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欣想要去阻止,卻來不及了,一股鮮血自玉修的心間噴了出來。那鮮血如若噴泉般噴涌而出,她當時便嚇呆了,愣愣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他倒地的聲音將她從恐慌中驚醒過來,她不由得大罵道:“玉修,你做什麼啊!你真是個混蛋!”
只是那罵聲已不若往日的清脆尖酸,已微微發着抖,滿是哭音。
玉修的臉上有一抹淡淡的笑意,那雙狹長的眸子裡已沒有往日的神彩,卻多了一分別樣的溫柔。他有氣無力的道:“我死了之後,這世上便再也沒有人……沒有人會強迫……強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舒欣的眼淚止不住的狂流,她咬了咬脣罵道:“玉修,我告訴你,你不要以爲你死了就一了百了!你若真死了我恨你一輩子!”
她平日裡並不害怕看到鮮血,但是此時看到玉修的鮮血這般流出來,她只覺得心都要碎了,無邊的恐慌像魔爪一樣抓緊了她的心,她早已沒有往日的鎮定,她生平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害怕,她的身體微微顫抖着,拼命的在心裡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一隻手伸過去幫他捂住胸口,一隻手抖抖索索的去把玉修的脈搏,只是手抖得太厲害了,根本就找不到他的脈搏。她乾脆放棄去幫他把脈,失聲大叫道:“快來人啊!”
在玉修的眼裡,她從來都是冷靜而聰慧的,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沒有見到她驚慌過。就算那一日在小巷子裡被人伏擊時,她也是睜着一雙清亮的眸子冷靜無比的看着那場廝殺。喬悠然死的時候她雖然極爲生氣,卻又極爲冷靜,不見一絲慌亂。
而此時,她那雙漆黑的眸子裡滿是恐慌和擔心,淚水漣漣,讓人心疼不已。她的手抖得厲害,他在心裡微微嘆息一聲,低低的道:“我若是死了,你會爲我傷心吧!”
舒欣將那隻空着的手抹了一把眼淚,一邊抽泣一邊道:“玉修,我警告你,你若是真的死了的話,我會馬上就忘記你,然後隨便找個人嫁掉!”
玉修的眼裡有一分笑意道:“如果我不死的話,你是否會嫁……嫁給我?”
舒欣一邊哭一邊道:“你說過十二月初八要娶我的!所以你不能死!”她哭的很大聲,整個王府只怕都能聽得見。
玉修問道:“那你……那你還要不要休……休我?”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幾近微弱,最後那一個詞說出口的時候,幾乎沒了聲音。
舒欣又抹了一把眼淚道:“我不休你了,我要你娶我!”她的兩隻手都撫在玉修的傷口,這般一抹,她的臉上也滿是鮮血,看起來有幾分可怖。她的鼻子裡也聞到了血腥的味道,恐懼也來的愈發強烈。
她見到他奄奄一息的模樣,又道:“你不準再說話,玉修,我命令你,不準死,你要是死了,我下輩子也不會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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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修的眼裡已經沒有了神彩,嘴角卻溢出了一抹淡淡的笑。
青龍首先衝了進來,一見到玉修胸口鮮血直流,不由得大驚失色。當下點住玉修的幾處大穴,將他飛快的扶到牀上。緊接着白虎也衝了進來,然後飛速的將王府裡的專用大夫帶着狂奔過來。那大夫上了年紀,跑不動,被白虎硬扛了過來。
舒欣呆呆的站在牀邊看着人來人往,她走到牀邊問道:“你怎麼樣呢?”
玉修面色慘白的躺在牀上,氣若游絲,眼睛已經閉上,沒有回答她。
青龍冷冷的道:“王爺弄成這樣,全拜王妃所賜。看到王爺弄成這副模樣,你的心裡可是舒服了?”只是在看到她臉上的淚痕和滿臉的鮮血,心裡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原來他們沒心沒肺的王妃也會有些至情至性的一面。
舒欣一邊抽泣,一邊咬了咬脣道:“我不過是和他隨便說說,沒料到他會這樣!”她頓了頓又哭道:“玉修,你不準死!”
青龍冷哼道:“我實在是弄不明白,王爺那麼疼你,寵你,爲了你連皇位都不要了,可是你倒好,一直對王爺冷冷淡淡。你對他冷淡也便罷了,還和喬悠然弄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你可知道王爺的感受?”
