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欣聽得明月的話,不由得大驚,忙問道:“是什麼時候的事情?”雖然早知道有這一天,但是當這一天到來時,她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反而平靜了下來。
明月答道:“今天早上玉臨帶兵欲渡過清水河,與王爺的兵馬在清水河上打了起來!白虎和玄武爲左右先鋒包抄玉臨的左右翼,形成對決之勢。”
舒欣咬了咬脣道:“明月,帶上王府的暗衛,我要去找王爺!”她怎能讓他一個人獨自涉險?無論如何也要助他一臂之力。
明月嘆了口氣道:“王妃,這一次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答應你了,王爺早猜到王妃會有如此舉動,早已吩咐下來,若是戰事一起,便讓我好生跟在王妃的身側,絕不能讓王妃獨自涉險。王爺還說過,他知道我肯定攔住王妃,而王妃若是要任性而行的話,他便讓我點了王妃的穴道。
舒欣微微一怔,看了明月一眼道:“你們的王爺從來都是極聰明的,他早已將所有的事情全部算透!只是明月你也很清楚,我又豈能看着王爺獨自涉險?我答應你,我絕不到處亂跑,我只想確定王爺是不是安全的。”說罷,她那雙燦爛的杏眼裡滿是期盼的看着明月。
明月臉上滿是爲難之色,舒欣又道:“就算你點了我的穴道,也不過只能點住幾個時辰,只要穴道一解,你很清楚,依我的性格總能找到法子將你們盡數毒暈而獨自去找王爺,這般算來只會更加的危險,你自己權衡一下吧!”
明月咬了咬牙,面上滿是堅定的道:“王妃,我答應你帶你去找王爺,只是你要答應我,絕不到處亂跑,你若有任何閃失,我如何跟王爺交待?”
舒欣點了點頭道:“我答應你!”有明月在身旁,她也要安全的多。想起上次遇險的事情,她這一次一定要謹慎些。
兩人帶着一衆暗衛還未走出王府的大門,青龍走出來看着明月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勸不住王妃,而你的本事只怕也保護不了王妃,王妃上次不是說什麼退敵之計嗎?怎麼這次出發也不帶上我?”說罷,他的眼眸裡還有着點點怒色。因爲他身上有傷,所以這一次他沒有跟着玉修去戰場。
舒欣微微一笑道:“我怕你也和明月一樣攔我。”
青龍翻了一個白眼道:“我們攔得住王妃嗎?”王爺將她寵上天,她自己又機變百出,他們根本就攔不住她。
舒欣笑的愉悅道:“沒想到頑固不化的青龍也極有自知之明!”
衆人還未到得涼州軍營前,便聽到了遠處的戰鼓聲和廝殺聲,舒欣的臉再也笑不出來了,大步走進營帳之中,只是營帳裡空空蕩蕩,所有的將士全都上前線去了,裡面只有一些傷殘士兵。
舒欣咬了咬脣,攔住一個傷兵問道:“王爺呢?”
傷兵答道:“王爺在前面指揮。”
舒欣問道:“戰況如何?”她的眸子裡滿是關切。
傷兵答道:“王爺用兵如神,但是六皇子的人馬實在是太多了,從今早上廝殺到現在,我們已經抵擋不住了!”
舒欣擡眼見那個傷兵,只見他的胳膊和腿上還有胸前滿是鮮血,不知道身上中了幾刀。營帳中軍醫全忙碌至極,而傷兵實在是太多。
她咬了咬脣道:“青龍,你那一日答應我的事情可還作數?”
青龍有些狐疑的看着舒欣道:“王妃那日對我說有退敵之法,可是今日裡王爺正在和六皇子交戰,實在是兇險異常,而我們只有幾十個暗衛,又如何能退得了敵?”倒不是他小看舒欣,而是他很清楚的知道舒欣並沒有傷過戰場,養在深閨的女子又如何會打仗?
尋常的女子不要說上戰場了,就是看到那斑斑的血跡,都會嚇的驚慌失措,王妃再與衆不同,終究只是一個女子,又哪裡能想得到退敵之法?他那一日答應她,不過是不想受皮肉之苦罷了。
舒欣杏眸微微一斜道:“你的意思是看不起我?”
