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色的菜餚陸續上齊,氤氳而生的霧氣模糊了衆人的視線,卻都不說話,只是一片寂靜。沉默的讓人心驚。
慕容震微皺着眉,許久,沉聲說道:“六王爺如此,慕容震一家可是受不起。小女雖是您的皇妃,可是,也不至於到了如此地步。”是譏諷,還是坦然而言?不得而知。
“哈哈……”上官渝手握酒壺,自斟自飲了一杯,眉眼間隱約藏着些什麼,卻是爽朗的語氣,“宰相大人真是說笑。什麼‘受不起’?我可是不明白。宰相大人功高如山,實在是西王朝的治世能臣,真真是受得起!今個兒權作我請大家吃飯,何必忌諱?”
慕容震沒有說話,只是端起酒杯,和上官渝迎來的酒杯輕碰一下,輕皺眉,一飲而盡。擡起眼,看到斜對面坐着的女子眸光幽怨地瞧着坐在自己身邊的餘雪琴,不由着輕咳一聲,恨恨地瞪她一眼,未有言語。對面的紅衣女子觸到慕容震投來的目光,微有些驚詫,不甘地再瞪了餘雪琴一眼,低下頭去。
順着慕容震的目光望過去,一直不曾說話的慕容闌輕笑出聲。心下不知該如何說,原來,他們怕的,是她呀。定定的瞧着紅衣女子,慕容闌輕聲道一句:“何必。”料是衆人也未聞。輕握着酒杯,慕容闌的眼底閃過一絲莫名的悲哀。
慕容憐失神的看着自己的母親,心底是滿滿的痛意。母親已經是四十年華的人,又何必同大娘如此爭着?大娘從未同母親爭過,就連搬進新的慕容王府,分院時,父親本意是要將雅緻的聽風苑給大娘,是母親硬要過來的,可大娘,什麼也沒說過。她難道不明白,父親一直這樣讓着她,是因爲大娘不願傷了和氣的緣故嗎?竟然還想要派人監視父親和大娘。真是可笑。慕容憐輕地擡頭,別過目光,看到坐在自己旁邊的慕容闌,心下暗歎一聲,搖搖頭。四姐已經醒了,而且似乎變得比以前活潑了些,更是比以前美麗了些,比以前聰慧靈動了些。隱隱約約的,還讓人感到有一種淡然和高貴的氣質混合在她的身體裡。母親若是真的要想算計大娘,怕是大娘的這個女兒,就難以擺平。
“五妹,在想什麼?”慕容嫣微微一笑,看着慕容憐,問道。眼底一閃而過的嘲弄。慕容憐想的什麼,她若不知,豈不是笑話?她和她的那個母親,又有什麼區別?當真以爲,她們所做的事,真的瞞過了所有人?
“沒,沒什麼啦。”慕容憐低下頭去,聲音小的很,眼睛輕閉着,身子有些顫抖。發上的珠簪因着身體的晃動而輕輕搖着。即使是閉着眼,仍能讓人看出她的美麗,只是比起慕容嫣同慕容闌,稍稍的遜色了一些。
冷笑一聲,慕容嫣不再說話,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杯中的酒似乎不是烈酒,很奇怪的味道。入口甘甜,綿而不烈,喉間橫亙着的那種感覺,真的很奇妙,似乎是,讓人慾罷不能,即使是嚐了偌多,似乎,也不會醉。“嫣兒,你瘋了?”旁邊坐着的餘雪琴看着慕容嫣喝罷酒,,伸手奪過她手中的酒杯,輕晃了晃,已經沒有一滴酒,詫異的看着慕容嫣,輕聲道,“你現在懷了身孕,怎麼可以喝酒?而且是這種酒?”
苦笑一下,慕容嫣拉過母親的手,將酒杯奪回來,拿過酒壺,一點一點的再將酒杯斟滿,繼而,再喝下去一杯。如此循環。餘雪琴看着,卻不知該如何做,只得拉了拉慕容震的衣袖,以眼色示以慕容嫣,有些擔心的說:“嫣兒怎麼了?再這樣喝下去,遲早會出事的。”
慕容震也有些驚詫。平日裡自己的三女兒總是穩重的很,一派端莊樣子,是個可以母儀天下的人,今個兒是怎麼了?竟然迷上了酒?卻不敢貿然去奪酒杯,愣愣的看着,手足無措。
“凝狐淚。”慕容闌握着酒杯,輕抿一口,繼而淡淡一笑,吐出幾字。對於這種酒,自己當然是刻骨銘心,只怕是,一輩子也不會忘懷。只是今天,出現這種酒,又是怎樣的
徵兆?
