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時,司馬伕人不住地用感激的眼光掃嚮慕容闌,實在忍不住了,放下手中的碗筷,很好奇地問:“闌兒呀,你是怎麼把逸塵給收服了的?他這小子,可是塊兒捂不熱的石頭啊。我都沒辦法,他纔出去幾個月,就肯把你帶回來了?”
因爲司馬伕人的熱情真誠,從黃昏到晚上,僅僅幾個時辰,慕容闌和司馬伕人的關係就變得親近了些,也因此,司馬伕人問出這樣的話,慕容闌僅僅是挑了下眉,很認真地放下碗筷,一攤手,裝出很無奈的樣子,笑得燦爛如花:“哪裡是我收服他呀?他可是還沒問我的意見呢,就已經到赤焰山莊門口了。我哪裡還有回去的道理?”
司馬伕人微微一笑。她打心眼兒裡喜歡這個漂亮而風趣的姑娘。當聽到兒子說她姓慕容時,她的腦子就倏然一緊,再聽到兒子喚她‘闌兒’時,心裡更是一緊。慕容闌,慕容闌,慕容闌!可是轉念一想,這個世上,同名同姓的,何其多?!也許這一個,並不是那一個呢。更何況她的言語坦坦蕩蕩,定然是她自己多想了。
司馬逸塵笑得妖孽,手中的筷子伸向一盤龍蝦,夾一隻,很溫柔地放到慕容闌的碗裡,很不滿的樣子看着司馬伕人:“娘啊,我可是你兒子,哪裡有這樣損人的?來,闌兒,這兒是碧城,海鮮可是味道好的很,多吃點兒。”
慕容闌低頭,抿嘴一笑,而司馬伕人則是惡狠狠地看着司馬逸塵:“臭小子,有了媳婦忘了娘還是怎麼着?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娘啊?”
“您老人家還需要我惦記着?怕是我出去的這幾個月,您是樂得自在,樂得逍遙啊。”司馬逸塵搖着頭,嘴角勾起一抹心知肚明的笑意,琉璃色的眼睛眨呀眨的,看上去更是多了幾分妖嬈的味道。司馬伕人憤憤不平地往嘴裡送着飯,乾脆轉移開話題:“青楚呢?怎麼一回來就沒人影兒了?”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啊,在鬥嘴這方面從來都是個天才。她鬥不過他,這她知道,不過是想從中獲得些許的樂趣。
莫青楚並不在,偌大的飯桌上只有司馬伕人,司馬逸塵和慕容闌三個人。不過飯廳裡也沒有其他人伺候着,赤焰山莊在他人眼裡莊嚴厚重,其實不然,裡面的人皆是人中龍鳳,都有着不低的武功,不過平日裡從沒有知道。雖說大多數學武之人嚴肅至極,這裡的人卻嬉笑怒罵自由隨意,輕鬆的很。也因此,慕容闌對於這裡似乎是多了一分熟悉之感,對他人也因此而多了些真誠之意。莊裡的僕婢都在另一個飯廳裡吃飯,飯菜也是上乘之作,司馬伕人對於下人也是好的很,從不虧待他們,每一個人都處得和諧而溫馨。
“他?”司馬逸塵很隨意地聳了聳肩,笑着說,“我這青楚表哥可真是一表人才呀,更何況他還是江湖上的青年才俊,才華橫溢,不用想,您都會知道有人戀着他,愛着他。這就不要再問了。再問可是對人家的名聲不好。”
慕容闌笑得更是燦爛,聽着司馬逸塵隨意而輕鬆的話,感到自己整個人的身心都輕鬆了許多,外人傳聞真是不能信,赤焰山莊的少主在莊裡都如此行徑,那麼赤焰山莊的其他人呢?從他們剛回來時的情景來看,定然也是極好的人。
司馬伕人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什麼話也不能說了。她可是無心地這麼一問啊,竟然又扯到了綠衣和秋月這兩個丫頭身上來了。那兩個丫頭,也是武功不低,聰慧俏麗,算是赤焰山莊僕婢中的出色之人,怎麼就都喜歡上莫青楚了呢。不過細想想,也難怪。正如兒子所說,莫青楚,即使和他們並無什麼關係,但絕對是個出色人物。
一頓晚飯,三人皆是談笑風生,語笑晏晏。晚飯後,司馬伕人爲慕容闌精心安排了住所。赤焰山莊地界錦繡,每一處樓閣都是精心而設,僕婢也是每一個人一間房,幾個人住一起,就構成了一個院落。司馬伕人安排慕容闌住進流玥樓時,赤焰山莊的每一個僕婢的臉上都帶了曖昧的笑,
待到慕容闌到了流玥樓的所在地時,才明白他們的笑意從何而來。這是流玥樓,而司馬逸塵所居的墨煙閣,就是她所謂的‘鄰居’!
