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終,司馬逸塵贊服地點點頭,嘴角勾起一抹柔若春風的笑意,問道:“怎麼突然想起這首曲子了?”
“沒理由,可以嗎?”慕容闌玩弄着那支自制的竹簫,隱約有清冷的音節抖出來,嘴角接連綻放出似有似無的笑意,“反正一時也沒想出什麼別的曲子,在那兒的時候也沒學會什麼新鮮的,只好挑這首了。其實意境不錯,詞也不錯。就是有點淒涼。”
司馬逸塵微微一笑。正欲說話,耳邊卻倏然聽得羽翼拍打竹林之聲,聽起來有些許的急促,些許的惶然。心下詫異,以眼神遞給慕容闌,示意她先不要說話,暗下使出輕功,極快地掠上竹林,意料之中地看到一隻中了羽箭的蒼鷹,陰狠痛苦的眼瞳在看到司馬逸塵的那一刻安定下來。司馬逸塵心裡微驚,趕忙掠影過去,抱住蒼鷹,撥開遮天的竹葉,急速落地。
從蒼鷹腳上的信筒裡取出信來,司馬逸塵匆匆地看一眼,神色頓時一變。“青楚,把藥箱拿過來。”語音未落,一身青衣,也已摘下面具,完全是個俊秀少年的莫青楚趕忙從二樓扔下一個不大的木箱,慕容闌飛身上前,接過半空中拋下的箱子,遞給司馬逸塵,微蹙了眉:“逸塵,怎麼了?”
司馬逸塵毫不猶豫地便拔了蒼鷹所中的羽箭,繼而利落地給蒼鷹處理傷口,猜出慕容闌心中的疑惑,將手中的紙條扔給她:“看了你就明白了。我們這時候的處境,相當危險。”
慕容闌出手,極準地接住那張紙條,凝眉看完,也不知該說什麼,到最後,只是一嘆:“竟是如此多疑之人。我還真是錯看了他。”
司馬逸塵手中的動作也是頓了頓,繼而說:“霍允說,上官渝已對我們三人起了疑,在我們走出皇宮的那時就率領宮裡的皇家禁衛隊沿着我們的蹤跡趕了來。此時怕是要發現這個地方。如何辦?”
“皇家禁衛隊有多少人?”莫青楚已從二樓下來,神色端正了許多,眉目間隱約可見擔心,緊緊地盯着司馬逸塵。
驚豔天下的容顏上浮出些許的困惑,司馬逸塵伸手理了理蒼鷹灰青色的羽毛,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呢。這個答案,表哥,你可滿意?”
莫青楚劍眉微蹙,卻說不出什麼話來。
一旁的慕容闌忽地一笑,笑聲清脆,很明朗很動聽,繼而將竹簫置於脣邊,再次吟響。是一首豪邁雄勁了些的曲子,莫青楚和司馬逸塵聽得有些怔,怎麼突然間想起吹這般的曲子?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這句話,明白麼?”待最後一個音節抖出來,慕容闌轉身,踏上石階,進去屋子,拿了自己擱在房裡的洛影劍出來,重新做腰帶束於腰間,淡淡地說,“來了。他已經來了。想要如何?是直接以真實面目示人,還是和他玩一場遊戲?”
“當然是玩一場遊戲。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司馬逸塵掌心用力,將那張慕容闌又遞給他的紙條摧毀成雪,手一揚,便是紛紛揚揚的雪花飄落,正好竹葉紛飛,很快便掩蓋了紙張。將已處理好傷口的蒼鷹放飛,司馬逸塵用清水洗了手,側過身,雙手摸索了一會兒,丟給莫青楚和慕容闌兩張麪皮,笑笑,“關鍵時候,這種東西,還是有用的。”
慕容闌有些詫異地握着自己手中的那張麪皮,與先前的不同,先前是個男子,如今這個卻是個稍有些姿色的女子,看起來與之前那張有些相像。猶豫一下,慕容闌才慢慢地問:“逸塵,你的意思是,讓林玉軒暫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姐姐,或者妹妹?”
