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殘軀
傍晚,西廠廠內經常歡歌暢舞,看到尹秋的肚子圓挺挺的,這是廠公悲中之喜。
難得從雲兒背棄自己的悲哀中轉到這喜事上,他當然要好好的慶賀,然而不僅慶賀,他還揚言從此以後,都會和尹秋在這裡歡歌悅舞。
只要他高興,他想從哪裡調來舞隊到西廠,就能從哪裡調來舞隊。
正趕到這裡,聽到這裡仙樂飄飄,還有一男一女在其中追趕歡鬧,林紫雲搖了搖頭還以爲自己眼花了,胸中立時涌來一股撼酸。
大吸一氣,心道:你個汪直,果真狡猾陰險,一定是故意將阿稞藏起來,好讓我四處尋找,到你這裡來看你的高歌豔舞。呵呵呵是啊,我知道你會過的很快樂。一直都知道,你根本不用演戲給我看。我也不會在意的。哼。
邊飛來,慢慢的降落在了西廠城牆之上。
不遠處,看到前夫人飄然降落在院牆之上,錦衣衛們紛紛對汪廠公喊起來:“廠公廠公‘那個那個’夫人的回來了。”
林紫雲落時淺藍色帶絨的大披袍輕輕飄曳着,寒風呼嘯着,皓白的寒月正當空,長如河瀑的發海不覺在風中飄動,伴隨着她那不食人間煙火的冷淡眼眸,猶似天宮降下的嫦娥一般,她是身着一身淺藍色脫地長袍。
“啊…廠公快來救我…”尹秋未察到林紫雲的到來,舞隊中嬉鬧時故作不小心跌倒的樣待廠公來救,才意外發現汪廠公已聽到下人呼喚,發現前夫人魅若天仙的立在院牆之上,早已將自己拋於腦海之外。
院牆隔那兩人十多米距離,林紫雲知道自己站的太高,寒風中話兒可能會被風颳走,發現廠公望着自己,觀察了一番院牆內其他地方,見一絲沒有阿稞的蹤跡,才飛下院牆氣極敗壞的直衝廠公步去,道:“趕緊將阿稞還給我!”
汪廠公蓄意步向她,慢慢的一步步帶着事在滄桑,也不否認,淡然的笑道:“你不是會預算嗎?有本事自己算出她的所在。”兩手背在身後,一副恢復了往日雄風的‘汪廠公’模樣。
看他還在不斷向前走,林紫雲絲豪不屑,不禁用內力強行抵住五米之處的他。繼道:“既然已經到達這裡,我自然要問你她在哪裡,她在哪裡!何故我自己來算?”
“呵。本廠公還是這句‘你自己去找’。
你不是說我們已經再無瓜葛了嗎?憑什麼要我帶你去找!”汪廠公依然毫不在乎,戲弄道。然後邊向後看看不遠的尹秋,將她往懷裡一抱。尹秋順其便給林紫雲一副得意妄形的妖媚狐笑。
“哼,無聊之極。
自己找又有何?哼還怕了你不成!”林紫雲話雖這般說,可一轉過頭,心中全然是不能言語的痛苦,居然眼前一陣頭昏眼花,原處搖晃了晃。
汪廠公看後冷笑了笑,相信她已嚐到自己的厲害,所以會痛苦不堪、神魂不定,不過看着她半晌未走動一步。終是有種想上前扶她一把的衝動。
尹秋卻及時打斷的嬌嗔道:“呃…我肚子裡的寶寶又在動了。唔…”免的廠公去扶她,又舊情復燃。
“噢,真的嗎?讓我來聽聽。”汪廠公這才飛回心思到她身上,湊到肚子上聽來。“喲真的在動呢呵呵呵。”
兩人的嬉言曖味一絲一點都流動在林紫雲的耳裡,實在是打擊的人夠嗆。但現在自己的修行不就是爲了鎮定嗎?想着,一揮手,變得消失——
咻!