青龍嘆了口氣道:“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心裡實在是有些替王妃擔心!王爺此時正在全心全意的迎敵,王妃若是去折騰一通,我怕王爺會分心。再加上這一仗原本就兇險至極,實在不是王妃任性妄爲的時候。”
舒欣心裡的怒氣直往上冒,怒道:“原來在你們的心裡,我都是任性妄爲?”她這一次卻絕不是。
青龍不語,但是那神情卻分明就是“你才知道”。
舒欣冷哼一聲,懶得再說話,擡腳便往外走,青龍和明月趕緊跟上。
明月在她的身邊道:“王妃,青龍也不是那個意思,只是現在實在是非常時期,萬事還是小心爲上,六皇子他卑鄙無恥,戰場又不比尋常,我們還是得小心謹慎一些爲好。萬一王妃一不小心被六皇子給捉了去,王妃有危險,王爺便也無心戰事了。”她一說罷,忙用手捅了捅旁邊的青龍。
青龍會意,忙接話道:“還是明月會說話,我就是這個意思!”
舒欣冷哼一聲道:“我明白你們的意思,也能體會得到你們的苦衷,但是這一次我卻絕不是任意妄爲。”她頓了頓眸光又看向遠處,遠處旗幟飛揚,吶喊聲,衝殺聲隱隱傳來,她接着又道:“雖然我曾經答應過修,不到萬不得已絕不用那個方法,但是我卻知道如果不用那個方法的話,這一仗我們根本就一點勝算都沒有。就算寧王不出兵,我們也只有輸,而輸的後果就是整個涼州成爲一片死城,清水河畔會再一次上演堆屍的舊事。”
她的眸光之中滿是堅定,青龍聽得她的話,心裡不由得一驚,她此時站在那裡,雖然看起來嬌小玲瓏,可是周身散發出來的堅定卻是讓任何一個人見了都會心折,那嬌小的身子彷彿散發出了無窮無盡的力量,讓人忘記她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而彷彿是擁有通天本事的英雄!
青龍還是第一次對一個人升起這種感覺,以往哪怕是跟在玉修的身側也沒有這種只是氣場就讓他發自內心的折服。玉修平日裡是溫和而有禮的,生氣的時候是滿身的殺氣和傲氣,和舒欣這種堅定的執着又完全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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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前一直以爲舒欣不過是在鬧着玩兒,在吹牛皮,可是見到她此刻的模樣,他卻突然相信她真的能做到,他的心不由得發自內心的信任起她來。
青龍喃喃的問道:“不知道王妃到底要用什麼辦法?”
舒欣一字一句的道:“水攻!”說罷,她那雙黑如點墨的眸子閃閃發亮,一抹淡淡的殺機自裡面散發出來。她低低的道:“我知道這樣做的後果,也知道這樣做會將很多無辜的人牽扯進來,但是這卻是唯一的法子,如果這一仗註定要讓我和修成爲罪人,那麼這個千古罪人便由我來承擔!”
青龍聽得她的話,不由得升起一抹淡淡的怪異,反問道:“水攻?王妃要想怎麼用水攻?”此時正值夏日,水用來洗澡是一件極舒服的事情,又如何能成爲攻擊的武器?他又有些想不明白了。而且舒欣的神色又是那麼的堅定執着,讓他愈加的糊塗。
舒欣的嘴角劃過一抹冷笑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我今日就要讓玉臨死無葬身之地!”
青龍見問不出所以然來,便也不再問了,只是緊緊的跟在她的身後。
舒欣帶着青龍和明月往清水河畔走去,站在她的角度,看不到玉修,也不知道他此時是否負傷,更不知道這一次的戰況會有多麼的慘烈。
但是她卻知道這一次只怕比丁流景和玉臨打的那一仗更加的恐怖,因爲她站在河岸邊,看到河水已是一片妖豔的紅色,濃烈的血腥味自河裡散發出來,讓她有些想作嘔。
這哪裡還是人間的一條河啊!分明就是地獄裡的血河,裡面不是河水,而是鮮血,那一日她聽玉修形容戰爭的慘況,心裡雖然也在想象這副場景,可是這種場景任憑別人如何形容,若不是身臨其境,是永遠也感受不到其中的殘酷!
河流之中,還漂浮着戰旗和衣物,間或還能看到屍體,只是那些屍體身上的鮮血似已沖刷乾淨,那被水衝的有些發白的傷口在鮮紅的河水之中看起來實在是有些觸目驚心。而人也已死透,鮮血再也流不出來,就算還能流出來,在這片血河之中也看不出來。
舒欣只覺得胃裡一陣難受,明月和青龍見到這一幕場景也均呆了呆,一行人站在河流前發呆。
舒欣首先回過神來,輕輕的道:“這就是所謂的殺戮,我實在是討厭這種行爲,所以今日裡就讓我將這一切給結束。”說罷,她又忍不住再看了下前面戰旗紛飛,殺聲震天的戰場。
他們所在之地,離真正的戰場約有兩裡地左右,雙方忙於交戰,誰也不會想到舒欣帶着這幾十個暗衛出現在這個地方。
舒欣眸光中再沒有往日的嘻笑之態,滿臉嚴肅的道:“青龍,你帶十個暗衛去砍伐樹木,明月,你帶十個暗衛去找一些藤蘿,我要做木筏!”