“闌兒,好聰明!”司馬逸
塵換上自己的麪皮,嘴角微微挑起一絲笑意,“現在只能先委屈你做林玉軒的妹妹了,不過,我現在可算是他的妹夫。不知可否?”
慕容闌微微苦笑一下,清澄的眼眸裡一絲恍惚,很快沉澱下去,飄搖而起的,只是玩味之色:“你都已經想好了,我還能反對麼?不能。好了,等着他來吧。我倒要看看,他上官渝,有幾分的能耐!”
最後的話擲地有聲,朗朗如玉,卻在本就清幽的竹林下,徒添幾分寒意。慕容闌原本含了些笑意的眼睛裡,微微盪漾出些許的冷冽。
將那層面皮換上的同時,三人皆是敏感地察覺到匆匆而來的腳步聲,較爲沉重,怕是也不是多高的武功。其中一人的腳步最爲沉重,且呼吸也較習武之人重很多,應該是上官渝。他不會武功,自然也掩藏不了自己的行蹤。
“楚清墨,陳一舒,你們果然都在這兒。”腳步聲越來越近,竹林裡漸漸響起嘈雜之聲,三人面不改色地看着來到自己面前的上官渝,錦衣華服,眉目間一股深深的憤怨,他的身後跟着的都是戎甲着身的禁衛兵,氣場確實不能令人小覷。
“據本王所知,這裡是赤焰山莊在京城的一處別院。你們若是平常人,怎麼可能出現在此?實話告訴本王,否則性命休矣!”上官渝一揮手,一隊禁衛兵便將三人圍住,疑惑而不失狠厲的目光在慕容闌身上打量一眼,冷冷地問,“你是何人?”
“我有必要告訴你嗎?”此時的少女俏生生的,聲音也像摻了蜜糖,卻有幾分恐懼。司馬逸塵不由着暗讚一句,真是扮什麼像什麼了,一點都不像之前那個冷清素淡的女子,此時此刻,就像是一個被慣壞了的小家女子。既然她的表演如此出色,自己若是不配合,還真是對不住。
“王爺,切莫驚嚇了她。她是草民好友林玉軒的妹妹林玉如,也是草民的妻子。自然會與草民在一起。有何不妥?”司馬逸塵睜着眼,很疑惑的樣子問上官渝,很敏感地捕捉到上官渝懷疑的神色,繼而笑言道,“這兒是赤焰山莊的產業,草民知道。可是草民是這裡的大夫,治病救人,怎麼樣也是個基本原則。”
上官渝冷冷地看一眼神色倔強卻隱約透出恐懼的那個有些姿色的女子,不屑地哼一聲,這種女子,和慕容闌比起來,還真是少了太多的味道。不只是容貌,那份膽識,那份聰慧,也不是她可以比得上的。
只是突然間有點悲哀。悲哀什麼?他搖了搖頭,苦笑一下,卻只是瞬間,便很快隱去。
“既然是赤焰山莊在這裡的大夫,那麼也就是赤焰山莊的人,凡是和赤焰山莊有聯繫的人,若要本王放過,決不可能!”站在包圍圈外,上官渝神色冷峻地看着三個已經面露恐慌之色的人,不由着譏諷地一笑,“不過是會些醫術,竟然和江湖上最負盛名的赤焰山莊扯上關係,惹得今天的下場,誰也不能怪,要怪,也只能怪你們自己!”