舒欣的杏眸裡盈滿了淚水,喃喃的道:“我沒有……”只是又想了想這段時間以來她的所作所爲,似乎還真有些如青龍所言,她不由得又咬緊了脣。
青龍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冷的道:“王妃還是先出去吧,王爺這一時半會只怕還死不了!而他若是真死了,我就殺了你去陪葬!”他見舒欣呆在那裡不動,他又道:“你是不是非要逼死王爺了纔開心?”
舒欣心裡愧疚萬分,她問自己,如果玉修真的死了,她要怎麼辦?只是這個念頭纔在她的心間出現就讓她的心一陣抽搐,她低低的道:“他如果真的死了,我也不用你來殺,我自己會去陪他。”
青龍聽到她的話,不由得一怔。
而此時她已朝門口走去,因爲知道自己此時呆在這裡不但幫不上忙,還會影響他們。她緩緩地走出了大門,屋外寒風如刀,吹過她的臉,凍的生疼。
她不由得想起和玉修相處的點點滴滴,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兩人之間,雖然以前針鋒相對,但是他對自己卻也是百般寵愛,他爲她犧牲了那麼多,而她卻什麼都沒有幫他做過,這一次還將他逼成這副模樣。
王府的後院有一個早已修建好的閣樓,她躲了進去,獨自窩在閣樓裡哭泣。
到得此時,她終是明白了爲什麼會有人說對自己所愛的人決不能說狠話,像你滾吧,出去了就不要再回來,你去死吧,之類的話絕不能說,說了只會帶來致命的傷痛!那種痛是痛徹心扉的痛!痛不欲生的痛!
她將淚水抹去,倚在那個閣樓裡,看着梧桐軒里人進人出,擔心和害怕又涌上了她的心頭,心裡的關切和傷心將她淹沒。她在心裡低低的道:“玉修,你千萬不能死!”她不禁問自己,如果玉修真的死了,她該怎麼吧?
平日裡,她總覺得自己在這個世上沒有什麼好害怕的,人都會有死的時候!只是到了今日,她實在是怕到了極致!縱然她平日裡表現的再冷漠,卻騙不了她自己的心!
她使勁的扯了下自己的頭髮,後悔鋪天蓋地而來。
如果說喬悠然的死,讓她很難過,心裡也越是知道何爲珍惜。而玉修的自盡,卻讓她更極端的無措。也直到此刻,她才終是明白原來對喬悠然的感情和對玉修的感情完全不一樣。
她知道兩個男人她都喜歡,對喬悠然的喜歡是那種濃濃的依戀,在這個異世中,他是第一個給予她溫暖的人,他的溫暖讓她眷戀,每當她出現危險的時候,他都會出現在她的身邊,給予她關心和溫暖,而她的心也不知在何遺失在他的身上。
可是這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讓她發現有些人不是想象中的那麼美好,他有弱點,有着某些以前所不知的種種陰暗的一面。落霞山上的那一把火縱然不是喬悠然所放,卻也絕對和他有些關係。在她的心裡極難原諒完美的他,會做出那樣瘋狂的舉動來。
兩人之間的糾纏不清,反而讓她愈加痛苦!
只是玉修卻真的不該殺他,她很想告訴玉修,她現在才知道她對喬悠然的那種喜歡依賴多過於愛戀,而根據二十一世紀的說法,那種感情或許都算不上是愛情,又或許說是愛情的另一種表現方式,當愛情到了某個時候,愛情就變成了親情。
而命運也在捉弄着她。喬悠然不是她的親哥哥,可是在她的心裡,經過這一段時間的釀造,已然成功的將她心中那份有些青澀的愛戀化成了親情。
就好像有的謊話說得多了,也便成了真話。而她這一段時間來卻是一直告訴自己,他是她的親哥哥,等到她能將他當成她的親哥哥時,他卻又告訴她他不是她的親哥哥,她很想問他,她若不是舒相的女兒,那麼她又是誰的女兒?只是她還來不及去問,他已掉下了山崖。
那個山崖那麼高,他只怕是凶多吉少!
所以她很生氣,生玉修的氣。人一生起氣來,就難免有些口不擇言。可是當她看到他的胸口鮮血噴涌而出時,她被嚇得不輕,他怎麼可以做出那樣的事情來!
