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伕人正一臉爲難地坐在飯廳裡,身邊是她的兩個貼身丫鬟,茗香,茗月在一旁伺候着。兩個丫鬟皆是容貌清雅的清水美人,此刻臉上卻浮現出與容顏不相稱的狠厲。
茗月心裡暗暗抱怨,也暗暗憤慨。少主昨天黃昏纔回到赤焰山莊,好容易帶回一個他自己傾慕的,而他們這些僕婢也喜歡着的姑娘,看樣子少夫人十有八九就是她。可偏偏……杜無雙啊杜無雙,你還真是迫不及待的很那!僅僅一個晚上,就知道了少主回莊的消息?
杜無雙坐在廳裡,眉宇間是遍身綺羅也遮不住的欣喜,逸塵哥哥終於回來了。
司馬伕人並沒有將司馬逸塵帶回慕容闌的消息告訴杜無雙,也因而,在杜無雙看到那一對出現在她的視線中的人兒時,驚訝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逸塵哥哥,你……”杜無雙看着與司馬逸塵比肩而立的女子,臉上有着剛剛運動後的淡淡的暈紅,襯得整個人更是宛如夭夭桃花,想要說的話都堵在了嗓子裡,不成語。
慕容闌擡眼看了看面前的女子,和司馬逸塵差不多的年紀,容貌倒是中上等的,比之姜碧痕,是要好些。迎着杜無雙遞過來的疑惑的目光,慕容闌不由着嫣然一笑,附過頭去,低聲笑語:“你上輩子一定是株桃花。”
“即使是桃花,我只願意做爲你一個人盛放的桃花。”司馬逸塵的琉璃色眼眸裡晃盪着絕世流華,壓低了聲音,附着笑聲,低低地說,絕世風情,無限妖嬈,聽得慕容闌俏臉一紅,忍不住瞪了瞪他,沒再說話。
杜無雙是習武之人,武學也好,較之姜碧痕要好的多,也因而,很容易便聽到兩人的對話,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逸塵哥哥,那我呢?”
“爲什麼都喜歡叫我‘逸塵哥哥’,這個名字有如此好聽嗎?”司馬逸塵拉着慕容闌走進飯廳,在司馬伕人的對面坐下,喝了口粥,好整以暇地問,嘴角泛動起一絲妖孽的笑,看得杜無雙神情愣怔:他從沒有這樣對她笑過。
慕容闌也不說話,很安靜地吃着自己的飯,擡頭,看到司馬伕人一臉的爲難,心裡瞭然。杜無雙的身份應該也是尷尬的吧,要不然,她爲何如此爲難?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但是,目前的情況她不算清楚,也不能冒冒然就問,那樣不好。衝着司馬伕人綻放出一個明媚的微笑,慕容闌以眼神瞟向司馬逸塵,繼而繼續吃飯。
司馬伕人略微一愣,然後舒心地一笑。是啊,這是他司馬逸塵的事,和她們無關,她們又何必管那麼多呢?徒添煩惱罷了。
茗香衝茗月努了下嘴角,壓低了聲音,幸災樂禍地說:“怎麼樣?這個慕容姑娘還真是聰慧的很,讓少主自個兒去解決,她樂得逍遙,反正她知道自己不能幫忙,如果幫了,怕是越幫越忙。”
茗月臉上的緊張神情緩解了些,嘴角一彎,於是微微一笑。
司馬逸塵除了說了那樣一句話,就再也沒有說話,很自在很優雅地咬着點心,偶爾喝一口湯,嘴角的笑意看去優雅而妖嬈,實則冷冽叢生。杜無雙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看了看司馬逸塵,又看了看他身邊的絕色女子,那個女子有着讓人觀之而難忘的美麗笑容。
司馬逸塵心裡暗自諷刺。原先的司馬逸塵留給他的記憶,什麼都有,只是感情上是一片空白,唯一的一些,僅僅是他無比地厭惡每年都必須得見上幾次的姜碧痕和杜無雙。
姜碧痕是赤焰山莊原先的管家姜儒的女兒,這點他知道。而杜無雙,與他,實在是沒關係。杜無雙是莫青楚的姑姑的次女,而莫青楚,若是和他有些血緣,他倒是會善待些杜無雙。只是這個所謂的表哥,僅僅是關係上的,血緣上就別談了。
吃完早飯,司馬逸塵回墨煙閣處理赤焰山莊的事務,而司馬伕人在杜無雙的懇求下不情願地帶她去赤焰山莊四處走走。慕容闌覺着有些無聊,回了流玥樓,換了一身碎花青底的衣裙,讓秋月去找了本書來看。外面的天氣極涼,流玥樓卻溫暖如春,聽秋月講,在建造赤焰山莊時,因爲司馬家的人考慮周詳,擔憂冬天的時候寒冷難禁,也因此,選用了特殊的質地,構造了赤焰山莊的每一間房屋。
屋內溫暖如春,秋月點了薰香,是清清淡淡的梨花味道,慕容闌蜷在榻上,悠閒地看着秋月爲她找來的一本關於前朝歷史的書,自在逍遙的很。秋月在一旁作着針線活,繡的是一對鴛鴦,面上不時飛上幾多紅雲,看得慕容闌不時取笑她,她倒也沒反對,只是嘴角泛起笑意。
綠衣走進來,笑得開朗明媚,言語爽朗:“慕容姑娘,你猜猜,誰來啦?”