明月問道:“王妃,做木筏做什麼用?”到現在,王妃還未說出她的方法,明月的心裡不禁有些疑慮重重。
舒欣站在風中一字一句的道:“過河!”這附近沒有村莊,又值戰事,方圓十里之內只怕是找不到船隻,既然明知道找不到,也沒有必要再去找,他們要自己想辦法過河!
風吹起了她的黑髮,隨着風在空中飛揚,她烏黑的眸子裡的殺機更濃烈了些,明月和青龍心裡雖然滿是狐疑,卻沒有再問,依她之言去採伐樹木藤蘿。
舒欣望着河水發呆,低低的道:“修,這一次我一定要幫到你!就算你要罵我,要恨我,我也要將這件事情做下去。”她的聲音很低,卻透着滿滿的倔強。
自古征戰幾人回?她如今就要徹底的斷絕這一場戰爭!
半個時辰之後,青龍和明月俱都將樹木和藤蘿拖了過來,舒欣再教他們如何用藤蘿將樹木綁起來做成木筏。再過得半個時辰,四個木筏已經做好,放在河岸邊上,一切準備就緒。
舒欣站在木筏之上道:“我們現在就過河!”說罷,青龍便命會划船的暗衛划船,其餘的人都坐了上去。
明月站在舒欣的身側道:“王妃,對面是六皇子的地盤,我們這般過去會不會太兇險?”她雖然相信舒欣,但是卻也知道此行極爲危險,而他們的王妃膽子極大,什麼事情都敢做,此時這些舉動會不會太多危險了些?
舒欣淡淡一笑,看着明月道:“你現在才後悔,會不會太晚了些?”
明月也笑了笑道:“我既然敢跟在王妃的身邊到這裡,就不會再害怕,只是心裡會忍不住替王妃擔心。”
舒欣的眸子裡染了一抹淡淡的哀愁道:“原本這一片江山就是你們王爺的,而他卻因爲我放棄了,我曾經發過誓要替他將這片江山奪過來,其實我也不知道此行的成功率會有多少,但是我卻知道如果做了就有一線希望,但是如果不做,便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依照六皇子的性格,又怎麼可能讓我們好好的活着,這一仗若是戰敗,我們大家都得死,反正都是死,我反而一點都不怕了。”
說罷,她看了明月一眼道:“如果說還有一丁點的害怕,那就是怕會落入玉臨的手裡,只是我也已經想好了,若是真的遇上那樣的事情,我是寧願死也不會讓他得逞!”她在心裡還加上一句話,她就算是要死,也會將玉臨拉上一起死!
明月一聽得舒欣的話,額頭上的冷汗也開始冒出來了,她忍不住道:“原來王妃心裡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她實在是想不明白,王妃做這種一點把握都沒有的事情,居然也可以那樣堅定。
舒欣嘻嘻一笑道:“原來明月也怕死!”
明月嘆了口氣道:“每個人都怕死,如果明知道會死還往前衝就是個笨蛋!”說罷,不由得又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後又道:“我這一次若是真的死了,只是覺得有些不太甘心,我還沒有嫁人了!”說罷,她斜眼看了一眼旁邊木筏上的青龍,眸子裡有着一抹濃烈的惋惜。
舒欣見得她的眼神,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揉了揉她的腦袋道:“你也不用害怕,我既然敢把你帶出來,就不會讓你就這麼白白的死了,怎麼樣也要在你死之前讓另外一個呆瓜明白你的心意。”
明月聽出她話裡的揶揄,臉不由得微微泛着紅,卻有接着道:“我剛纔不過是隨便說說罷了,王妃不用放在心上。”她頓了頓又道:“我當初被王爺救起的時候,我的命就已經是王爺的了,又豈會懼怕死?”她的心裡卻也升起了一抹憂傷,她的心意只怕他是永遠也不會明白了。
舒欣淡淡一笑道:“你還不知道我的計劃,就在這裡亂想了,危險肯定是有,卻絕對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誇張。”說話間,木筏已經到了對岸。