玉修若是死了,她該怎麼辦?當她的腦海裡冒出這個想法時,自己吃驚到了極致。她頓時明白,玉修在她的心中和喬悠然的差別。她的心裡對喬悠然只是親情,而對玉修卻是愛情。
她承認,她最初對玉修是極爲排斥的。她在二十一世紀時,看過了無數的穿越小說,都是女主配王爺的惡俗橋段,她對那些故事一直極爲不屑,甚至帶着一點點鄙夷。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的王爺!那些高高在上的王爺們又怎麼可能會愛上那些特立獨行的穿越女們?而且哪個王爺的身邊不是妻妾成羣,她從來不相信這個世上有不吃魚的貓,也不相信這世上的男人會對愛情那般執着。
她覺得那樣的愛情不現實。可是當這一切的一切發生在她的身上的時候,她才發現其實愛情真的跟人的身份沒有關係。不管那個人是高高在上的王爺,還是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販夫走卒,重要的是那個男人是不是真心的愛着自己,他愛的有多深?是否願意爲自己的所愛的人付出一切?
她以前也總認爲那些爲愛生爲愛死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癡,有些呆,而對女子以死爲要挾的男子總會少了一些男子的陽剛之氣,會讓她覺得有些娘娘腔,可是她在玉修的身上卻看到了別樣的感覺。而她此時卻也覺得玉修若真是死了,她只怕也活不下去了。除了深深的愧疚和自責外,還有濃濃的愛意。
玉修看起來溫文爾雅,但是她卻知道他極爲霸道,他的那種霸氣是君臨天下的霸氣。但是就是這樣的一個男人,卻又是至情至性的。五年前他爲了顧惜惜失去了太子之位,而五年後卻又爲了她而失去了皇位,她的心裡有感動,也有內疚。這種不要江山要美人的舉動在世人的眼裡多多少少都有些笨。
玉修也的確很笨。他明明知道她不喜歡他,甚至還有點討厭,卻還是義無反顧的愛着她,對她好,爲她會付出一切。初時她不以爲然,慢慢的終是有了感動,這樣執着的去愛一個人是需要多大的勇氣啊!
對她而言,她一直想找一個不計較女子容貌的男子,她總覺得只有在拋開所有外在誘惑後的愛情,看到彼此內心的種種,那樣的愛情才能長長久久,纔是真正的愛情。
喬悠然和玉修都做到了這一點,而玉修卻做得更爲徹底!
他可以爲她放棄一切!也可以爲她做一切事情。她知道他爲什麼要殺喬悠然,拋卻南北對立的種種政治因素,他對喬悠然還有着一種恨,因爲他知道她愛喬悠然,站在男人的角度他便要除去喬悠然。
只是他卻不知道,她對喬悠然的感情已經有了質變,當愛情褪去變成親情的時候,她又如何能不護着喬悠然?也直到此刻,她才終是將她內心的感情理清楚了。
親情,會讓人掛念,而愛情,纔會讓人願意爲他生、爲他死!
只是他怎麼可以那麼傻,就那麼決絕的將匕首刺進了他的胸膛!
她以前總覺得這個世上誰沒了誰不會活不下去,可是到得此刻,她卻知道誰沒有了誰都能活得下去,只是怎麼個活法。玉修這一次若是死了,她這一生這一世只怕都不會安心!她欠他的太多了,她和他的感情與其說是負罪生出來的,倒不如說是日久生情。
那纏在心裡的點點滴滴如同毒蛇一般纏在她的心上,她再次狠狠的扯了扯自己的頭髮,罵自己是全天下最傻的傻瓜!她的確是全天下最傻的傻瓜,情都如此濃了,自己卻還不自知!
喬悠然爲自己對愛情的遲鈍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難道她也會如此嗎?
當他胸前那抹鮮血噴涌而出時,她便知道這段時間以來對玉修的不冷不熱,不過是她自欺欺人罷了!有些情,和自己預期的總會有些差距,有些人,以爲自己不會愛上,而自己的心早已在不知不覺中遺失。
她在心裡低罵道:“玉修,你真是個混蛋,你知道所有人性的弱點!而我也是個笨蛋,直到今天才有所察覺!”
閣樓裡很冷,她窩成了一團。她望着天邊的太陽低低道:“老天爺,你千萬不要讓玉修死!”從來不信神佛的她此時卻想找其它的寄託。
閣樓外聽得稚嫩的聲音在叫:“娘,娘,你在哪裡?”
那是追風的聲音。他站在風中,神情焦急的四處張望,他的小臉蛋被凍得通紅,聲音有些沙啞,還微微帶着哭腔,看起來似乎已經找了她好一會兒了。
她的心裡莫名的一軟,從閣樓上走下來道:“追風,我在這裡!”
追風一下子撲進她的懷裡,放聲大哭道:“我還以爲娘走了,不要追風了!”他哭的極爲悽慘,眼淚鼻涕全流在一起了。
舒欣的心裡不由得一暖,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幸運,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有這麼關心她的人,還有着可以爲她放棄一切的人,她又還有什麼可以怨的?