慕容闌擡起頭,很疑惑地看着她,這個丫頭,她的性子倒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畢竟是十七八歲的少女,活潑開朗,偶爾潑辣一回,倒也是可愛的很。這莫青楚還真是有福氣,一個秋月心思偶爾沉穩,偶爾活潑俏皮,一個綠衣單純可愛,天真無暇,都是出色的姑娘。
“闌兒。”熟悉的聲音伴着並不算很熟悉的腳步聲進來,慕容闌放下手中的書,循着聲音望過去,不由着脫口而出,“娘!”
不能說她是不驚喜的,這幾日來,自然是無比思念的,縱然平日他們,並不熟悉。
來人,正是餘雪琴!一襲錦服裹着仍舊玲瓏的身軀,眉眼溫柔而熟悉,美麗而端莊,眼中含了盈盈的淚,一臉微笑地看着她,慢慢地向她走過來,輕聲問道:“闌兒,還好嗎?”
慕容闌笑了笑,扶着餘雪琴在榻上坐下,笑容燦爛如花:“在赤焰山莊呆着,我能不好?爹呢?哥哥他們呢?”
餘雪琴哽咽不成語,淚水撲簌簌地落,溫婉的微笑也遮不住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無奈:“闌兒,我恨你爹。也恨你哥哥。”慕容闌笑得更加燦爛,替餘雪琴揩去她眼中的淚,有些許的瞭然,輕聲說:“恨我爹瞞着你,恨我爹身爲西王朝的人卻謀劃着造反之事;恨我哥身爲西王朝的將軍卻帶着手下的兵士投奔赤焰山莊?”
餘雪琴閉上眼,什麼話也不說,輕輕地點了點頭,淚水紛飛如雨。有淚珠打在慕容闌的手背上,些微的涼,許久,慕容闌才輕聲地嘆一句:“何不說西王朝失了民心?”說完,站起身,走到窗前,負手而立,面上看不出神情,也不再勸餘雪琴,任由她輕聲地啜泣,也平靜地接受着餘雪琴疑惑的目光看過來:“闌兒,你難道不奇怪爲什麼我們會來到赤焰山莊嗎?”
慕容闌轉過身來,看着止住哭泣的餘雪琴,微微一笑,淡淡地說:“娘,這些個兒事,你就不要再告訴我啦。我爹對您的一片深情,難不成還抵不過此時此刻的恩恩怨怨?”她的話說得風輕雲淡,只是她自己心裡明白,慕容震將這件事瞞餘雪琴瞞了十幾年,突然一瞬間告訴她如此震驚人心之事,餘雪琴那麼溫婉賢良的女子,定然是接受不得。一直以爲深情而清廉的枕邊人,此時此刻成了所謂的‘叛徒’,餘雪琴要如何接受?
只是想想,這些所謂的陰謀,所謂的愛情,都是一場笑話,一場悲情的笑話罷了。
耳邊有細碎的聲音響起來,下意識的,慕容闌眉梢一壓,看向門邊,一個相貌俊秀而溫雅的少年倚門而立,嘴角有着柔如春風的微笑:“四姐。”慕容闌的身形只是一晃,便已到了門邊,一把摟住慕容蘇,笑容明媚如春光:“那天沒受多少苦吧?不然怎麼會有如此輕鬆的笑?”