舒欣帶着衆人上岸後,她命明月爬到旁邊的樹上去看一下戰況,誰知道明月訕訕的道:“王妃,我的輕功實在是不怎麼樣……”
青龍賞了她一個白眼後,便一個輕身躍上了旁邊的樹木,他躍上去之後見兩軍依然在激烈的交戰,習武之人的目力較常人要好很多,只見河上弓箭滿天飛,看不清楚勝負。但是他卻知道涼州這一邊兇險異常,因爲朝廷的軍隊已經功到了河的對岸,雙方在壘起河防的邊上衝殺奮戰。
只是雙方的軍隊已經持續打了五個時辰,都已顯得有些疲憊。
青龍低低的道:“王妃,現在兩軍打得正激烈。”上次那一戰,他也參加了,那其中的滋味實在是用語言難以言明。戰爭的殘酷和猙獰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體會的到,當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在自己的身邊倒下時,當他們的鮮血噴灑到自己的身上時,當長槍大刀砍過來時,當死亡的氣息將自己全身籠罩時,身在其中的人才會真正的體會得到戰爭的殘酷。
他不由得又想起上次那一仗來,那一仗雖然是在成州的清水河畔,但是都有清水河這條界線,他很清楚的記得騎兵的衝殺和步兵的砍殺,丁流景的確是極爲擅長排兵佈陣,騎兵先出,步兵墊後,弓箭手在旁掩護,戰事剛起,箭羽便如漫天的飛蝗在空中劃過。那一仗如果只是以一敵二的話,他們當不用退回到涼州。拼殺的越久,便越是考驗戰鬥雙方的實力。
他能聽到身邊將士們倒下去的哀號聲,也能聽到自己的喘息聲,遍地的屍體和漫無邊際的硝煙,讓跟着玉修上過戰場的他有一種想吐的感覺,當年在北冥,也沒有過如此激烈的戰爭。
他此時雖然只是遠遠的看着前方的戰場,身上的氣息便猛然凜冽了起來,一股強烈的傷痛感撲面而來,他恨戰爭!他的父親是打仗打死的,他的母親染上瘟疫後而失去了性命,而當這一場場戰爭沖刷着他的心靈的時候,他手中的拳頭便也握的更緊了些。當那些往事蔓延在他的心頭時,他頓時有些分不清楚是哪場戰爭了!所有的戰事全部交融在了一起。
如果有可能,他想讓全世界的人都遠離戰爭,遠離那些侵略和殺戮!
舒欣微微嘆了一口氣道:“青龍,明月,你們去偷一些他們的衣物過來,我們要換上他們的衣服。”
舒欣的聲音將青龍拉回了現實,他從樹上躍下來便帶着明月潛入了軍營,將衣裳偷回來後,天已經開始擦黑。衆人換好衣裳之後,舒欣道:“我們現在就混入他們的左翼軍營。”
青龍在旁道:“王妃,這樣做太危險了,要是遇上了六皇子,他認出你來便兇險異常。”
舒欣從懷裡取出幾張人皮面具道:“我早有準備,玉臨認得你我和明月,我們三人便易容混進去,這樣便能萬無一失了。再說了,左翼軍營是離現在戰場最遠的地方,玉臨不見得在那裡,而且戰事告急,那裡還不知道有沒有人,不過我們卻還是要加倍小心,所以我才讓大家全換上他們的衣裳。”
如果不是她上次吃了那個暗虧,她或許連衣裳都懶得叫大家換,但是她答應過玉修,不會讓自己再遇上危險,所以萬事還是小心爲上。
青龍和明月接過人皮面具,兩人對視一眼,他們的王妃的確是早有準備,而且也早已想好要將兩人帶出來,兩人不由得均嘆了一口。
兩人均想將她勸回去,卻又知道她的性情是不可能就這樣回去的。
青龍接過人皮面具,低低的問道:“王妃將一切都計算好了,我們也無話可說,在我的心裡,也一直想早些結束這場戰爭,也知道王爺只能贏不能輸,可是王妃現在是否可以告訴我們要如何打這一仗,水攻又該如何攻?”
舒欣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會問這個問題,現在我來告訴你。”說罷,她又從懷裡拿出一張地圖,青龍和明月一見得她的地圖,不由得大吃一驚。
明月道:“王妃爲這個事情計劃了多久?”