人活着總是需要面對很多的事情,也需要具備很多的能力,而放下就是其中的一項能力。這一段時間以來,她一直活在自己的執着之中,捨不得放下以前的種種感情,卻對身邊那個用心愛着自己的人造成了致命的傷害。這種傷害,只緣於捨不得放下!
這種錯,錯得離譜。聰明如她,卻一直沒有參破!
如果沒有玉修那鮮紅的鮮血,她只怕還會一直錯下去!可是如果用血的代價來讓她明白這個道理,她又覺得太過殘忍了些!而每個人都需要對自己的所作所爲負責。
舒欣將追風臉上的淚水擦乾,又在他的額頭輕輕一吻道:“傻孩子,娘怎麼會不要追風呢?”
追風拉過她的手道:“娘,你的身子纔剛剛好一點,大夫說了最好不要着涼,我們不在這裡站了,先回屋子去吧!”他見到她臉上的鮮血,心裡心疼不已。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舒欣的淚水盈滿了眼眶。追風見到她的模樣,大急道:“娘,你怎麼了?是不是身體又不舒服呢?我幫你去叫大夫!”說罷,拉着她便往綠柳閣走去。
舒欣輕輕的將他拉住道:“娘沒事,追風不用擔心!”
只是追風卻無論如何也不聽她的話,硬將她拉回了綠柳閣。將她拉回去之後,又幫她將爐子裡的煤火添的旺了些,再去打了一盆水,幫她將臉上的鮮血洗淨。
舒欣只覺得心裡都是暖暖的,追風對她的關切是發自內心的,直接而又簡單。
她站在窗戶邊,朝梧桐軒望去,那裡已經一片安靜。她咬了咬脣,對追風道:“追風,陪我去一趟梧桐軒。”
追風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卻終是點了點頭。兩人走到梧桐軒的大門口時,卻被朱雀攔了下來。
舒欣問道:“王爺怎麼樣了?”
朱雀的臉像是冬日的寒冰,不帶一絲感情的道:“託王妃的福,王爺還沒有死。”
舒欣聽得這一句話,心裡不禁鬆了一口氣,也不去計較朱雀話裡的寒意,又道:“我想進去看一下王爺。”說罷,擡腳便欲往裡走去。
朱雀的長劍便橫在了她的面前,她微微一怔,朱雀又道:“王妃還是請回吧,王爺現在是還沒有死,但是王妃這一進去,只怕王爺便也活不成了。”
舒欣微微皺眉,問道:“什麼意思?”
朱雀斜眼看了她一眼道:“大夫說了,王爺的傷口極深,現在正在休息,王妃若是進去了,只怕會牽動王爺的情緒,他若是再一激動,將傷口給繃開了,只怕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了。所以請王妃看在王爺的份上,不要讓我爲難。”
她的話說的很客氣,但是臉色卻很難看,也拒絕的很徹底。
舒欣微微一怔,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道:“他若是不願意見我,我就在這裡等他醒來。”說罷,便往旁邊的一個木樁上坐了下來。只是她的病還未大好,又動了心神,折騰了這麼久,身體已然有些不適,頭暈的厲害。她一個不穩,險些摔倒在地。
追風一見到這種情景,忙一把將舒欣扶住,惡狠狠的對朱雀道:“你這隻死鳥這個時候耍什麼威風!不過是拿根雞毛當令箭,等我爹醒來,一定讓他好好收拾你。”
自舒欣上次和追風開玩笑時,說朱雀是死鳥之後,他便將這個綽號給記得牢牢的,朱雀也極爲榮幸的從惡婆娘升級爲死鳥。
朱雀的臉色變了變,卻依舊淡淡的道:“作爲下屬,我的職責就是不讓閒雜人等進去,王爺若要責罰那是王爺的事情,小公子和王妃卻不能。”追風不是玉修的兒子,卻又管舒欣叫娘,玉修對他也甚好,雖然沒有下命令,王府裡的人便管他叫小公子。
追風欲再次上前,舒欣一把將他拉住道:“你爹他此時身子還未大好,我們還是先不要去打擾他。等他身子好些了再過來吧!”說罷,拉着追風回了綠柳閣。
舒欣不由得嘆了口氣,追風還真是的,居然當着朱雀的面叫她死鳥,也難怪她的臉色會難看了。只是舒欣原本對她的印象就不好,也便由着追風去了。
梧桐軒裡玉修站在窗前看着舒欣帶着追風離去,他有些抱怨的道:“丁流景,這一招會不會太狠了些?我見她的樣子好憔悴。”他見她有些蒼白的臉色和有些搖晃的身體,他的心裡不由得滿是柔軟和憐惜,那雙狹長的眼眸裡也滿是關切和不忍,這個玩笑似乎開的太大了些。
丁流景冷冷一哼道:“狠?玉修,你在找我借碧血衣時,爲何不覺得狠?此時看到她心疼了,就覺得心狠了?”他頓了頓又道:“你若是這麼心疼他,不如此時讓朱雀把她請來,讓你好好的疼惜一番。只是若是被她知道了,她所關心的人不過是騙她而已,你覺得依她的性情,會如何?”