慕容蘇的脖頸間浮現出若有若無的羞澀的紅暈,輕輕地
說:“自然如四姐所說。不過我也沒想到父親會走這樣一步棋。躲過了上官渝的搜查,前幾天到了赤焰山莊,他才把事情向我們和盤托出的。不過四姐,你怎麼知道得如此徹底?”
拉着慕容蘇走到屋裡,在餘雪琴身旁坐下,看着餘雪琴悲哀而安靜的神情,慕容闌心裡嘆息一聲,但沒多說什麼,轉移開話題:“蘇兒,想攬月嗎?”
慕容蘇的目光躲閃了一下,點了點頭,卻是嘆息:“若是我說我不想,怕是我自己都不信。所以,欺騙自己又如何?不過是心裡不安。四姐,我和她,還能有見面的機會嗎?你隨司馬逸塵離開了,你是不知道,上官渝那天發了特別大的火,聽說他回宮後把渝王府裡的好些東西都給摔了,一直沒有好臉色。”
“能不提他嗎?”因着餘雪琴和慕容蘇來的緣故,秋月和綠衣早已離開,這間房裡如今就他們三人,但慕容闌心裡依舊有些擔心,司馬逸塵是不介意,那麼這個赤焰山莊呢?她不能想,也不敢想。慕容闌嘴角勾了勾,調笑着說,“如果你想和她見面,遲早會的。我慕容闌是誰啊,定然會給你想出辦法的。若是你想和她終成眷侶,我想我也能幫忙。”
慕容蘇一雙清澈的眼睛看着眼前美豔不可方物的慕容闌,心裡真是感慨萬千。這才十多日不見,四姐卻是愈發漂亮,愈加吸引人了。難怪前有上官渝,如今有司馬逸塵啊。忽然間,他的思緒猛然打住……天!他在想什麼?把他四姐想成什麼人了?!“四姐,他對你好嗎?”
面對慕容蘇突然蹦出來的話,慕容闌怔了怔,繼而一笑,眼神不知不覺間迷離而溫柔,開玩笑地說:“你認爲你對攬月有多好,那麼他對我便有多好。小子,何必爲姐姐我擔心呢?我如今可是好的很,滿足的很那!”
慕容蘇從慕容闌的眼中看到了幸福的味道,心裡也爲她高興,除了高興,他還真不知道他該如何來表達自己此時此刻的心緒。赤焰山莊也是真的好,雖然父親說將來會有另一個王朝來取代西王朝,但他心裡真的沒有太多的反感,相反的,隱約有歡喜在裡面。西王朝真的是垂死掙扎的時候了,該放手時就放了手,這樣多好。
“闌兒,你三姐呢?她如今在哪裡,可好?”餘雪琴回想了很多,想到了她和慕容震的初次相遇,想到了慕容震那一次爲救她而負傷,想到了這二十多年來的相扶相持,忍不住紅了眼眶。猛然間像是想起了什麼,趕忙問。
慕容闌笑着擺了擺手,輕鬆地說:“放心好了,三姐沒事。現在她在京郊的清雲觀住着,那裡有一位我相識的師太照顧着她,怕是逍遙得不得了。自然無事。娘,若是哪一日您想去看她,就去看看吧。反正如今,他上官渝纔不會注意到我們。”
餘雪琴聽了,放心不少。想要說的話哽在喉嚨裡,終究是沒有說出來。上官渝似乎是對自個兒的這個女兒用了心,就連他們出京都的時候還能看到皇家近衛隊巡邏的身影。只是……想了想,把話又咽了回去。女兒如今的生活這般平靜,她又何必去打破呢。如此,也好。只是想想,心裡不免有些傷感。自古紅顏多禍水,自個兒的這個女兒,能夠幸福下去嗎?
“小子,走,陪姐姐逛街去。”慕容闌突然站起身,臉上掛着輕鬆而自在的微笑,“在赤焰山莊這樣呆着,自然是要悶些。蘇兒,陪我下山去逛逛,如果遇到好東西,一定得帶回來幾件,讓大夥也開開心。”說完,以眼神示意慕容蘇,慕容蘇會意,笑着起身離開。
兩人走到門邊,慕容闌突然回過頭,笑得燦爛如春花:“娘,您一定得好好想想,一定要思量清楚了。”餘雪琴忽然間就落了淚。好好想想,是啊,她是得好好想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