舒欣不答,卻指着地圖上的一個地方道:“這是王爺和玉臨交戰的地方,那裡的地勢比較低,因爲涼州的清水河和其他地方的不太一樣,河邊多是崇山峻嶺,河流又極爲湍急,只有從成州的這一道谷口能進到涼州,所以我早早就猜到他會從這裡進攻。
青龍的眼裡滿是讚賞,在旁讚道:“王妃平日裡看起來都和小公子在玩耍,沒料到卻有一顆七竅玲瓏心,早早的就開始分析戰局,實在是讓我佩服。”看到舒欣此刻的舉動,他的小看之心便也盡去,眼裡是由衷的讚賞。也是直到此刻,他的心裡對舒欣說要水攻的事情打心裡信了幾分。
舒欣淡淡一笑道:“現在先不用拍馬屁,等我講完之後,你再說這些話吧!”她並不懂行軍佈陣,對這種事情也一直興趣缺缺。但是她就算是再討厭打仗,三國演義她卻還是看了幾遍,心裡記得那場舉世聞名的赤壁之戰,也記得陸遜火燒劉備八百里連營。
只是這裡的情況卻又和那一仗不盡相同,清水河和長江比起來,水流要急的多,河面卻相對而言要窄一些,而且玉臨的人馬並沒有連成線,她也不是諸葛亮,借不來東南西北風,所以她知道火攻是不行的,而當她看到那彎彎曲曲的河道時,她便知道火攻不成,水攻卻可以。
青龍淡淡一笑道:“願聽從王妃的差遣!”
他的語氣從最開始的吊兒郎當到此時的心悅誠服,舒欣又豈會聽不出來,她只是淺淺一笑道:“玉臨屯兵的左翼處,從地圖上看來有一處決堤口,我聽聞七十年前那裡鬧過一次洪水,曾經決過一次堤。”
青龍似從她的話裡聽出一些端倪來,問道:“王妃的意思莫非是……”
舒欣淡淡一笑道:“你猜對了,我就是那個意思。”
舒欣的眸子裡有一絲果決,她的眸子裡滿是痛楚的道:“所以我一直以來都在說,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我也不會用這個法子。但是此時的戰況根本容不得我們去考量那麼多!”她頓了頓又道:“至於後果的話,我看過修放在書架上的《水利通志》,那本書有記載着河水決堤的慘況,這一點我也已經想過了,等到戰事一了,便派人去修補。”
青龍嘆了一口氣道:“王妃既然已經想了那麼多,我也無話可說,我只能講,七十年前的那一場大水,險些將成州沖刷的乾乾淨淨。”
舒欣淡淡一笑道:“上一次的瘟疫,已經讓成州十室九空,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我將那場瘟疫解除之後,就已經將那些普通百姓盡數遷往涼州,所以就算是清水河再次決堤,看起來會將整個成州衝成汪洋一片,卻並不會傷到普通百姓,你看這裡,成州之北還有一條洛煙河,水漫到這裡之後,會流入洛煙河,不會再傷到其他州郡的百姓。
青龍的眼眸裡不由得一亮,看着舒欣的眼裡又多了一抹佩服道:“原來王妃再那個時候就已經想到了這個法子,實在是讓我佩服至極!”
舒欣搖了搖頭道:“我哪有那麼厲害,當初派人將成州的百姓盡皆遷到涼州,是因爲覺得他們實在是太過可憐,想讓他們到涼州過過好日子,再加上那一次是你們的王爺主動出戰的,我當時那樣做還有一些安撫民心的做法,沒料到卻爲今日的舉動留下了伏筆。”
青龍笑了笑道:“王妃嘴裡說的兇狠至極,其實卻有一顆菩薩心腸,王爺能娶到王妃實在是好福氣。”他的眸子裡滿是讚美和欣賞,是發自內心的讚歎。
明月在旁聽兩人說了一大堆,卻聽得雲裡霧裡,忍不住問道:“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麼,我沒有聽明白!”
舒欣淡淡一笑道:“其實很簡單,用一句話就能概括,我們要將清水河挖個口子,而那個口子又剛好直衝到玉臨的軍營。”
明月終是會過意來道:“就我們這些人,可以嗎?清水河畔據我所知都是硬石爲基,要挖開清水河談何容易!”
青龍在旁冷哼一聲道:“看你平日裡精明無比,原來是個不折不扣的笨蛋!清水河的基石我們是很難挖個口子,但是如果從七十年前的那個舊的決堤之口挖開,就一點都不難了。”說罷,又瞪了她一眼道:“剛纔我們說了那麼多你居然都沒有明白!”
明月怒道:“你纔是個不折不扣的笨蛋!”
舒欣嘻嘻一笑道:“你們連個實在是一對歡喜冤家,這麼喜歡吵架是吧,等這次的戰事一了,我就讓王爺給你們賜婚,以後兩人將門一關,想怎麼吵就怎麼吵!只是今日裡實在不是吵的時候,我們還是快些趕到那裡,畢竟戰事一刻都不能耽擱!”