三人緘默不語,步子卻在向後退去。
“如此清幽的境地,渝王爺竟也捨得要沾染我們三人的鮮血。玉如,清墨,你們說,這是不是一種罪惡?”微有些涼意的風吹過來,司馬逸塵的嘴角忽地浮現出些許的笑意,邪魅,誘惑人心,使他原本看起來平常的面容上頓時多幾分光采,言語溫柔,輕易便可醉人心。
上官渝有一剎那間的恍惚,看着這個滿面笑容的陳一舒,忽地想起昨天晚上那個魅惑衆生,驚豔天下的司馬逸塵。腦子裡像是一團麻,怎麼樣也理不清思緒。
“哼……你們以爲你們有多高貴?這樣的地
方,本王還真想試試!還愣着做什麼?捉了他們!”冷冷地打量一眼這處別院,上官渝雖然心底震懼了些,但還是手一揚,冷兮兮地說,示意禁衛兵衝上去。
“渝王爺,你真的不想給自己留條後路嗎?”耳邊忽然響起細細微微的聲音,並不大,稍稍清冷了些,也沒什麼威脅之意,上官渝聽來卻覺着極爲不舒服,擡眼看去,是笑得一臉恐懼的林玉如,心下微微一詫,如此恐懼的女子,剛纔又怎麼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一定是聽錯了。
“什麼後路不後路,本王不需要後路!”有些不耐煩,上官渝看着林玉如,冷笑道。管她說沒說,反正最後殺了他們,必定是有百益而無一害!
司馬逸塵,莫青楚和慕容闌依舊在後退,而皇家禁衛兵也在一步步地逼上去。
慕容闌嘴角兀自挑起一點溢彩流光的笑意,清幽的境地裡卻顯得有些莫名了,手邊的竹簫陡然握起,眼神遞給司馬逸塵,只望見晶瑩閃爍的笑,不再猶豫,任着嘴角飛揚起絕美的梨花笑旋兒,將竹簫置於脣邊,纏綿的音節便抖落出來,連成樂曲,震天撼地。
只是一個瞬間,她嘴角的笑意消匿不見,剩下的竟只是望不見底的漠然冷冽,身上再無剛纔做出的恐懼,鎮定沉穩,卻淡然冷靜,有一種逼人的氣勢。
上官渝神色莫名地看着淡靜地吹着簫的林玉如,心裡忽地有一種衝動。看着身邊的皇家禁衛兵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他明白了。這是針對習武之人的催眠的曲子,那些人倒下是因爲會武功,而自己毫髮無損是因爲不會武功,那麼……“你們到底是誰?”
“我們是這裡的大夫呀。渝王爺,有什麼不對嗎?”莫青楚邪邪地一笑,笑容宛如桃花,灼灼動人,笑着說,言語淡定溫和,尋不見什麼不敬之詞。
上官渝聽着依舊在響的簫聲,似乎察覺到什麼,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來:“楚清墨,其實是莫青楚,對不對?好慎密的心思。那麼,另外兩個,是誰?”
“王爺原來也不笨啊。挺聰明的。您覺着,他們是誰?”莫青楚依然在笑,笑的從容而鎮定,隱約有一股子嘲笑的味道,淡淡地說。
“據本王所知,莫青楚是赤焰山莊莊主夫人的外甥兒,在江湖上的也是個令人敬畏的後生,而能夠令他真誠對待的,只是赤焰山莊的人罷了。而赤焰山莊中能夠與他一同共進出的,少則又少。所以……”上官渝的心下頓了頓,極其不情願地說出自己心中所猜想的答案,卻驚異於昨日和今日的司馬逸塵的不同,“陳一舒,原來是司馬逸塵!竟然如此模樣?!真是好笑!怕是你昨日的那副皮囊,瞞的了慕容闌一時,瞞不過她一世!”
司馬逸塵卻兀自笑開,毫不介意的樣子呈現在上官渝眼前,言語隨意:“渝王爺真是好眼力。可是,即使逸塵如此平凡,渝王爺如此英俊不凡,那麼又爲何,不見王妃傾心於您?”
言語間明裡暗裡皆是深深的諷刺,就連神色從容鎮定的莫青楚也不由着啓脣微笑。自己這個表弟,真的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吹着簫的慕容闌也停了曲子,那些侍衛已經倒下,再吹也無用。聽聞此言,笑意漸漸浮現於嘴角,卻不言。
上官渝的面色一窘,惱怒地看着面容平凡的司馬逸塵,不知該如何說,胸中自有一股怒火,強壓着。畢竟此時自己只是一個人,那些平日裡武功不錯的侍衛全在這林玉如的簫聲中倒下,而對方,卻是三個人。一個莫青楚不提,單是這司馬逸塵,若是再動用昨晚驚現在衆人眼前的那些雪鶴,自己想攔也攔不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