沒事。”
洛山哎喲一聲,“你這還能叫沒事呢!你這孩子真是的,來來,洛爺爺給你個寶貝,當做見面禮,當年葉盟主與我也是忘年交,沒想到你都長這麼大了。”說着從略有些破舊的衣衫裡逃出一個木瓶,小瓶子不足指頭粗細卻精雕細琢,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葉琰卻不想要,慕容瑾替他接過,攬着他道:“多謝洛前輩厚禮,琰兒他自病中就很少與生人說話,無禮之處還請前輩原諒。”
洛山擺擺手,“說什麼無禮,當初葉盟主離世我沒能去照顧這小娃娃,也說不上道義,小娃娃啊,以後有什麼事找洛爺爺,洛爺爺一定幫你。”
突然有一個人冷笑出聲,“洛老頭啊,也就你那熱臉貼人冷屁股,你看看這小子領情了嗎?就他還是葉盟主的血脈,殺人如麻,陰險狡詐,簡直是江湖敗類!”
葉琰捏緊了拳頭狠狠瞪向說話的人,眼裡的陰狠讓人不寒而慄,“我如何與你們沒有半點關係,你算什麼!”
在場衆人也疑惑地看向說話人,這人看着面生,是什麼來頭?
慕容珩笑嘻嘻道:“原來是海沙幫的於幫主。不知現在海沙幫現在做些什麼營生?”
葉琰聽到海沙幫三個字有些懵了,海沙幫在秦釗作亂時不是被滅了門嗎,他們的少主還死在慕容山莊門口,而且他們姓劉不姓於啊。
於老三哼一聲,“自然比不得慕容山莊家大業大,不過是幫人看家護院罷了。”
葉琰奇怪地看向慕容珩,問道:“劉少主不是死了嗎,爲什麼他變成了海沙幫的幫主?”
慕容珩道:“哎,琰兒你這就不懂了,於幫主與劉幫主是連襟,海沙幫百十來畝的房產總要有人來管,於幫主也是臨危受命,於幫主你說是不是?”
於老三臉上有些掛不住,他沒想到葉琰竟然是個這麼不識趣的人,這麼隱晦的秘聞怎麼能毫無顧忌地問出口呢?!
葉琰看到於老三那變幻莫測的臉色頓時覺得沒什麼意思,這種見利忘義的小人什麼事情都能做,不過是動動嘴皮子幫着抹黑他罷了,半點用都沒有。
洛山也看出這於老三是有意挑釁,也不去理,對葉琰說:“小娃娃啊,你要收好那寶貝,用處可大了。”
一個落魄門派的小老頭說的話沒幾人當真,但是葉琰慕容瑾是晚輩,對前輩說的話倒也聽了,慕容瑾仔細地收在衣襟裡,真當成了寶物藏着。
接近開宴吉時,望月山莊莊主魏建安帶着一個年輕女子一同出現,勞茵笑容滿面地去迎接,“魏莊主,多年不見了。”
魏建安抱拳道:“是啊,是啊,來來,你們還未見過我的閨女吧,琴兒,來跟勞夫人見禮。”
魏琴側身福了福,她身着湖綠紗裙,正是二八年華的俊俏姑娘。
勞茵甚是滿意,“真是出水芙蓉,清麗可人啊。魏莊主有福氣,一雙兒女都是如此出色,真是讓我羨慕。”
魏建安笑了,“你這話說的可是酸我這臭老頭,你想想慕容家兩個莊主,哪個不是人中龍鳳?”