她這一席話,將明月頓時羞的耳根子都紅了,喃喃的道:“王妃又在胡說八道了!”話雖這樣說,卻站起身來朝地圖上所指的那個方向走去。
青龍微微一愣,再見得明月的表情,不由得微微的呆了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舒欣見得明月走開,她從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後看了一眼青龍道:“你罵她是個笨蛋,可是在我的眼裡,你也同樣是個笨蛋!”說罷,她也徒步朝前走去。
他們過河之時,由於木筏太小,根本就沒辦法將馬匹渡過河來,所以現在只能徒步行走了。
青龍只覺得一頭霧水,現在輪到他不知道她們在說什麼了。
一行人在夜色中急行軍,舒欣看着那滿天的繁星嘆了一口氣道:“我們必須在子夜之前到達那裡,否則明日裡再交戰時,只怕又是兇險異常,我不想看到涼州的將士再有傷亡。”最重要的是,如果天亮之後兩軍一旦交起戰來,洪水就算是將軍營沖垮,卻也影響到不到整個戰局。
一行人之中,只有她不會武功,還未走出五里地,她的腳已經累的不行,即使拼盡全力也遠趕不上他們的行軍速度,漸漸的影響了整個隊伍的速度。
青龍想了想道:“王妃,我來揹你,這樣會快一些!”四大侍衛之中,青龍的武功最好,內功根基最好。
舒欣微一沉思,便道:“好!”說罷,便欲往青龍的背上爬去,卻在這時,聽得一陣馬蹄之聲傳來。
青龍淡淡一笑道:“王妃,我們有馬了!”當下比了一個手勢,讓衆人俱都隱藏在路邊的草叢之中,舒欣心裡不禁嘆了口氣,這個時候,是誰會經過這裡呢?是敵?還是友?
風將來人的聲音颳了過來道:“六皇子讓我們繞道去往涼州的軍營裡投毒,你覺得這樣做好嗎?”
衆人一聽得這句話,不由得大驚,青龍看了舒欣一眼,卻見她的眼眸之中滿是怒火,他的手便也握到了劍柄之上,明月的眸子裡也滿是殺機。
另一個聲音回答道:“上次成州的瘟疫聽說也是六皇子所爲,說實話,我並不贊成這種方法,實在是卑鄙無恥了些,可是秦王實在是太會領兵打仗了,我們比他們多了好幾倍的兵力打了一天卻還是沒有渡過清水河,這或許是最好的辦法了!”
原先說話的那個人道:“其實我倒覺得秦王比起六皇子來更體恤士兵些,只是皇命難爲。”
兩人說話間已到衆人身旁,青龍也不待舒欣吩咐,身子猛的沖天而起,長劍在夜色之中劃了一個大圈,朵朵寒芒在夜色中如同奪魂鉤,爲首之人還沒來得及哼一聲,便已命喪黃泉,明月和其他暗衛也極快的反應了過來,揮劍殺向那一羣騎兵,一場殺戮在夜色之中展開。
玉修留在王府中的這一羣暗衛,是唯恐有人會對舒欣不利,是以這一羣人均是暗衛中的精英,個個身手不凡,那一批騎兵武功雖然也不弱,卻又如何是他們的對手?
更兼衆暗衛均知道時間緊迫,個個手下毫不留情,僅僅一刻鐘,便將那羣騎兵盡皆斬殺於馬下。
舒欣打開那個裝着毒粉的包裹,冷哼一聲道:“黑蜘蛛實在是夠心狠手辣,只是他們絕不會想到會遇上我們!今天夜裡,最好不要讓我遇上黑蜘蛛,這一次我一定不會再給她活命的機會!”
青龍的眸子在夜色中滿是殺機道:“他們還在故伎重演,也得看我們答不答應!”