旁邊的上官渝納悶的看着慕容闌,冷冷的問她:“丫頭,你怎麼知道這種酒?這可是我渝王府特有的,你怕是還沒嘗過,更沒見過!你爲何知道?”聲音冷冽,卻是陰沉的很。
“渝王爺何必管這麼多?”慕容闌扭過頭,對着上官渝一笑,笑的燦爛,明媚動人,上官渝的心不由着輕亂一下,眼睛裡的冷冽稍稍的減去些。只是她的話,上官渝卻覺着十分不舒服,不是生氣,只是覺着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我是你的夫君,當然可以管。”上官渝忽地想起慕容闌的身份,不由笑笑,坦然道。
“真是怪了。”不緊不慢的喝下最後一口酒,慕容闌微微的笑,笑容燦爛,卻不似做作,言語含了些諧謔意味,“你還知道你是我慕容闌的夫君呀?呵呵,既然你都可以去天仙樓尋花問柳,那麼我的事,你就管不到。就當是我偷喝了你的酒,可以了吧?”
“我不信!”上官渝一下握住慕容闌正欲去拿酒杯的手,聲音仍舊冰冷,嘴角卻噙了絲笑,隱着,極淡,“你一個宰相府的千金,怕是想想那種事,都會覺着丟盡顏面,而且,你也不知道渝王府的藏酒所在。渝王府可不是慕容府,裡面的人都是我的人!還有,告訴我,你怎麼知道我去過天仙樓?”
這個女子似乎很有趣,從兩年前的那一晚,到如今,真的讓自己對她有些好奇。她看起來,似乎單純的不像話,甚至還有些放肆,可是,卻莫名的有種讓人怦然心動的氣質,是淡然,還是高貴?面容上看去,真的是傾國傾城,卻不屬於慕容嫣的模子,慕容嫣美的可以讓人不惜一切,甚至丟下生命。而她,似乎可以讓人爲了她,更好的活下去。就好像,玫瑰同蓮花。前者妖嬈後者冰清。細想想,他和她,也許是有着莫名的關係吧。近乎一樣的面容,不同的只是,性別。
慕容闌輕揚手,順勢便將手抽離上官渝的鉗制,側過頭,挑釁般的笑笑,說的風輕雲淡:“只憑這一點,就想讓我告訴你關於你想知道的一切?沒門!”
“那你說,我怎麼樣,你才能告訴我,你是怎樣知道凝狐淚的?還有,天仙樓,你還知道什麼?”上官渝看着坐在一旁的慕容闌,邪笑一下,問道。說實話,他是有些愣神,真的是沒反應過來,她是如何逃脫的?奇怪!
“拜託,換個笑容啦。你這樣讓我覺着太不安,似乎你是一個吃肉的傢伙,還是個吃人肉的,正對着我的肉咽口水。不換也行,把這些菜吃了就行。”慕容闌笑嘻嘻的看着上官渝,趁着上官渝還沒反應過來,便將一筷子菜塞進他的嘴裡,得逞似的瞧着上官渝。說真的,他長的真的不錯,而且,似乎也並不讓自己討厭,和他鬥鬥心眼兒,還真是一件有趣兒的事。
來不及反應,上官渝下意識的便將那些菜盡數嚥了下去,喉嚨裡卻並未覺着有什麼不適,似乎剛纔吃下去的菜,不是他人強迫,而是自己,甘願吃的。上官渝再看看那雙筷子,上面只沾了一丁點的菜末兒,眯眼瞧了瞧,他忽地一笑,笑的有三分玩笑七分邪氣:“慕容闌,原來你也怕你夫君被菜噎死?只是讓我吃了麪餃?”
“隨你怎麼想。”慕容闌無所謂的一笑,伸手拿過一塊點心,咬一口,擡起頭,眉眼微皺着說,“如果想安生,就吃飯。不然,你等着。”
上官渝有些哭笑不得。這頓飯,是自己請的,可是現在怎麼看,怎麼覺着自己是被邀請的客人,而慕容闌,纔是請吃飯的人!“好。我吃飯。等回了渝王府,看誰能救你!”咬咬牙,上官渝換上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戲謔的看着慕容闌,說話的聲音輕的近乎耳語。
“隨便。我慕容闌奉陪到底。”慕容闌頭也不擡,淡淡的口氣,不疏遠也不親近,倒是讓上官渝愣了神。
“不要!你們誰再奪了酒杯,我慕容嫣就跟他沒完!”酒桌的另一邊,慕容嫣忽地站起身,眼
神迷惑的看着衆人,似惱非惱,面頰上已有了些暈紅,手中握着酒杯,一點一點的灌進嘴裡,身形有些搖晃,嘴裡似在嘟囔些什麼,“喝醉了,就不疼了,就不難受了。讓我喝,別攔我。”餘雪琴站在一旁,擔心的看着自己的女兒,卻說不得什麼,心底真是難受。
當初皇上要爲自己的三子選一個皇子妃,理所當然便想到了慕容王府。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員的女兒纔可以成爲皇子妃,而慕容家又是他一直信賴着的世族。而當時,闌兒和慕容憐還沒有到西王朝所限定的出閣年齡,也只好讓嫣兒嫁去。可如今看來,她的生活,又怎麼能幸福的了?慕容府的人,怎麼就如此悲哀!慕容家的女兒,生得個傾國傾城色,又能怎樣!