慕容珩在一旁聽着,不由暗暗好笑,兩個年過半百的江湖耆宿開始比起了兒女,這怎麼看怎麼像東巷裡的王婆和劉婆。
勞茵卻突然瞪他一眼,“你沒事兒就去迎別的賓客,淨是在這兒偷懶。”
慕容珩一愣,沒來由地被訓了,只好聽話地去門口迎接其他賓客。
此時花廳中,一堆老頭老太圍在慕容瑾葉琰身邊問當初的秀峰之戰,他們這些老骨頭當初都沒有出戰,完全是聽門派裡的年輕人回來轉述的,結果各門派的鎮派之寶們還能爲了個細節打起來。
說到藍鳳指揮毒蟲攻擊衆人時,有個老頭接茬說是幸虧小葉機智用水擋住了毒蟲,結果另一個門派的就跳出來反對,“哎,不對!我徒孫說了,當初擋住毒蟲的是勞羽,怎麼變成小葉了?”
葉琰聞言臉色一變,這樣的事情也能傳錯?
慕容瑾也是冷了臉,但還是耐心解釋清楚,“當時勞羽被秦釗關在地宮裡,他自然沒法破毒蟲之陣。還是多虧琰兒和他的師父擊退那些毒蟲,我們纔沒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那我徒孫是胡謅嗎?怎麼連人都分不清?”
慕容瑾搖搖頭表示不知。
陳英突然進來,對慕容瑾說勞茵找他幫忙,讓他趕緊到外面去。
慕容瑾知道今天莊裡會忙成一片,但是讓葉琰一個人留在這裡他也不大放心,便對圍着他們的老前輩說道:“前輩們,我和琰兒還有事就……”
洛山一把拉住葉琰的手,“哎呀,不就是讓你去幫忙嗎,你把小葉留在這裡,我們肯定給他照顧好了。你就去忙吧。”
這些老人也覺得慕容瑾太穩重了,跟他聊天沒有含飴弄孫的感覺,還是小葉看着小小乖乖的好玩。
葉琰看了慕容瑾一眼,又看身邊的老人一眼,“我等你,你快些回來。”
慕容瑾只有點頭。
葉琰看着他背影收不回視線,其實他很想留在慕容瑾身邊,但是他不願到外頭去見勞茵勞羽姑侄,更不想看到外面那些會對他有偏見的江湖人。
這些老人至少還是耳聰目明的,不會輕信那些流言,跟他們在一起總好過出去被人指指點點。
慕容瑾到大堂正看到勞茵與魏建安在說話,他便過去見禮,“魏莊主,許久不見,身體可還好?”
魏建安哈哈大笑,拍着慕容瑾的肩膀說:“瑾兒啊,穩重多了,漸漸有乃父之風了,不錯不錯。”
慕容瑾笑笑,謙虛着回了話。
勞茵笑道:“別光顧着跟老頭子說話,這是你琴兒妹子,快叫人。”
慕容瑾收斂了笑容,疏離地打招呼,“魏姑娘。”
魏琴羞澀地掩面回禮,其實在過去幾年每次慕容瑾到望月山莊做客他們都有見過面,從十二歲起她就對這個英俊有禮的男子動了心。雖然他跟一個男子成了親,但她也還是喜歡着他,畢竟那個男子跟他也不會做一輩子夫妻。
勞茵打趣道:“琴兒這是害羞了啊,看來是看上我這……”
“夫人!”慕容瑾猛地打斷勞茵,“女兒家名節事大,不要亂開玩笑。”
魏建安雙眼微眯,如何看不出慕容瑾的意思,“瑾兒說的是,琴兒啊,跟爹去外頭看看。”
魏氏父女離開大堂,勞茵纔看嚮慕容瑾,低聲呵斥:“你剛剛是何意!”
慕容瑾臉上毫無表情,“夫人再費盡心思去爲我選妻只會讓山莊顏面盡失,我與琰兒盟約猶在,希望夫人不要忘了。”
勞茵怒極了瞪着他,“你是要氣死我嗎!”
慕容瑾搖頭,“夫人,當初你要我答應的事情我做到了,希望夫人也能履行承諾。”
勞茵臉色一變甩袖離開。
慕容珩突然衝進來,“大哥!澄空大師的舍利子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