發狠之中,幾秒鐘時間竟將廠公所有房子連廚房也給搜遍,像閃電般神速。但沒想到真的沒找到。若說還有最後一個地方,那便是——大牢裡了。
林紫雲一直以爲自己和他分離,只要沒撕破臉皮,就還有一絲人情可講,最起碼他不會虐待自己至親的人,可是在自己一絲一線的尋找之下,所有能關人的地方居然都沒有阿稞的影子。這一刻她總是想到他將尹秋故意抱在懷裡的情景,暗地又將阿稞關入牢房的可恨可惡情態。
兩手插進了發林中,痛苦無聲的抽泣起來,沒多久眼幕便哭得紅腫。不久以迅雷之式迅速趕於牢房大門前。
“聽到沒有給我打開它!”林紫雲惡如兇靈般睜開紅光瞳孔。
“啊是是是是。”嚇的屬下趕緊就要去打開大門。
“不準打開!”汪廠公也是突然發現她趕來牢房這邊,才以輕功飛速趕到這裡。
現在是居高臨下的盯着牢頭吼道,林紫雲聽了,也未管三七二十一,順將鮮紅的鬼眸示向汪廠公:你敢不開?
嚇的他一震,但知道她法力高強是故意恐嚇自己,所以一震後呼了一口氣是依然道:“不管怎麼樣,我說不許打開就是不許打開!”
周圍的看管士兵早嚇的一步步老遠退去:“呃呃呃...”
林紫雲懶的理會,咬牙切齒的盯着汪廠公,然飛到他站立之處,踮腳狠狠的掐住了他的脖子,赤赫道:“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此力道不同一般大,然而可以說靠力氣行走江湖的人,一根指頭輕輕一戮就可以殺死一個人,更何況是這般稍用了力度的死掐。
“呃…能…死在…你的手上…是我這輩子…的夙願。”汪廠公心力憔悴,如今生命垂危在自己心上人手中,衝起了他多日來愛怨交織的感觸,此刻只是更清楚的感覺到自己其實根本不能離開她。好不容易纔等到她的到來,真不想她這麼快就發現阿稞,於是眼幕緊閉着,被掐的滿面彤紅,也不下命令開門。只是心碎的吐出這樣一句。
但也不得不說,是因爲害怕才更不想下命令開門。他不是不將阿稞還給她,只是心想,等自己和她將一切事情說明白了,恩怨也化解了,就自己將阿稞交出來還給她。是希望皆大歡喜的。可她如此野蠻,毫不給予機會,只怕讓她發現自己將阿稞關進了牢房,變的翻臉爲仇。那,那就糟了。
“呸!你以爲你還有資格在我面前說這些話嗎?
你根本不配!”林紫雲狠狠的噴出一口氣在他臉上,卻一同淚如雨下,“如果我在牢房裡見到阿稞她人,別說只是我們再無瓜葛,從此以後與你不共戴天、誓不兩立也是必然的!我們走着瞧!”
話罷,鬆開他狠狠的向旁邊一推,然後步到牢頭身邊,一手打暈他自己拿鑰匙開門去了。
結果果如所料,汪廠公聽了她的話,嚇的魂飛天外,頓即大喊:“不…不準進去…我汪廠公的地方誰也不能進去!”心急如焚的也追去。
轉瞬就進入牢中的林紫雲,打開了一道道關卡牢門,飛矢般竄梭在其中。一分後盯住了最後那間牢房。
乍時目瞪口呆,剎那間魂魄幾乎昇天,那人沒有了腿腳,沒有了眼睛,可她還在可憐憐的在那裡端着一碗飯慢慢的嚥着,嚥着好辛苦,似乎每咽一口,都會被嗆到。
靠着從牢壁兩頭射進的銀白的一豎豎月光,對面牆上透進的月光剛好照射在那女子身上。
這女子真的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嗚嗚…”林紫雲再也控制不住的捂住嘴兒抽泣起來:爲什麼他要把你弄成這樣,有什麼怨恨衝着我來就可以了。可他…
這一刻林紫雲幾欲肺腑裂崩,青筋暴露,許久後終於大喚了出來:“阿稞…阿稞…你是我的阿稞嗎?夫人來救你了夫人來救你了呀…”
“夫…?夫…啊夫呀…啊郡……夫…啊嗎?”這女子一聽到林紫雲的聲音,似乎感到熟悉,立時扔下碗筷去仔細的聽,仔細的等。她雖然被殘忍虐待,可她意識並不糊塗,還能清清楚楚的記着有一個女人是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她張了好幾下嘴巴,多麼急切的想要喚出來。
沒想到,喚出來的只是嗚呃不堪的碎言。碗裡的飯在月光下滄涼的灑在稻草上。一身血融模糊的破衣裳在稻草堆裡掙扎起來:“夫...啊啊...”