衆人將那些馬匹遷過來後,策馬而上,向北疾奔,有了這些馬匹,衆人行軍的速度便快了許多,終是在子夜時分到達了左翼的軍營。
衆人在軍營外約一里的地方,均從馬上下來,悄悄的向着河堤邊進發,這一天正逢十六,又是大好的晴天,月亮極爲明亮的掛在半空中,衆人藉着月色爬上了河堤。河堤看起來堅固而厚實,衆人手中只有長劍,要將那河堤挖開實在不是易事。
舒欣見得那些暗衛們即使用盡了內功也只是將河堤挖開了少許,心裡不由得大急,按這樣的速度,在天明前只怕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將那河堤挖開了。
正在此時,突然傳來一聲厲喝聲:“什麼人!”片刻之後,便見得一個副將帶着一隊士兵巡查過來。
衆暗衛心裡一驚,手中的劍便也停下來挖河堤,手上均捏了劍訣,個個眸子裡露出了殺機,這一夜的月光雖然極爲明亮,但是要看清楚衆人的表情卻併入容易,但是整個氣場便已經怪異無比。
青龍和明月的手也握在了劍柄之上,兩人交換了一個神色,均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堅決,兩人心中均想,此時若是暴露了身份,就是拼死也要將舒欣救出去。兩人都是一般的心思,一股淡淡的殺氣也從兩人的身上散發出來。
舒欣聽得那聲喝聲,心裡也不由得大驚,只是她心裡也再清楚不過,此時若是暴露了身份,他們將兇險無比,這些暗衛再厲害,也不過只有幾十個人罷了,而這左翼的軍營爲前線的補充,裡面怎麼也有數萬人,幾十個人又如何能從數萬人的手中逃脫。
她在心裡思索着脫身之策,一雙眸子裡滿是靈動之光,正在此時,來人卻道:“你們三更半夜的不睡覺,跑到河堤上來做什麼?”
舒欣的眸光流轉,猛然想起他們此時全部身着玉臨軍營的軍裝,一個念頭極快的在她的腦中迴旋,她的嘴角劃過一抹冷笑,暗中吃了一顆變聲丸,緊接着便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輕輕的道:“不要那麼大聲!”說罷,她又輕輕的走到那個副將的身邊。
那副將滿肚子狐疑,又感到身周的氣場不對,心裡不禁暗暗戒備,見得舒欣靠近,他的手也握到了腰刀之上,只是見她走路凝重,看起來武功平平,當下心裡雖然有戒備,卻又放鬆了些許。他冷冷的看着她道:“你們是哪個營的?怎麼會深更半夜在這裡?”
舒欣此時已經走到了他的身側道:“我們是劉將軍的部下,昨天晚上有個兄弟出來撒尿,在這片河堤上撿到金子,我們覺得不信,便也跟着來看,沒料到,還真的有好幾個兄弟撿到了金子,你看!”說罷,她從懷裡掏出一小錠金子來,那金子在月光下泛着點點光芒。
那副將一見得金子,眼睛都亮了起來,卻還是問道:“可是劉毅將軍的部下?”
舒欣搖了搖頭道:“不是,是劉參將軍的部下。”她本來想回答說是的,可是見那副將的眼神有異,知道他是存心在試探,話到嘴邊,急忙改口。
說完之後,她的心裡異常緊張,繞是她平日裡鎮定異常,謊話連篇,可是到了此時,她的手心裡滲出了點點汗水。她心裡很清楚的知道,只要她的話一說錯,便兇險萬分,只怕真的會被捉了去。她的一隻手上拿着金子,另一隻手已從袍袖之中扣上了毒藥。
她原本並不知道什麼劉毅劉參,只是那一日她在玉修的書房時,無意中看到了一份敵方戰況分析的名冊,上面寫着劉毅和劉參兩個名字,她也不知道他們是誰,此時聽得這個副將這麼一問,便決定賭一把。
她的運氣實在是很好,劉參打仗的本事不怎麼樣,但是極會拍馬屁,又極爲怕死,而劉毅打仗的本事比劉參來好得太多,但是性情剛硬,不會奉承拍馬,所以這次戰事一起,他便被命爲先鋒,在前方和玉修交戰。
那個副將爲人仔細,此時又值交戰的非常時期,說實話,他並不相信河堤之上能撿到金子,恐是奸細,纔出言試探,不料一試舒欣卻能對答如流,而昨晚上,又確實是劉參的人馬在巡邏。聽得舒欣說完之後,對她的話不禁又信了幾分。
那副將點了點頭道:“原來是劉參將軍的人,只是你們難道不知道軍營裡有規定,入夜後不得隨意走動嗎?”
