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朝一百二十四年八月十七。
新帝上官渝繼位,尊原太后爲老太后;先帝宮中妃嬪想離宮者,皆發送銀兩離開,餘下的,皆送去京郊庵廟,削髮爲尼;對天下宣稱,原皇后與先帝感情深厚,因先帝染病駕崩,心中悲痛,隨其而去。
上官渝繼位後的第一道聖旨,竟是削去慕容震的丞相之位及慕容遙的將軍的官職,沒收慕容景的全部產業,悉數充公。
此旨一下,舉朝震驚。
慕容震安靜沉穩地上完最後一個早朝,出了大殿,便被朝中同僚攔下。面對着朝中同僚或惋惜或同情或憤慨的面容,心底嘆了口氣,淡淡地說:“緣起緣滅,也就這般了。各位何必如此上心?我慕容震爲官幾十年,到了如今,也就這樣了。罷了。”
林如峰看着一臉淡定的慕容震,心裡爲他捏一把汗。他難道不知道上官渝並不只是要敗了慕容王府嗎?難道他不知道上官渝因爲慕容闌的事情而要對整個慕容王府趕盡殺絕嗎?
此時此刻,第二道聖旨就在林如峰的手中,他已是將要上任的丞相,這道聖旨,得由他來對慕容王府宣。他想要過去安慰慕容震幾句,卻分明看到慕容震眼底的釋然,也分明知道自己的安慰在他人眼裡看來,無非就是蒼白無力而虛僞的。
想想,心裡竟有不忍。
慕容震不再理會衆人各異的神色,踏着步子,淡淡地離去,嘴角甚至還飛揚起那樣一抹在他人看來莫名的笑意。
慕容王府,一片寂靜,看去,竟像是已沒有什麼丫鬟奴才,寂寂寥寥,完全不像是個王府。
林如峰下了馬,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偌大的一座府邸,心裡酸楚。慕容震做了西王朝十幾年的丞相,在位時功勳卓越,爲官也清廉,真的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的大兒子慕容遙也是一名智勇雙全的武將,忠心耿耿地鎮守邊關,這才使西王朝的邊關未有什麼大的事情發生,二兒子慕容景也是個經商能手,西王朝的許多產業,都在他的名下。
即使是遷怒於慕容闌的事,上官渝也不必將慕容王府趕盡殺絕吧?
“林兄來了?若是不嫌棄這裡已是廢府一座,先進來喝杯茶吧。若是想宣旨,潤潤嗓子後再開口。”慕容震站在大門前,已脫去朝服,換了普通衣服的他眉目間依然有那抹鎮定從容,看着爲難尷尬的林如峰,淡淡地笑了笑,說。
林如峰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拒絕,愣神間竟已下了馬,隨着慕容震進了府內。
慕容王府內已沒有了丫鬟,沒有了奴才,只有幾個慕容家的人還在。“慕容老弟,你這是……?”林如峰不由着愣住,隨即脫口而出。
“我知道你是來宣旨的。無論是否是慕容家的人,都得死,所以,我倒寧願讓那些沒有關聯的人趁早離開。林兄不會連我府中的這些個小事也要過問吧?”慕容震一揚嘴角,淡淡地說,神情看不出喜悲。
“好吧。我還是不喝茶了,直接宣旨便好。”林如峰忽然間覺着自己很怕面前的慕容震,神色中什麼也看不出,一直是淡淡的,讓他有種陌生感,他不由着有些緊張,“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因慕容王府四小姐慕容闌於八月十五所做之事逾越道德倫理,無視天威,今收回慕容王府府邸一座,其家產全數充公。凡是和慕容王府有關人等,皆於八月二十日賜死。欽此。”
慕容震靜靜地聽完,嘴角甚至有那麼的一絲笑意,瞧得
林如峰感到毛骨悚然,“臣接旨。謝主隆恩。”最後的一句話,慕容震幾乎是大笑着說出的。
林如峰一時間有些詫異。
一干侍衛在林如峰的一聲令下衝進慕容王府,將慕容王府的親眷捆起來,押着嚮慕容王府外走去。餘雪琴驚異地看着發生在慕容王府的一切,欲哭無淚。
“慕容兄,爲何不見你的二夫人薛紅袖及慕容遙,慕容嫣,慕容闌?”林如峰看着寥寥的幾個人,皺着眉問。
“這重要嗎?”慕容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冷冷地問。
林如峰不知道該說什麼。許久,才說:“自然重要。慕容闌和慕容嫣都是皇家的兒媳,自然要回到皇宮裡,而慕容遙是朝中武將,若是不在,難免要起些紛亂。”
他的理由聽起來是那般的充足,餘雪琴也無話可說。只是,她也奇怪爲何不見薛紅袖和慕容遙。也許慕容震的話可以給她個解釋。至於嫣兒和闌兒,她可以放心。闌兒有十五出現的那個司馬逸塵照顧着,應該無事;而嫣兒懷了上官家的骨肉,他們應該不會拿她如何。
“昨個兒紅袖說她想回自己的家看看,我不放心,就讓遙兒陪她去了。至於嫣兒,她不是在皇宮嗎?你該去問當今的皇上和老太后。而闌兒,既然她所做之事如聖旨上所說有違倫理,那麼這樣的一個女子,還用回宮嗎?”慕容震淡淡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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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峰不理解地問:“你的二夫人回家,應該是由她的孩兒陪着,怎麼會讓你的大夫人所生的孩子陪着去?”“有何不可?”慕容震冷冷地反問。林如峰感到頭大,不再說什麼,很聰明地讓一干侍衛押着他們出府。雖然他的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慕容王府的大門前已圍了不少的百姓,都面帶疑惑地看着被押出來的一干人,其中一個像是書生模樣的人不解地問:“慕容大人一直爲官清廉,今日是犯了什麼罪?竟要如此對待?”周遭的百姓議論紛紛,多數都是爲慕容震抱不平。
慕容蘇的眉目間仍有那麼一抹倔強,俊秀的容顏上沒有落魄狼狽,靜靜地向前走着,心裡卻痛的不得了。他的月兒,等不到他來娶她了。這幾日他已經說通了王府的人,怎麼會突然生出這般的變故?!真是造化弄人!