夜晚,秋風微涼。赤焰山莊中的碧棠河河水清澄,在星光映襯下更添幾分寒涼之意。慕容闌手中握着洛影劍,看着坐在河邊石頭上,面前一把琴的絕世風情的少年,清澄的眼眸裡有些不解:“逸塵,爲何在飯廳裡沒有看到赤焰山莊的莊主?你也沒問,夫人也沒說。”
夜色下的紅衣少年啓脣一笑,墨發隨風翻飛,紅色的衣袖在風聲中搖曳生姿,逶迤出萬種風情,琉璃色的眼眸泛動着宛如星光一般的流華:“闌兒,赤焰山莊的人很特殊。所謂的莊主,其實也不是司馬寒風。他只是一個成事之前,必要的人物。”
“不是司馬寒風?”慕容闌挑了挑眉,話倒是聲音不大,低低的,也帶着好奇,“是你吧?所謂的少主,其實也算是莊主了。我看過西王朝的史書記載,怕是那二十多年前的司馬一黨的所謂的作亂,和你們就有關聯吧?”
“闌兒,其實有的時候,還是糊塗一些的好。雖然這件事情,到最後,你還是會明白。”司馬逸塵微微一笑,纖長瑩潤的手指放在琴絃上,輕輕地撥一下,清冷的琴音抖出來,“不說這些個煩心的事兒了。闌兒,還記得兩年前的那場驚鴻之舞嗎?鳳舞九天,真是極美的名字,也是極美的舞啊。”
“逸塵想再看一次?”司馬逸塵最後的話似是感嘆,慕容闌的心裡莫名一悸。他還記得那場舞,那場她到了那個時空後的唯一的一次舞。驚鴻之舞,他到底是用了多麼鄭重的心思,那般認真地去記住。眼中忽然有了淚意,慕容闌起身,低眉一笑,“其實在這裡,娘說過,慕容家的女子,一輩子也只能舞一次,絕不能有第二次。而我在那裡舞了一次,可是回到這裡,是不是還沒有舞過?我要把它,放在我真正自由,真正幸福的時候。今天,換一種舞蹈,如何?”
司馬逸塵的眉擡了一下,夜色下的紅衣少年妖孽傾城,卻又帶着無比鄭重的語氣:“好,闌兒,我希望那一次,只能有我一個人在看。可好?”手指輕輕地撩撥了一下琴絃,未待慕容闌說話,琉璃色的眼眸就溫柔地望過來,“我司馬逸塵,今日就做你的琴師。劍舞也好,我真是想見識一下闌兒的洛影劍,到底有多快。”
慕容闌微微一笑。
琴絃動,琴音起,夜色下的紅衣少年有着妖孽的容顏,溫柔的笑意,墨發隨風翻飛,紅袖搖曳,清冷而纏綿的琴音密密麻麻,宛如一張網,籠住了碧棠河,清澄的河水泛起細碎的流波。
“蘭亭臨帖,行書如行雲流水;月下門推,心細如你腳步碎。忙不迭,千年碑易拓,卻難拓你的美;真跡絕,真心能給誰……”
月色下的藍衣少女聞音而動,洛影劍的劍梢抖落在月光下,泛起細碎的流華。少女身姿搖曳,劍影微綽,僅僅擡眸,便是絕世風華。
“牧笛橫吹,黃酒小菜又幾碟;夕陽餘暉,如你的羞怯似醉。摹本易寫,而墨香不退,與你共留餘味。”琴音陡然低緩起來,緩緩流淌出細碎的憂傷,而後一句,又遽然悲悽,“一行硃砂,到底圈了誰……”
慕容闌的身影微動,左手附後,頭微擡,劍尖抖起來,嘴角漸漸勾勒出笑意。腳步錯開,連着的九曲迴旋,密密麻麻的劍氣嘯起來,宛如鳳凰,撕破了寂寥的夜空。一個接一個的劍招,柔美而沒有殺氣,就像是琳琅的珠玉,掉入翡翠盤中,清冷卻纏綿。
司馬逸塵眉梢眼角飛揚起神采,笑容越來越深,眼神溫柔地看着忘神地舞着的傾國傾城的美麗女子,琴絃撥動,更滲入了幾分情意:“無關風月,我題序等你回;懸筆一絕,那岸邊浪尖疊;情字何解,怎落筆都不對;而我獨缺,你一生的瞭解。”
慕容闌的身影陡然變換,哀婉而悽絕。似如愛而不得,求而不得的
悲情女子,劍招悽婉。身子陡然向河面仰去。她的身體柔軟有度,很輕易便仰下去,末梢的發被河水浸溼,繼而仗劍而起,七個錯開的舞步,劍尖始放於身前,漸漸抽離。滴答的水珠伴着劍招灑出來,浸溼的發,寂寥的身影更勾了人的心魂。