碎言像剎那間破碎的花片零碎在另一個空間,將時間拉長的好遠。
林紫雲望着她奔去,她明明在吃飯,她可以吃飯的啊,但爲什麼就是說不出話來呢。你說話啊說話呀。
“夫…?夫…啊夫呀…啊郡……夫…啊嗎?”同樣的話,同樣零碎不堪的隻字片語,雖然這麼不清晰,可是隻字片語陣陣擊痛着林紫雲的心窩。
阿稞…這只是一場惡夢這不是真的,你不會成了這樣子的。不會的嗚嗚。
“好好,郡主夫人這就過來這就過來,我一定會把你給救好的。”林紫雲的淚水延漫四處,流入了心口,流入了心中血痕之間。
漫長的時空中,阿稞堅強的痛苦的向她爬着:“夫…呃啊…”夫人啊。
畜生,兩個畜牲居然把她折磨成這樣,我發誓,總有一天讓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痛的不能窒息,就在打開門後,她湊上去看到她沒有了舌頭的時候,一下子“哇”的一聲抱着她哭成了一片。似乎短短的一瞬,彼此踏過了無數艱難才終於聚在一起的。
林紫雲哭的暗無天日,痛失絕望…“汪直…你不是人…,不是人...”林紫雲敞開心扉的這樣嘶吼出來。
什麼天荒地老的愛情,什麼海誓山盟,什麼彼此至寶,一瞬間化成了悲怨,變成了仇恨。沒想到世人說的很對,世上沒有絕對的愛情,沒有絕對的愛人。到達一定的限度,對方都會拿你最關愛的事物來做要挾,來做至命的打擊。
他們是禽獸,是狼心狗肺,是魔鬼...
林紫雲在心中大罵,在心中無盡的怨恨,不停的發泄着,一邊嘶喊着:“啊...”
汪廠公一聽到這撕心裂肺的吶喊,還不知道怎麼回事,當前他只是把阿稞關進牢裡,可並不知道阿稞會出事,然而反是更快的奔進去,不再顧紫雲兒是否真的會殺掉自己。
直到當要走到她倆面前時,他發現阿稞竟然成了一番慘不忍睹的模樣,因爲後面有人跟着他點亮了整條路的火把。
一瞬間,他只覺四肢顫抖不停,在奸計謀中出生入死幾十年來,從未害怕到這個地步,尤其是他不敢相信這種慘不忍睹的事情會在自己完全不知的情況下落在自己的頭上:不,不,不,這不是我,不是我造成的,到底是哪個混蛋敢這麼大膽,似乎這明擺着針對着我來的。是誰!是誰!難道是尹秋?
