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尚宇帶着兩個女兒和關門弟子來弔唁時葉琰才醒來不久, 強撐着跪在靈堂裡。
葉琉和葉璃時隔一年再見葉琰時幾乎認不出來,葉琰那形銷骨立的樣子讓人看了都害怕,臉色也發黃難看。葉琰看到他們很是不自在, 害怕看到他們同情可憐的眼神, 又希望他們能在他身邊陪着。
葉璃年紀尚輕又很是單純, 看到自己的哥哥被折磨成這幅樣子, 一下子就難過得哭了起來, “琰哥哥,你身上痛不痛?”小女孩跪在他身邊,拉着他的手不放。
葉琰反握住妹妹溫暖的小手, 道:“我沒事,去給姥姥磕個頭吧, 她老人家喜歡你。”
葉璃點頭, 跟在父親和姐姐身後行禮敬香。
衆人行禮過後, 葉尚宇走到葉琰面前蹲下,握住那乾巴巴的肩膀, 啞聲道:“身體怎麼樣?”
葉琰擡頭看自己的叔叔,嘴脣動了動卻不知該說什麼,跪在一旁的慕容瑾撫了撫他的背,道:“叔叔放心,有我在照顧, 不會有事。”
葉尚宇無奈嘆氣, 對身後的兩個女兒道:“你們陪着琰兒, 老夫人生前也照顧過你們, 就當給她老人家敬孝吧。”
葉琉葉璃自然答應, 葉琰此時的身體情況肯定撐不到曲老夫人下葬那天,有他們在, 也能幫着葉琰一些。
葉尚宇起身,示意慕容瑾跟着他出去,慕容瑾看了看圍在葉琰身邊的姐妹倆,看到他們扶住葉琰才起身跟着出去。
兩人走到院中,此時的曲府到處都是黑白兩色的帷幔,整座宅子寂靜幽深,兩人說話的聲音也不由低沉下來。
葉尚宇對葉琰這一年來的情況並不熟悉,雖然慕容瑾偶有書信傳來,卻終究不夠詳盡,現在葉琰醒來,身體到底如何,作爲叔叔他有必要知道。“琰兒現在的情況到底如何?”
慕容瑾道:“解藥還差一味藥,解毒之後身體就好了。”
葉尚宇皺眉,慕容瑾所說的藥他也是知道的,並且在這一年裡也費盡心思尋找,卻連一點蹤跡都沒有找到,“那個冰玉蛞蝓真的不是胡謅的嗎,爲什麼連皇宮裡的太醫令都不曾見過?”
葉尚宇曾試圖找過皇宮裡的御醫,對方給他的答覆是從未見過這樣的藥物。這讓他們尋找的信心又少了幾分,到底這樣一種見所未見的物事要如何得到?
“五毒教中的蟲草記事裡確實提到過這個東西,不可能是憑空捏造。我們現在還有兩年時間,這兩年我便是翻山入海都要找到它。”
葉尚宇怒問:“什麼兩年時間?”
慕容瑾擡頭,沉重道:“琰兒,只有兩年時間了……兩年內如果沒有蝕心的解藥,琰兒會被這些蠱毒慢慢侵蝕……”
葉尚宇呼吸沉重起來,半晌才道:“琰兒自己知道嗎?”
慕容瑾點頭,“丹甘前輩沒有瞞他,也不敢瞞他。”葉琰是什麼性子,伶俐又敏感,對蠱毒也瞭如指掌,他們能瞞多久?
葉尚宇一拳砸向身旁的石桌,“他從小就怕死,他知道這些心裡會有多害怕!你們就不該告訴他!”
慕容瑾無奈一笑:“瞞又能瞞多久,以後被他知道他反而會胡思亂想,我會守着他,叔叔儘可放心。”
葉尚宇看向慕容瑾,眼中神色晦暗不明,“你當真是要隱退?”從半年多以前慕容瑾傳來的書信就不再稱呼他爲葉盟主,而是叔叔。他能體會其中的深意,但是慕容瑾不只是葉琰的丈夫,更是慕容山莊在江湖上的代表,慕容山莊會輕易讓他退出?
慕容瑾認真道:“我離開是非之地才能保護琰兒。”
葉尚宇搖搖頭:“勞茵第一個不答應,她知道你的想法嗎?”
慕容瑾沉默片刻,“我沒打算告訴她,阿珩已經接管山莊內外事務。短時間內我不回山莊她也不會有異議。”
葉尚宇一驚,慕容瑾一向光明磊落,何時會如此迂迴地行事?“你在防勞茵?”
慕容瑾搖頭,“這是最簡單的方法,不會傷及琰兒。”
葉尚宇看了他片刻,卻並未完全相信他的話。
此時葉璃扶着葉琰從靈堂出來,慕容瑾連忙去接人,“怎麼了,哪不舒服?”
葉琰偎在他懷裡,臉色發白,“身上疼……”葉琰自己也說不清是哪裡疼,只覺得全身都不舒服,眼裡也含了眼淚。
慕容瑾將他橫抱起,“我們去找應老前輩,叔叔,這裡就有勞你們幫忙看顧了。”
應澤在藥房整理藥方,半天時間已經將葉琰這幾日的治療方法整理好,這一擡頭就看見慕容瑾抱着葉琰急匆匆跑過來,他馬上起身去看,道:“怎麼了?”