玉修嘆了口氣道:“我只是覺得她離開時的那副模樣,看起來有些虛弱。你要知道,她的身上還有病,我這樣對她,會不會有些過分?”他的話實在是有些明知故問。
丁流景看着玉修道:“她如果心裡有你,她的心裡就會難受,而你的心裡卻又爲她心疼,玉修,你還真不是一般的矛盾。”他頓了頓又道:“不過在我看來,你今日的這個做法,過分是過分了些,不過像她那種又倔又犟的人,如果不下些猛料,她只怕會在喬悠然的那棵樹上撞死。”
玉修看着那被風吹着有些晃悠的樹梢,淺淺的道:“我做出這樣的選擇,也是被逼無奈。你也知道,喬悠然在她心中的分量有多重,而我又與她曾有過約定,等繼位的事情一定,就會休了她。我之前已經耍過一次賴了,這一次再耍賴只怕沒有用。我想遍了將她留下來的方法,總覺得若是總拿皇位的事情去逼她,會讓她有些負擔,我實在是再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將她留下,所以纔會想到借你的碧血衣一用。也但願如你所言,能將她的心結解開吧!”
話是這樣說,他的眉頭卻還是緊鎖着。
丁流景有些懶懶的靠在椅背上道:“原來大名鼎鼎的秦王也會耍賴,最重要的是,自己還承認自己耍賴,這一點實屬難得。”他的眼裡滿是取笑之意。
玉修瞪了他一眼,丁流景又道:“只是那個舒欣平日裡看起來精明無比,又精通醫理藥理,這一次卻被你這樣就給糊弄了過去,也實屬不易。那碧血衣裡的血明明是羊血,較真正的人血要稀一些腥一些,而那把匕首根本一刺就縮進去了,而你也真能裝,她那麼精明的人居然沒有發覺。也不知道是你的演技高超,還是她的關心則亂。”
玉修嘆了口氣道:“我的演技也不高超,她當時如果稍微仔細一些,將手搭上我的脈搏時再用心一些,我的戲便也唱不下去了。”
丁流景輕笑出聲,然後又接着道:“我實在是弄不明白你們兩個人,明明心裡都有彼此,卻在這裡折騰。修,你打算在這裡養病養多久?她那麼精明,遲早有一天會發現這件事情的真相,你難道就不怕她發現你這樣騙她,將誤會弄的更深嗎?她的性格你也極爲清楚,倔起來一倔到底,到時候只怕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玉修的眼裡又染上了一抹擔憂,淡淡的道:“能養多久算多久吧,她以後發現了再找合適的辦法。不過今日裡她的表現我還真有些意外。”他的嘴角染上了一抹笑意,他接着又道:“原來她的心裡真的有我,否則方纔也不會如此慌亂。”
一想起她剛纔慌慌張張的模樣,和那雙晶亮的眸子裡流露出來的關切,他心裡覺得甚是開心。他剛纔恨不得立刻將她擁進懷裡,好好的疼惜一番,只是戲已演到了這一步,他那時縱然再開心,也無法就此收場,否則只怕會引來更加可怕的後果。
丁流景撇了撇嘴道:“秦王還真的是個多情的種子。反正作爲好朋友,我該說的已經說了,該做的也已經做了,餘下的事情你自己好自爲之吧。對了,她日後若是發現了你的傷是假的時候,你千萬別告訴她那件碧血衣是我的,我還想留着命多活幾年。那丫頭整起人來的本事,實在是讓人抓狂!”
玉修淡淡一笑道:“你不是說我是你這一生最好的朋友嗎?如果她日後真的發現了,作爲好朋友的你又豈能置身事外?”
丁流景怒道:“玉修,你還真是個小人!”