舒欣聽得他的話,懸在胸口的心終是鬆了一口氣,她知道她這一次是蒙對了,當下嘻嘻一笑,有些諂媚有些討好的道:“我們當然知道這個規定,只是你也知道,當兵的軍餉就只有那麼一點點,又哪裡夠我們的花銷,平日裡找一個姑娘,一個月的軍餉也就沒了,更別說做其他的事情了。聽得這裡有金子可以撿,兄弟們又哪裡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她一邊說着話,一邊將手裡的那塊金子塞進副將的手中道:“但是我也知道軍法嚴明,大哥也是一個盡職盡責的人,這一塊金子就當是我孝敬給你老人家的,還請大哥你大人有大量,放我們兄弟一馬。”她的神色甚是狗腿,點頭哈腰的模樣像極了兵痞。
青龍和明月聽得她和那副將的對話之後,心裡不禁鬆了一口氣,手中的劍也微微的鬆了下來,那股殺氣也淡了許多。
那副將聽得舒欣的話,心裡十分受用,藉着月光看了看那塊金子,又用牙咬了咬,上面現出一排淺淺的牙印,心裡不由得一喜,還真的是金子!只是臉上卻依舊一片冷漠道:“軍法又豈能因爲這個而通融!”他的臉雖然冷,語氣卻已經柔和了許多。
舒欣心裡冷笑了幾聲,又狗腿無比的道:“大哥執法嚴明,實在是讓小弟佩服之至,這樣吧,只要大哥不把我們供出去,我們便把現在已尋到的金子分一半給大哥!”她的話一說罷,便朝青龍和明月打了個眼色。
青龍心裡不禁叫苦,他平日裡極少帶銀子在身上,此時又哪裡來的金子給他們?明月會意,從懷裡掏出幾塊碎金子遞給那個副將道:“這是我今晚上找到的全部金子,分一半給大哥好了!”說罷,拿出其中的一塊金子遞給那個副將。她行走江湖多年,也曾女扮男裝過,當下用內力將聲音壓低了一些,聽起來和普通的男音無二。
那副將冷哼一聲,拿過她手中的金子,又伸出手去要她餘下的金子,明月苦着一張臉道:“大哥,我找了一個晚上,很辛苦的,給我留一點吧!”
那副將道:“你難道不會再找嗎?”他見明月還不鬆手,又冷冷的道:“難道你想我將你抓起來?”
舒欣再旁拉了明月一把道:“就全給大哥好了,我們接着再找便是!”
其他的那些暗衛見得這種情況,身上有金子的便也全部拿了出來給了那個副將。而那個副將帶來的那些士兵一見得這種情況,不由得都圍了過來,他們一年的軍餉也沒有那一小錠金子多!此時一聽得他們的話,均跑到那河堤上找金子去了。
那副將喝道:“你們做什麼?”他這一吼,那些士兵全部都停了下來,睜大了一雙眼睛看着他,那一雙雙眼睛之中滿是急迫,卻又不敢說太多。
那副將一下子見得這麼多的金子,不由得眉開眼笑了起來,如果說他原本對舒欣他們還有些懷疑的話,此時一見得這些金子,那些懷疑也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普通的士兵又哪裡會有這麼多的金子,心裡不禁對他們說這裡能挖到金子的事情又更加信了幾分。
那副將問道:“這金子你們都是怎麼找到的?”
舒欣低低的附在那副將的耳邊道:“你沒看到我們帶着武器嗎?大部分金子都在這河堤之中,據我猜測,這河堤之中還有很多金子,你看我們才挖了這麼一點,就挖到了這麼多的金子。
那副將的眼睛亮了亮道:“你的意思是往裡面挖就有?”
舒欣點了點頭,從青龍的手中拿過長劍輕輕一挖,她另一隻手輕輕一抖,一小塊金子從她的袍袖之中滑到了地上,那塊金子就像是從地裡挖出來的一般,她眼睛轉了轉,去撿那塊金子時故意沾上泥土,那金子在她的手中還未拿穩,就被那副將奪了過去。
那副將到得此時,已對河堤之中有金子的事情信了十分,當下對他的部下道:“你們在這裡用刀先挖着,你們回營去取鏟子和鋤頭!”
那些部下一聽,馬上行動起來,動手挖的挖,回去取工具的取工具,而那些人回營之後的動靜又驚動了另一隊守夜的士兵,那些士兵一聽說有金子可以挖,全部回營去取工具,如此一傳十,十傳百,整個軍營的人都驚醒了過來,全部跑到河堤之上去挖金子。
舒欣一見得這種情況,不由得冷笑連連,將她身上帶的金子趁人不備扔到泥堆之中,她每次扔金子的時候,都會大聲的叫一聲:“又挖到一塊金子!大夥加把勁,用力挖啊!”
那些暗衛也極爲聰明,也學她的模樣,於是,河堤上三五不時的就傳來了挖到了挖到了的歡呼聲。
如此一來,讓整個河堤上的士兵熱血高漲,河堤極快的被挖的只剩薄薄的一層了,那泥土也越來越溼潤了。
到得後來,她身上的金子全部用完了,又將身上的銀子也掏了出來,而那些士兵的激情也越來越高漲。
舒欣見此時天已經拂曉,那河堤眼見就要挖穿了,她使了個眼色、讓青龍,明月以及那些暗衛全部退開,只聽得轟的一聲巨響,那河水便如發瘋了一般從決口處噴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