慕容瑾搖頭,應澤給葉琰診脈,花白的眉毛皺在一起,“不是說要休息嗎?怎麼又去跪靈了?”
慕容瑾握緊了葉琰的手,他也不願讓葉琰去靈堂跪着,可是葉琰哭着鬧着就是不肯呆在房裡,他只能陪着。
應澤又給葉琰紮了幾針,把疼痛減緩後給他餵了杯參茶,“睡一會兒吧,別硬撐着,否則華佗轉世也救不了你。”
葉琰反握住慕容瑾的手,擡頭看他一眼。那眼神讓慕容瑾心疼不已,低頭吻住那雙鳳眼,“聽話,一會兒我去靈堂守着。”
這七日的守靈之期最終在葉琰時不時病倒的狀態下結束,曲老夫人的棺槨終於安葬。
葉尚宇和葉琉兩姐妹在之後仍留在曲府,直到葉琰能下地行走。
這日衆人在栽滿石榴樹的花園中閒聊,阿昌突然衝進來在慕容瑾耳邊低語,葉琰時刻盯着兩人的神情,阿昌會這樣匆忙地過來肯定是有急事,可惜他現在武功盡廢,即便離得近也聽不清阿昌在說什麼。
葉尚宇卻是聽見了,臉色驟變。
聽阿昌說完,慕容瑾與葉尚宇對視一眼,兩人俱是臉色凝重。葉琰一把拉住慕容瑾的手,“發生什麼事了?”
慕容瑾握住他的手,道:“沈丹被劫走了,不是什麼大事,不用理會。“
葉琰費勁地回想了下沈丹是誰,最後終於想起那個突然倒戈的極劍宗主就叫沈丹,“他沒死?”
葉尚宇解釋:“當初擊潰天一教時就沒有殺他,衆人便決定將他暫時關押在慕容山莊,這一年各大門派都在收拾戰後殘局,無暇顧及沈丹的處置。”
葉琰奇怪地看向慕容瑾,“慕容山莊有關押人犯的地方嗎?”
慕容瑾點頭,“自然是有的,但地方隱秘,山莊裡也只有我和阿珩還有夫人知曉。”
那爲什麼會關丟了?
阿昌臉上是十分着急的神色,“山莊的守備是否要清查一次?”
慕容瑾搖頭,“先讓阿珩過來,此事宣揚出去了嗎?”
阿昌搖頭,“我這便去請珩少爺過來。”
慕容山莊極是隱秘的囚室被人悄無聲息地發現還輕而易舉地把人救出來,這件事如果傳揚出去,慕容山莊將顏面盡失,山莊其他隱秘的地方也存在暴露的風險。
葉尚宇知道這是慕容山莊的內部密事,便起身離開。
慕容珩很快就過來了,臉上都是汗,在路上看到葉璃也來不及溫存就衝到慕容瑾面前。“大哥,你知道了?”
慕容瑾點頭,“查過現場了嗎?”
慕容珩點頭,“查過了,門鎖是用鑰匙打開的。”
葉琰沒有跟着葉尚宇離開,就在慕容瑾身邊坐着,看慕容珩滿頭大汗就給他斟了杯茶遞過去,慕容珩連忙接過一口飲盡。
慕容瑾眼神驟變,“你說是用鑰匙打開的?”
慕容珩點頭,“正是,這把鑰匙一直是存在安全的地方,就連夫人都沒有去碰過。”
慕容瑾不語,能把這件事做得這麼滴水不漏,只有慕容山莊自己的人。
“能找到隱秘的囚室,還能將無人問津的鑰匙偷到,悄無聲息地把人劫走。內鬼的本事真大。”葉琰冷笑着說道。
慕容珩聽到葉琰的話不由難過,他接任莊主一年來一直都風平浪靜,卻不知道竟搞出這麼大的紕漏,“琰兒說的是,都是我沒有管好山莊。”
慕容瑾拍拍他的肩膀,“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儘快追查沈丹的下落,極劍宗弟子的下落你可有數?”
慕容珩點頭,“我已經吩咐下去,對極劍宗弟子的下落都排查一遍,這兩天內應該能有結果。”
慕容瑾點頭,“救走沈丹的人是爲什麼,你可想過?”
慕容珩認真道:“若不是爲了極劍宗重振門風,那便是衝着慕容山莊來的。”
慕容瑾點頭,“第一條沒有錯,但第二條說是也不是,你說是不是?”
慕容珩一驚,隨即恍然大悟,“不錯,就算沈丹被劫走,也不過是傷了慕容家的顏面,他既然有本事將人劫走,爲何不直接對付我們?所以他的目的,未必是慕容山莊,而是藉由沈丹,謀劃更大的陰謀。”
那此人到底是誰,要謀劃何種目的?
慕容瑾轉頭看向葉琰,看到他也在看着自己,慕容瑾猛地驚出一身冷汗,對方的目的難道是葉琰?剛剛回到人們視線的葉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