玉修輕輕笑道:“我是什麼樣的你,你早就知道。”
丁流景恨恨地道:“我現在就去告訴她你是裝死!”說罷便欲起身。
玉修也不以爲意道:“好啊,你現在去吧,然後再告訴她那碧血衣是你的,你覺得他會怎麼對你?你不是還想從她那裡知道陌蘭的事情嗎?我勸你還是最好打消了那個念頭,她根本就不知道當年的事情,只憑着隻言片語就下了那樣的判斷。景,你要知道,她騙起人來是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的。”丁流景的臉色有些發青,他又淡淡的道:“景,你還是好生在這裡陪着我吧。既然陪我做戲了,那咱們就得做個十足十,誰叫你是我的好朋友呢?”
好朋友這三個字玉修特意加重了一些語氣。
丁流景無可奈何的道:“玉修,交上你這個朋友我實在是倒了八輩子黴!”他的面色又有些期盼,幽幽的道:“那一日我都知道她是在胡說八道,她又如何會知道陌蘭的事情。不過我有時候倒寧願她那句胡說八道的話是事實,那樣我的心裡也便多了一分希望。”
玉修見他的眼裡流露出點點傷感,不禁又嘆道:“景,你在說我是個情種的時候,你自己又何嘗好到哪裡去。都過去五年了,你的心裡還放不下。而此時的我和你最大的區別就是,我知道珍惜眼前的人,既然已經愛了,那就用心愛下去,否則只會徒增心裡的痛苦。在我的心裡,這世上是沒有不能愛的人,只看那個人值不值得你去愛。而你實在是個笨蛋!”
丁流景的眸子裡染上了一抹無奈,低低的道:“也不是我放不開,而是我欠她的實在太多了,多的不知道如何去還。而她卻一點機會都不給我。”
玉修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也別想太多,又或許真的會如她所言,陌蘭真的還活着吧!”
丁流景的臉上露出一抹苦笑,看了 一眼玉修道:“但願如你所言。”
玉修淡淡一笑,又問道:“在落霞山下有沒有發現喬悠然的屍體?”
丁流景道:“我已經命人將落霞山下的山崖全部找過一遍了,都沒有見到他的屍體。他摔下山崖時受了重傷,按理來講,那山崖又高又陡,他那樣摔下去,斷無存活之理。再則那山下時常有野獸出沒,他的屍體若是被野獸吃了,也極有可能。”
玉修的眸子裡染上一抹冰冷道:“就算他的屍體被野獸吃了,他的骨骸也必會有所殘留,我就不信野獸能將他吃的精光。”
丁流景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也是,只是我已命人將山谷之下的地方密密的搜尋過了,人的骨頭倒是尋到了一些,但是都是死了極長時間的,斷不會是這幾日的屍骨。”
玉修冷哼一聲道:“如此說來,他只怕還活着!”他的眸子裡滿是寒冰,冷冷的道:“那一日他那一把火燒死了好幾百的尋常百姓,這種做起事來無所不用其極的心腸,留他在這個世上實在是一大禍害。”
玉修的眼眸微微一眯,接着又道:“若是這一次讓他從涼州逃了出去,明年的戰事只怕會激烈異常。”
丁流景冷哼道:“耍心機我或許不如你們,但是打仗卻是我的強項。就算喬悠然還活着,在戰場上遇見,我也必能讓他屍骨無存!”
他的話極其冷冽,那雙圓圓的眸子裡滿是殺機。只是在轉瞬之後,那抹殺機又被濃濃的無奈取代。這些年來的戎馬生涯,已讓他對殺戮有些厭倦。
他淡淡的道:“修,等這次的戰事一平,我想去一下陌蘭的家鄉。我實在是討厭這種殺來殺去的生活,你們兄弟之間難道就不能安生些嗎?”