“慕容蘇——”慕容蘇只覺着眼前一陣恍惚,瞪大眼睛,看着忽然出現的那個女子,那般熟悉而清秀的眉眼,那般平和溫婉的氣質,不是他的月兒,又是誰?!
攬月的腮上掛着兩行淚,抓着他的手,悲傷地問:“出什麼事啦?他們爲何要帶你走?”慕容蘇搖了搖頭,“我也不知。月兒,你來做什麼?這或許也會讓你送了性命!”他的神情悲傷而無助,深情地看着面前的攬月,喃喃而語。
“我要找人問個清楚。”攬月安慰地對着他笑了笑,握住他的手,靜靜地說,語氣堅定。而此時,林如峰從慕容王府的大門走出來。
攬月斂去嘴角的笑,慢慢地轉過頭去,啓脣而言:“請問大人——”
林如峰只覺着這聲音太熟悉了,不由着怔了怔:“你擡起頭來。”攬月心裡有些奇怪,也覺着這聲音有些熟,停下話,慢慢地擡起頭。
“月兒——”那張熟悉的容顏,讓林如峰的思緒有那麼一瞬間的靜止。面前的人,爲何會與她如此相像?
攬月看清林如峰的容貌,淚水卻是忍不住地撲簌簌地落,哽咽難語。難以置信地看着同樣愣神的林如峰,許久才艱
難地吐出兩個字:“爹爹——”
這戲劇般變化的事情不僅周圍的百姓看得疑惑,讓慕容王府的人也有些詫異:攬月是林如峰的女兒?!
“是我的月兒嗎?是我的攬月嗎?”林如峰踉蹌着走到攬月面前,細細地看着面前少女的相貌,兩行清淚滴答滴答地落下,見者未有不一可以感到他此時的傷心,或者說是快樂,“兩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若你是我的月兒,又爲何如此狠心,兩年都不與我相見?”
攬月再也忍不住心裡的悲傷,淚水紛飛,眸光迷離地看着他,強笑着說:“爹爹,我是攬月,是你的月兒。”說着,攬月從懷裡掏出一塊翡翠色的玉來,哽咽道,“爹爹,這是你在我十三歲生日那時送我的禮物,您還記得嗎?”
林如峰老淚縱橫,一把將攬月攬進懷裡,喃喃地說:“記得,爹怎麼可能不記得。當時你還小,貪玩兒,用這塊玉割傷了手,那道疤,現在還有嗎?”
“沒事兒,當時疼些,現在也只是一道淺淺的痕了。”攬月微微笑着,將左手遞給他看,中指處,果然已只是一道極淺的割痕,“您這是在做什麼?丞相一家犯了什麼罪,要如此對待?”
她果然是理智的,在終於與父親相見時,還可以保持鎮定,可以問他事情的來龍去脈。
林如峰皺了皺眉,眸光打量一眼被捆着的慕容震一家,最後落在一臉倔犟的慕容蘇身上,問道:“月兒,你和他有何干系?”
攬月直直地看着林如峰,認真地說:“爹,若是你還當我是你的女兒林攬月,那麼就告訴我,他們到底有什麼錯?我不騙你,我和慕容蘇,已定了終生。”
林如峰驚詫地後退幾步,看着一臉認真之色的攬月,心疼道:“月兒——不可以。你真的,不可以。兩年前發生的事爹爹待會兒問你,現在,你必須和侍衛回林府去。這件事,你萬萬不可插手。”
“爲什麼?”攬月挑了挑眉,淡淡地說,“您不是想問兩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好吧,我告訴您。您當兩年前我只是突然消失那般簡單麼?您當您的二夫人就是那般一個柔弱的女子嗎?那一年,她騙我去了護城河,說是我孃親看中一個人,想讓我去見見。您知道她做了什麼嗎?!她給我下了藥,她的貼身侍女趁我不備,將我推入護城河!若不是當初天仙樓的青羅姑娘救了我,怕是今日您根本就不會看到我!您以爲我沒有去找過您?我去了,我回了林府,家丁卻說二夫人根本就不讓我進府,若是我回府,他們就會性命不保!後來,她看到我,命令家丁對我施了重刑,那一次,我差點就死了……若不是後來青羅姑娘從靖王爺那裡索來靈丹妙藥,哪裡會來得我完好地站在此處?!這林府,究竟還該不該我待?”
林如峰呆楞了半晌,許久無話,甚至忘記自己身兼皇命。
站在一旁的慕容震反應過來。怪不得那一次慕容蘇帶攬月見他,他總覺着攬月似曾相識;怪不得他覺着攬月呆在天仙樓那般的煙花地,卻會有着同那裡不一樣的大家閨秀的氣質。
原來,她是林如峰的女兒!記得她小時候自己見過她幾次,有些印象,卻原來,似曾相識,是這樣的緣由。
*
呵呵,攬月的身份大家有意外嗎?青羅也是個善良的人呢,可惜死了呀……明天,辰闌要隨校去軍訓呢,有點小小的恐懼,但也得去,不是?所以,停更兩天,望大家諒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