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健身,活動場地是必須的。我終於明白爲什麼那麼多小開白領不惜重金,就爲了幾臺跑步機,一間瑜伽教室,辦年卡鍛鍊了,原來要找到一個適合人類鍛鍊的場所,真的很困難。
王府裡雖然地方大,但是被挨挨擠擠的亭臺樓閣佔去了大半地方,剩下的不是圓圓的石頭子兒鋪成的羊腸小道,隨時有歪腳的危險,就是花團錦簇,一不小心球踢出去,就會砸到花花草草。
我和度娘繞了大半個王府,終於找到一處人跡罕至空氣清新地勢坦蕩,可以舒適愜意玩蹴鞠的地方。
離聽鬆堂不遠的小山坡底下,有一片空地長着離離原上草,叫微風苑,周圍沒什麼樓館,只與聽鬆堂蜿蜒曲折的遊廊相連,邊上栽着一圈樹,隔着一排樹木,有一片澄澈的湖泊——醉月湖,湖上一架拱橋,如初月出雲,長虹飲澗。
綠樹如蓋,芳草如茵,天上飄蕩着淡淡的雲彩,像纏在竹棍兒上的棉花糖嫋嫋生姿。
我招手叫度娘,“度娘快來!”度娘飄飄欲仙的飄過來了。我又看看雲裳,坐在遊廊底下,神情呆滯地端着一茶盤,目光無比落寞無比怨婦,我心一軟,想叫她過來,忽然想起“侯門一入深似海”的古訓,兼之前有鮮活案例證據確鑿地告訴我,這裡的□□,於是我咬了咬嘴脣,終於沒有叫她。
我從沒玩過蹴鞠,還是在嚴鄉紳家當丫鬟的時候,有一次嚴小姐從她哥哥的書房裡拿來一隻小小的皮球,用八片尖皮縫成圓形,裡面不知塞了什麼東西,捏一捏,軟軟的,還有彈性,跟煮熟扒了皮兒的雞蛋似的,嚴小姐照着他哥的樣子,踢了一會兒,嫌沒意思,便丟開手不玩了,我可是喜歡的不得了,從那以後天天做白日夢,哪天讓我揭塊牛皮豬皮什麼的,也做這麼個皮球,可是天天跟着阿成哥討飯,估計就是有這麼一塊皮,阿成哥也會想着怎麼給它煮着吃了。
人生最大的幸福是什麼?就是夢想照進現實啊!人生更大的幸福是什麼?就是夢想超越現實。所以現在,對於一直以來一貧如洗生活在溫飽線以下的珠兒來說,就是沒有最幸福,只有更幸福。
度孃的球技還真不是蓋的,轉乾坤、燕歸巢、斜插花、風擺荷、佛頂珠、旱地拾魚、金佛推磨、雙肩背月、柺子流星——我五體投地歎爲觀止了!纏着度娘把這些鬼斧神工的招勢全教給我,度娘只是微微一笑,“哪能一蹴而就呢,得慢慢來。”
我哪能沉得住氣?我要把這套功夫學到手,以後在蕭堯那個《玉女心經》基本功面前,也可以假裝勢均力敵了。
可是真說曹操,曹操墓就被盜,正在我激情澎湃地遐想,如何在那個衣袂飄飄的拽型男那裡扭轉乾坤時,湖上拱橋上緩緩移過來兩個身影,一青一白,腦海裡立時出現了白娘子滿世界尋找許仙的悲情故事。
走進一看,才略略看清身形,那青的是個穿青緞掐牙背心的丫鬟,那白的不是蕭堯是誰?不知爲什麼,我心裡咚咚咚像有人鑿門一樣,剛纔還在摩拳擦掌的思想,一下子六神無主起來。
度娘見我只盯着那兩個人影不動,便笑道:“定是蕭二爺來給王妃請安了。”
我一怔,怎麼蕭堯排行第二麼?度娘見我茫然不解的眼神,笑着解釋道:“蕭二爺就是送郡主回京的那位蕭大爺的弟弟啊!”
我這才反應過來,忙轉臉一看,呵,那人還真不是蕭堯,不過,話說這兄弟倆遠看真心很像,只是蕭堯的弟弟比他略顯清瘦,看上去更溫潤些,而蕭堯則更有血性。
只這麼一轉念間,那兩人走得近了,度娘說:“郡主與蕭二爺也算表親,既遇着了,還是去廝認一番的好。”
什麼?我被這天上掉下的表哥搞得驚心動魄的,其實主要是想到我跟蕭堯的弟弟是表親,那麼我跟蕭堯也是表親了?這似乎是個用腳趾頭都可以推理出來的,然而我仍然被這個水到渠成的結論嚇了一跳,我跟那個高富帥蕭堯居然是……居然是……
我正滿腦袋問號,想讓有問必答的度娘,爲我作全方位深層次立體式的解釋,但是蕭堯的弟弟和那個丫鬟已經向我們走過來,蕭堯的弟弟穿了一身象牙白織暗花竹葉錦緞袍子,束着一隻精緻的進賢冠,頭髮抿得清清爽爽,一絲不亂,我在想,這家人定製親子套裝了是怎麼的,出門全是清一色,跟制服似的,不知道兄弟倆那一對麻爸辣媽穿的什麼。又向他身後一看,這纔看清楚那個丫鬟就是袁王妃的貼身侍女鍾兒。
鍾兒施了個常禮,笑道:“二爺知道郡主在此,一定要過來拜望郡主。”
話音甫落,蕭堯的弟弟已經拱手施禮,笑容可掬,道:“蕭賢本應早來給郡主道喜的,只是課業繁重,爹孃又催得緊,故而一直無緣拜會。今日一見,實乃三生有幸,想郡主吉人天相,終至苦盡甘來,王爺與郡主得以骨肉團聚,確是一樁人間佳話……”
似乎有無數只瞌睡蟲,從蕭賢的嘴裡傾巢而出,在低空嗡嗡盤旋,耳畔惺然一片,蕭堯前世沒做過新聞發言人打死我也不信,隨口說出一大篇兒話來,都會讓你覺得跟沒說一樣。
我出了一個不長不短的神兒,等到真魂附體的時候,正好聽見蕭賢興致勃勃地問我:“郡主也喜歡蹴鞠嗎?”