玉修滿是苦笑道:“你以爲我想打仗嗎?若不是被逼到這個份上,我更寧願帶舒欣浪跡天涯。”說罷,他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舒欣和追風躺在一張牀上,追風這幾日累壞了,倒在牀上便沉沉睡了過去,而她只要一閉上眼睛便會出現玉修胸前噴出血來的模樣。她咬了咬脣,騰地坐了起來,心裡若有擔憂,這覺便無法再睡下去。
她將衣裳穿好,輕手輕腳的下了牀,又將櫃子裡玉修送她的那件白色狐皮大衣披在肩上,輕輕的走出了綠柳閣。初冬的天,天氣冷的怕人,她才一走出綠柳閣的大門,一股寒風吹來,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將身上的大衣裹得更緊了些。
天氣晴好,明月高照,只是天氣寒冷,那明月掛在高空之中也似怕冷一般,微微泛着白,清冷的光輝灑滿了一地,也照在了有些躊躇的站在梧桐軒外的舒欣身上。她第一次感到了害怕,害怕中還帶着點點彷徨。
她咬了咬脣,在心裡將自己狠狠的罵了一通,不管她進到梧桐軒裡會看到什麼,那個結果她都應該去承受。
夜深人靜,朱雀應該也去睡了,梧桐軒裡安靜之極,她走進去,一個阻攔她的人都沒有。
走到臥房前,她又猶豫了,杏眸裡又閃過一抹堅定,這才大步的走了進去。
梧桐軒的臥房裡,一燈如豆,油燈的光芒將房間裡灑的極滿。在這寒冷的深夜裡讓人覺得有些溫暖,也將屋子裡一應傢俱的影子放得極大,將她那纖瘦的影子拖得極長。
她走到牀前,見一個小丫環坐在暖爐前支着腦袋打瞌睡,玉修面色蒼白的躺在錦被之中。他的眉眼間仍一如往昔的溫柔,長長的睫毛在油燈下投出一道陰影,如同扇子一般覆在他的眼瞼上。
小丫環睡得極淺,一聽到腳步聲,便醒了過來,一見舒欣,便輕輕的道:“王妃,王爺正在休息,大夫吩咐了,此時最好不要打擾他。夜深寒重,王妃還是回房休息吧!”說罷,便對她比了一個請的姿勢。
舒欣淡淡的看了那小丫環一眼道:“這裡沒你的事情了,你下去吧!”
小丫環道:“王妃,可是……”
舒欣杏眸一冷,淡淡的道:“你還知道我是王妃啊,連我的話也敢不聽?明日裡將你賣進青樓去。”她已經恢復了平靜,又有了如往昔一般的聰慧。
小丫環嚇了一大跳,她並不是太瞭解舒欣,卻也聽聞過她兇悍的大名,更知道玉修寵她寵入骨髓,當下也不敢說什麼,對她行了個禮乖乖的走了出去。
舒欣見小丫環離開後,不由得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她坐到玉修的牀頭,伸手去錦被之下掏出他的手,再將手扣到了他的脈搏上,他的脈象虛浮無力。
她的眉頭微微一皺,再看了眼玉修,又伸手去試了試他的鼻息,鼻息奄奄。她不由得長嘆了一口氣,眼裡也頓時凝上了水霧。她輕輕的吸了一下鼻子,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而玉修在錦被之下的手不由得握的緊了些,心裡升起了別樣的感覺。若不是熟知她的性情,他此時只怕已想爬起來將她擁進懷裡好好疼惜一番。但是此刻,他能做的只有忍着。
舒欣好半天才將自己的情緒控制住,在旁低低的道:“修,你怎麼這麼傻,我不過是隨便說說罷了,你怎麼就當了真?”
她的聲音很小,很輕,帶着濃濃的後悔和些許的傷感。話說到這裡,她的聲音卻又哽咽了,話說不出口,又輕輕的咳了幾聲。
舒欣輕輕的咳完之後又道:“你或許還一直認爲,我的心裡愛喬悠然多過你一些吧,否則也不會因爲他的死而那麼難過。可是你卻不知道,在我的心裡,你的地位已經遠遠的高過於他。他在我的心中的感情到得此刻我終是明白,那不過是親情罷了。而自上次你爲了我放棄皇位之後,我終是知道你對我是真心的,但是心裡卻更多的只是感動。”
她望了眼窗外的明月,又淡淡的道:“在涼州的這一段時間,我一直分不太清楚,我對你的感情是因爲感激而生的感情,還是真的愛情。心裡總有個大大的包袱,總覺得欠你太多,以至於將自己的心也矇蔽住了,一直在整理自己的心情。”
她頓了頓,接着又道:“可是當今天看着你的鮮血自胸間溢出來之後,我終是明白了自己內心真正的所思所想。原以爲只是因爲欠你的情的心情也在那一刻盡數改變,才發現我是發自內心的在意你。可是你……”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哽咽,這一次還夾雜着點點抽泣。過了好半天她才又接着道:“可你也太狠了,居然就那樣刺進了自己的胸膛。玉修,你太過分了!”