他汪直雖然惡毒,可也只是殺人不眨眼、快刀斬人頭,並沒有如此虐人的嗜好,即使再氣憤,也只是儘可能的對仇敵用烙鐵烙兩下。
汪廠公當即是不敢置信的直搖頭了,突然他重重的跪在了兩人牢籠外,“叭!”膝蓋聲似乎震響整個牢房。
那聲音不知預示着什麼,林紫雲聽到後,慢慢的轉回頭,發現汪廠公是跪在了那裡,她瘋顛般的大笑起來:“你汪廠公多威風啊,想把人整成什麼樣子就成什麼樣子,這就是你真正的面目嗎?面對你如今的敵人,滔天大敵的郡主你就這麼狠心對她的至親人下毒手,你你…你簡直是到了天怒人怨,人皆可憤的地步。
我說過,只要你敢把她關進大牢,我就與你不共戴天,可是你不僅如此還將我的稞兒整虐成這個樣子,汪直…你不是人…,不是人...我要將你碎屍萬段......”林紫雲一陣又一陣的朝牢房天庭蓋吶喊,頭髮居然輕而易見的由黑轉流成雪白的瀑海,張狂大亂的飛擺起來。
“雲兒…,不…你怎麼會這樣。
雲兒求你不要這樣,我寧願你殺了我。你殺了我吧…”雖然不是自己所做,但這件事情仍因自己而起,阿稞如同被廢掉了四肢百骸,她根本無法爲自己辯解,自己當然更是百口莫辯了。
汪廠公見她頭髮瞬間花白,這是自己對她造成的滔天打擊。由於想到這事可能是懷了孩子的尹秋所爲,他確不想她連孩子也生不下來就被紫雲殺死,所以甘願自己領罪。
激動而認罪的聲音,響亮又誠懇。林紫雲的怒吼聲也是駭的牢外人一聯想到她的彤紅鬼眸都不禁一陣陣哆嗦:呃啊啊,魔鬼鬼鬼發狂了。
大牢內,林紫雲抱着阿稞,聲音抖動,已決定不管汪廠公怎樣說,都只要他死,然紅光奪瞳閃爍不定的激烈道:“你對我不義!我便對你不仁!拿命來!呀…”
“啊啊啊,木…啊啊啊…”不…。阿稞一聽夫人幾次瘋狂之後果真要爲自己殺掉廠公,只可惜自己不能說話,急的只得在地上打滾:“啊啊啊啊…木….啊….”
林紫雲剛跨出牢門外,聽言不禁轉過頭:“阿稞…你到底要說什麼啊?他把你害成這樣,難道你還要替他說好話?
你要記得,夫人現在跟他早已恩斷義絕,是不共戴天的仇人!知道嗎?”
“木…啊啊…呃看啊…”
…….
瞧着,林紫雲急的有些心慌意亂了,好半天后,就在以爲不可能知道阿稞想說的話時,沒想到她用手在地上畫出了一個“萬”字。
“什麼意思,你是指萬貴妃?是萬貴妃害你的?那廠公呢。”
一說到廠公,阿稞趕緊搖頭,搖的像搏浪鼓一般。可想而知,她是在證明這事真的跟廠公沒關係。
“阿稞…委屈你了,其實廠公只想借你來引夫人來找廠公,好讓廠公有時間跟她對聊,所以只好出此下策,…”這是阿稞進宮當天,廠公親自將她關到牢裡後,特意道歉的言語。其實在牢房內,廠公對她一直是照顧有佳,送得好吃好喝,沒有半點虐待。
好幾次還是廠公親自送飯菜過來的,他又說了:“其實我是想跟她見面後,有機會自己悄悄的把你帶出來再將你送還給她。希望你能忍耐幾天。要不是尹夫人身懷有孕,免的她生氣,我是不會帶你到這裡來的。委屈了,…”
誰知萬貴妃自知道汪廠公從宮外帶回一名女子卻關進牢中後,從阿稞自己嘴中得知她是林紫雲最親近的人,才心生惡念故意從她下手。
當事情明瞭,當泄氣的對象突然轉爲萬貴妃,林紫雲心中真是苦澀之極,這事畢竟由汪廠公引起,即使他未出手,也跟他難逃干係,我不會原諒他的。但待自己道法煉成|盛元丹|之時,也是你萬貴妃永別世間之時,到時我也要讓你嚐嚐同樣的折磨!
“阿稞…郡主說過,從此以後你是我最親的人,憑我的法力相信沒多久就會把你給治好的。一定會的。
今天,我先把你帶到我的‘住處’。從此以後我們不離不棄,不離不棄…”邊說,林紫雲抱着可憐不堪的阿稞冷漠而去。
白髮鋪至臀間…
整個牢房道上的士兵歸歸矩矩的分排兩並,剛纔夫人與廠公的一幕幕恩怨,他們瞧的清清楚楚,不敢想象夫人的威駭,持着火把畏畏縮縮的盯着她一步步走過去。
尾後,便聽到廠公嗚咽的聲音傳來。
何時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頭領,變的這般不堪一擊,空曠的大牢像一個施捨愛情的破罐,曾經驚天動地的感人事怡從天堂轉成了殘陽惡浪之中。
整個牢房沉哀下來…
【哎,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啊,呵呵不好意思。不過,一定會寫下去的。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