我的臉熱烘烘的,剛剛還臆想了一硝煙瀰漫的戰場,跟他那個捉麻雀的哥哥做終極PK呢。於是笑了笑,說:“我纔剛學。”
蕭賢點點頭,道:“郡主用得這隻球是宮裡侍衛們閒來無事蹴鞠玩的,若女子玩則稍顯大了些,也不易學,我家裡有還有一隻球,是表妹先前用的,輕便小巧,回頭我託人給郡主送來。”
我心花怒放,覺得這個蕭賢果然不錯,彬彬有禮,又體貼人,肯定是一擁有衆多女粉絲的鑽石男。哈哈,原來蕭堯身邊有這樣一個伴生對偶似的弟弟,處處比他強,還討人喜歡,蕭堯不天天痛苦得捶胸頓足,大呼“既生瑜,何生亮”纔怪呢。這樣想着,心裡就憋不住的喜氣洋洋,臉上也是笑吟吟的,蕭賢還以爲是我得了球高興的。
我向他道了謝,他也就跟着鍾兒往聽鬆堂去了。
確定蕭賢聽不到我的聲音之後,我在第一時間握住度孃的手,饒有興味的打聽這兩位鑽石男表親的來龍去脈。度娘詭秘地笑笑,一雙翠玉墜子在淡金的陽光底下閃得光怪陸離的。她一手抱着那隻沉甸甸的球,一手拉了我,坐在藤纏蘿繞的遊廊底下,“蕭二爺的母親與咱們王妃是堂姐妹,王妃是郡主的嫡母,你們可不是表兄妹麼?”
“原來是這麼個拐彎抹角的‘表親’啊,我說從永州到西京好幾日,蕭老太太連提都沒提過這檔子親戚呢。”我長長地嘆了口氣,我還以爲自己跟那兩位貌比潘安的鑽石男有共同的遺傳基因,突然間身價倍增了呢,弄了半天是個掛羊頭賣狗肉的冒牌親眷。
度娘語重心長的說:“也難怪蕭老太太不提,蕭大爺自幼跟着蕭老太太長大,與他嫡母也不甚親近。”
我嘴巴張得能塞得進一隻雞蛋,“什麼什麼,嫡母?到底怎麼個情況啊?”
度娘見我一無所知,遂把蕭家的祖宗十八代光榮革命家史來了個史海鉤沉。原來蕭堯雖然是長子,卻不是嫡出,他的生母原是前朝皇宮司制房的,沒想到改朝換代,就從皇宮裡逃難出來,做了保寧侯蕭道恆的側室,年紀輕輕就沒了,蕭道恆倒是生過幾個兒子,可養大了的只有蕭堯和蕭賢兩兄弟,蕭賢的生母纔是蕭道恆的嫡妻——袁王妃的堂妹袁霽月。
這一筆糊塗賬,墨跡而狗血,直聽得我心火旺盛口舌生瘡。管他誰是誰的誰呢,先吃飽了再說,我拉起度娘,“走,吃飯去,同去同去!”
午膳有一道金錢吐絲,一個個金黃的丸子金元寶似的,財大氣粗地羅列在盤子裡,我夾起一個,筷子停在半空中,問度娘,“那麼蕭堯兄弟倆不大和睦吧?”
度娘一頓,悟出我是在跟她跪求大結局呢,就說:“聽說兩兄弟倒還好,只是袁夫人每每從旁挑撥——保寧侯的爵位是世襲的,且只能襲長子,可是如果論嫡庶,蕭二爺卻是嫡出。”
看來度娘不光上知天文下查地理,肚子裡還裝着海量八卦花邊小道消息,並隨時更新,使我不禁佩服得五體投地,佩服之餘我又無比糾結,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妻妾成羣的家庭會有更多的豪門恩怨,一隻茶壺配幾隻茶杯的理論終究有缺陷,因爲茶具是死的,人是活的。
今天的豆沙涼糕很好吃,我把一盤糕全吃完了,還想要,度娘又要看着人收拾碗筷,打掃院子,我就說:“叫雲裳去拿吧。”
小丫鬟找了半天,也不見她人影,我這纔想起來,似乎有好大一會兒不見她的,度娘停了手裡的活,親自領人去尋,也不見蹤影。
快要歇晌的時候,雲裳回來了,度娘漫不經心的問她去哪兒了,雲裳說:“在後頭翼然亭邊上玩水呢。”度娘正有條不紊地做着針線,聽了,頭也不擡,只叫她吃飯去了。
度娘剛剛去翼然亭找過她,連個鬼影子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