玉修聽到這裡,心裡開心至極,原來她是真的在意他,是真的愛上了他。此刻的他恨不得立刻將她擁進懷裡,好好的親一親她。
舒欣緊接着又道:“所以修,你不能出事情,快些好起來吧,不要讓我揹負着內疚和傷心過日子。”
玉修聽到她的話語,心裡開心至極。他輕輕的哼了一聲,舒欣不由得大喜,忙輕聲問道:“修,你醒了?你怎麼樣了?有沒有好一些?我去給你叫大夫!”她的聲音有一些顫抖。
她的手卻被他輕輕拉住,玉修睜開眼睛,淡淡的看着她,輕輕的道:“我沒事。”他讓自己的聲音儘量聽起來虛弱一些。
他見舒欣眼圈泛紅,那雙靈動的眼眸裡此時滿是關心。
他微微一笑道:“你不是說我是禍害嗎?又說好人不長命,禍害留千年,所以,我沒那麼快死的。”
舒欣咬了咬脣道:“我以前是在胡說八道,你居然都記住了。只是不管你是禍害也好,還是好人也罷,我此時只想你平平安安。”
玉修的心裡溫暖一片,看着她道:“你不恨我了?”
舒欣搖了搖頭道:“我知道自己很任性,可是你也太傻了些,居然真的將刀捅進了胸膛。玉修,你真的好狠心,你這一次若是死了,是想讓我爲你難過一輩子吧!”
玉修的嘴角微微上揚,臉上卻露出一抹痛苦的表情,她忙道:“你身上傷口太深,不要亂動!”
玉修心裡有一抹得意,臉上淡淡的問道:“你在關心我?”有人關心的感覺真好。他以前若是知道裝受傷就能博得她如此的關心,就應該早早的就借丁流景的碧血衣一用了,也不去想被她拆穿後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舒欣的臉上蕩起一抹笑意道:“你不想我關心你嗎?”
玉修的眼裡滿是喜悅道:“還要休我嗎?”這句話他在他假刺自己的身體後問過她一次,此時,卻忍不住再問一次,他喜歡聽她的答案。
舒欣微微一怔,嗔道:“你都成這幅模樣了,還記得這件事情!”
玉修幽幽的道:“你在我的心中,比皇位重要,也比自己的命重要,又如何會不記得這件事情。”
舒欣的杏眸笑得彎如上弦月,嘻嘻一笑道:“你還記得這件事情,說明你的傷也不是太重,最起碼是死不了了。你不是說按照大漠王朝的律例,女子是不能休夫的嗎?”她見玉修的眼裡亮起一抹喜悅,卻又笑道:“但是我卻不是大漠王朝的人,所以不會遵循你們的規矩。”
玉修的眼裡有抹緊張,他低低的道:“你不會還想固執的要離開我吧?”心裡沒來由的一陣緊張。
舒欣嘻嘻笑道:“我以前嫁給你,是因爲聖旨,而我自己卻是並不甘願的,所以那樣的婚事也做不得數,當然得把你休掉。”她見玉修的眼裡滿是擔憂,又巧笑嫣然道:“因爲我曾經說過,我和你要忘記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重新開始,而將你休掉,便是將聖旨賜婚的種種不快全部清理掉。你不是說十二月初八要和我大婚嗎?那一日我們再成親就是。”
玉修的眼裡滿是喜悅,若不是因爲他現在在裝受傷,真恨不得將她摟進懷裡好好的疼惜一番,她真是一個極會折磨人的小妖精。這一句話讓他的心情飛到了天上,再從天上跌倒地上,緊接着又從地上飛到了天上。好在他不是真的受傷,否則就光她這幾句話就能將他折磨死。
她見玉修眸子裡情緒的變化,又笑道:“不過娶我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我記得你曾經說過,要給我盛大的婚禮,我醜話說在前頭,到時候若是不夠隆重,我可不會嫁哦!”
玉修問道:“在你的心裡,怎麼樣纔算隆重?”
舒欣想了想道:“我的聘禮要兩百萬兩銀子,要最好的首飾和布匹,還要……”說實話,她也並不清楚到底還要什麼,雖然她和玉修成過一次親,但是那一次她的心裡亂如麻,根本就沒去管那些事情,玉修給了她多少聘禮,相府又準備了多少嫁妝她根本就不知道。所以話說到這裡的時候反而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了。
她的眼睛眨了眨道:“還要我的相公一心一意對我,這一生再不能對其它女子動心,也不許再看其它女子一眼!”
玉修不禁失笑道:“我現在知道喬悠然爲什麼三番五次不願意娶你了,原來你嫁人的條件還要這麼苛刻。不對其它的女子動心這一條是一點都不難,但不能看其它女子一眼這條,卻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這個世界有一半的人是女子,難道要我將她們全部趕到其它的地方去生活不成?”
舒欣聽到喬悠然的名字,眼神不由得暗了暗。曾經她也對他說過類似的話,只是他和玉修的回答卻是差很多。不同的人對愛情有着不同的理解,不同的性格對同樣的問題的回答也不相同。
她喜歡玉修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