月色映襯下,這一曲舞,傾國傾城,顛了人的魂,滅了人的魄,妖嬈絕世,悲情絕世。
“彈指歲月,傾城頃刻間煙滅;青石板街,回眸一笑你婉約。恨了沒,你搖頭輕嘆。誰讓你蹙秀眉。而深閨,徒留胭脂味。”琴絃撥動更加低緩,卻淌出了些許的歡喜,繼而悲情,“人雁南飛,轉身一瞥你噙淚;掬一把月,手攬回憶怎麼睡;又怎麼會,心事密縫繡花鞋,針針怨懟。若花怨蝶你會怨着誰……”司馬逸塵顧不得去理被風吹亂的發,專注而熱烈的眼神隨着女子的身影而動,不肯放過一分一毫的精彩,眉梢眼角的笑意逐次加深。這樣的一個女子,他又怎麼捨得放下,一曲舞,足夠魅惑衆生。先是之前的‘鳳舞九天’,而後是如今的劍舞,嫵媚而悲悽。
秋風起,夜漸涼。女子的衣衫隨風飄動,宛如飛舞的凌亂的蝶,柔婉的劍招藏在裙下,在不經意間展露,繼而上擡,擡到一個最美的角度,陡然變幻,女子凌空飛起,手中的劍因着脫了手,飛速而落。慕容闌笑得更加燦爛,以極快的速度在空中飛旋,繼而以手指托住洛影劍,握緊,灑脫的劍花舞出來,落地,劍氣落處,揚起一河的漣漪。
“手書無愧,無懼人間是非;雨打蕉葉,又瀟瀟了幾夜;我等春雷,來提醒你愛誰……”悲愴而無悔,決絕而悽婉,最後地撥了琴絃,少年抱琴而起,在少女倚劍而閉眼,完美落幕的時刻,飛身上前,抱住少女的腰,在她耳邊低低地語,“美輪美奐,悽絕而無悔,悲哀而堅持,足夠傾城。”
慕容闌嘴角的笑意勾勒出來,燦爛如花,正欲說話,司馬逸塵卻以眼神示意她,繼而掃了掃身後的那片桃花林,淡淡地一笑,“這兒雖然現在沒有了桃花,但藏幾個人啊,還真是不成問題。”慕容闌怔了怔,繼而回過神來,正欲掙脫了去,司馬逸塵已將手中的琴向那邊兒丟過去,笑得無賴,“替我拿了啊。”說完,抱起慕容闌,幾個凌空飛旋的步子,轉身向流玥樓飛去,瞬間消失在暗夜裡。
桃花林裡一個身影飛身而起,抱住司馬逸塵丟過來的琴,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底下的幾個人:“怎麼什麼事兒都該我出頭啊?”
底下的四五個人卻都是置若罔聞。其中的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笑得甜蜜蜜:“少主彈過的琴,你拿了也沒吃什麼虧呀。更何況,這把琴剛剛還爲咱們將來的少夫人彈過曲子啊。你到底看沒看清少夫人的舞啊?真是傾國傾城啊。”
“此舞只應天上有啊。”另一個男子斂眉,笑得那叫一個敬佩,“少主的眼光真是沒得說!有如此的舞,如此的容貌,如此的靈慧,還有着咱們少主的傾慕,慕容姑娘簡直集天下寵愛於一身了。唉,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少主真是福氣不淺!”
“呃……對了,少主怎麼發現咱們的?我覺着咱們藏的位置還是挺不錯的呀。”一個綠衣少女很奇怪地皺了皺眉,不解地問。
之前抱琴的女子惡狠狠地看着幾個人,不屑地揚了揚脣角:“少主要是發現不了咱們,他就枉當赤焰山莊的少主了!也不想想,咱們的武功,在少主的眼裡,還真是……唉!算啦,回去吧,對了,明天的蹴鞠,還玩不玩?”
這幾個人也真是可惡!說什麼要看看少主和慕容姑娘會說什麼,做什麼,來到這兒藏好了,看到了一場世上難得的舞,卻害得她被少主不鹹不淡地說一句!唉!
幾個人起身往回走,都不約而同地點點頭,笑得更是狡黠萬分:“當然!少主中意了,不是還有咱們嗎?雖然今天晚上的舞,咱們是爲慕容姑娘加了點分,可是,只有這,當然不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