慕容震沉默着,在一旁喝着酒,不發一言。他不想看,不敢看,更不忍看,是自己的決定,毀了女兒的一生。自己再怎麼悔過,也是徒勞。
慕容蘇和慕容憐愣愣的看着慕容嫣,不知道該說什麼,心底雖然難受,但也沒到骨子裡。畢竟,雖是同父,卻不同母,再如何痛,也痛不到心。而座上的紅衣女子譏嘲的看着慕容嫣,一臉的解氣,眼底眉梢也算是端莊,同餘雪琴較之,卻仍是遜色了許多。嘴角噙着的笑意有些詭異。餘雪琴,我薛紅袖從來都比不過你,可是如今,你瞧瞧,你生的好兒女!冷哼一聲,紅衣女子心下冷冷的嘲弄着,兩個皇子妃,哪個幸福了?慕容遙倒是好,可是你,哪一日能見到他?
“二孃。您可別顧着幸災樂禍,您自己的事都沒擺平,何必來想別的?”一直吃着菜的慕容闌忽地擡頭,輕輕一笑,不卑不亢地對薛紅袖說,笑意有些冷,“攬月那姑娘我可是見過,即使您不中意一個青樓裡的打雜丫鬟,我可是會極力撮合的!”
薛紅袖不由着冷嘰嘰的打了個寒戰。眸子裡探究的眼光看向慕容闌,難以置信的笑笑,笑的尷尬:“闌兒呀,你這話二孃可不愛聽。怎麼着,我也是你二孃,對我如此,怕是你爹也不允。”
“我可是從沒承認過您是我的二孃,在慕容闌心裡,只有一個母親!”慕容闌挑起眉,擱下筷子,認認真真的看着薛紅袖,嘴角的笑意漸漸斂起,眼神冷漠如霜,“您別以爲您做的那些事我睡了兩年我不知道,呵呵,您的出身,闌兒可是從來沒忘。”
薛紅袖怔住,不知該說什麼。上官渝饒有興致的看着慕容闌,心底真是好奇如此一個女子,自己之前怎麼沒覺着她的好。也是去過慕容府好多次,只是知道慕容憐很受衆人寵愛,幾時,這慕容闌也如此的伶牙俐齒?看來,回去後,也是要好好的研究研究她了。這樣的女子,若是自己以後不會愛上她,真是難說。
“渝王爺,這頓飯是您請的,對吧?”慕容闌扭過頭,似笑非笑的看着上官渝,似是有預謀的問。“對,沒錯。怎麼了?”下意識的應了,上官渝突然覺着有些不妙,卻說不上是哪裡。慕容闌嘴角向上勾了勾,勾出一朵笑:“那就好。在您的客局上,出了事,自然是要您擺平。慕容闌已經酒足飯飽,恕不奉陪。告辭。”說罷,慕容闌象徵性的拱拱手,在上官渝的目瞪口呆中,意欲離席。
“爺,不好了!”慕容闌剛推開門,卻只覺一人輕疾地闖進來,斂眸瞧了瞧,竟是早上在府中見過的丫鬟,玲瓏。心下暗自奇怪,不由着站住了腳,返回位上,坐下。靜觀其變。
“出什麼事了?”上官渝輕皺了皺眉,有些不悅。本來事情都挺麻煩,怎麼又出事了?早知道就不出來了。
“三皇子,三皇子歸西了!”玲瓏幾乎是顫抖着說出這句話,面上的神色恐懼至極。
只是一瞬間,杯盤碎落的聲音交相響起。慕容闌遠遠看去,慕容嫣神色悲慼,雖是醉了酒,卻清醒的癱倒在位上,說不出話來。許久,哽咽出聲。而另一處杯盤碎落的地方,慕容闌有些詫異,是慕容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