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福客棧大堂改成了喝茶的地兒，還請了一位說書先生在大堂說話逗樂。
顧連山父女趕來時，說書先生正在說昨兒鬧的轟轟烈烈的那出凡人竊香。
坐在這裡喝茶的客人，有住在客棧裡的走商，有居住在城裡的平民，還有一些頗有家底的商戶。
以往這裡是沒有這麼熱鬧的，今兒是全託昨兒那出凡人竊香的福，如今全成百姓都出來走動，個個都想找馬家三兄弟。
“……昨兒那馬家三兄弟手裡的牡丹香，雖只有一半，可聽說在長青門上一直燃了一夜，今早晨光升起時，那香纔算是燃盡。”
說書先生只說了這一句，後面的全被客人們搶了話頭，你一句他一句的，心情激動地說了個沒完沒了。
“昨晚上，長青門前圍坐了數不清的人，一羣人全都盯着那香瞧，那香的香味方圓十幾丈都能嗅到味兒！”
“這個我能作證，我家就在長山書院附近住，我們這一家子全嗅到了那股香味！”
“巧，鄙人也聞到了。那香味聞之氣韻清冽，隱約間有百花幽香，芳香至極，飄然入心，使人舒暢清透！今兒晨起，渾身上下輕三分！就連家裡的老孃都胃口大好，早起吃了兩碗粥！”
“李兄！原來你也有此感受？”
“怎麼？王兄也聞到了那香味？”
“何止是聞到！昨兒我在長青門外守了一夜，聞了一夜的香，此時卻無疲憊之感，全身飄然，像是入了仙境一般！書院的夫子和學子們也是同樣感受，個個都守了一夜，直到那香燃盡後才散去！”
“聽你們這般說來，那香果真是神香？”
“長山書院的韓山長臨走時，說了句，‘人間難覓’！那韓山長可是出自青陽韓氏！是真正的名門世族！這天底下什麼樣的寶貝沒見過？能讓韓山長親口說出‘人間難覓’這四個字，你們說說，那不是神香還能是什麼？”
“怪不得……昨兒後半夜，太和觀的道士來了，金光寺的和尚也來了，一羣道士和尚們在長青門外打坐，說是在禪悟天機。”
“程家那老太太昨兒也守了一宿！香燃盡後，揚言凡能找到馬家三兄弟者，賞銀一千！凡是能從馬家兄弟手中套出另外的神香，賞銀一萬！”
“真有此事？！”
“有啊！程家的告示都貼出來了！就在程家酒樓那邊貼着呢！”
……
幾個聽到賞銀的人，立馬結賬走人，明顯是要去程家酒樓那邊湊熱鬧。
他們想看看這事是否屬實，若真是屬實，那他們啥也不做了，就日日滿城尋找那馬家三兄弟。
顧連山父女一直站在角落裡聽着，聽到賞銀又是一千、又是一萬的，父女倆咧着嘴，笑得一臉傻樣！
聽到最後，顧連山在顧棠耳邊悄聲說了一句：“就程家了！”
這話沒頭沒尾，但顧棠卻明白這話的意思，她點了點頭，悄聲回道：
“價格再翻倍！物以稀爲貴！竟然賞銀都給到了一萬兩，那就賣給他家三個，一個一萬兩！三個三萬兩！”
“你不是做了好多個？就賣三個？”顧連山頓了頓，餘下怎麼辦？他們留着自個兒用？
“先前是我預估錯了，既然是神香，那就不可能一出手就是大幾十個！再好的東西，只要數量一上來，那它就不值錢了！就賣三個，三個正好！”
顧連山想想，確實是這麼個理。
商議好，父女倆也不杵在這了，轉身往裡面走，去尋顧來安。
趕緊將顧來安送走了事！
他們還等着賣香呢！
顧來安正在房間裡大吃大喝。
他不知道他爹爲什麼會突然帶自個兒來北安城，他一路都在忐忑不安。
進城後，他爹將他往客棧裡一扔，說是出去買點東西，若是餓了，就喊客棧夥計鬆飯。
顧來安是頭回住客棧，見客棧的小夥計對自個兒畢恭畢敬，虛榮心極度膨脹。
頭腦一熱之下，就讓小夥計送了一桌上好的席面來，另外又要了一壺酒。
等顧連山帶着顧棠推門進來，就看到顧來安雙手各抓着一隻雞腿，啃得滿臉都是油。
塞了滿嘴肉的顧來安，乍一見他爹回來，嚇得變了臉，立馬站起身，嘴裡的肉差點沒噎死他！
“慌啥？想吃你就吃，一頓肉而已，你爹我還是捨得的。”顧連山瞥了一眼桌上的飯菜。
挺會吃，有雞有魚，有肉有蛋，六個菜，全是葷菜，沒有一點素的。
桌上還放着一壺酒，顧連山看了一眼酒壺，走到桌邊坐下，親自給顧來安倒了一盅酒。
“趕緊吃，吃飽喝足後，爹有事跟你說。”
顧來安一臉無措，他爹這樣讓他非常害怕！
“爹，你嚇着大哥了。”顧棠一眼就看出顧來安在想什麼，這是不適應她爹好聲好氣的與他說話，覺得後面有坑在等他。
顧來安這樣猜也沒錯，後面卻是是有坑在等他。
不，也不能說是坑，這算是給他的一次考驗，一次機會，他要是能痛改前非，好好的跟木匠師傅學手藝，日後這家裡也不是不能容他。
“瞧你那點兒出息！”顧連山見不得兒子這副窩囊樣兒，沒好氣的罵了一聲，起身去別處坐，生怕控制不住自個兒的脾氣再次罵人。
今兒就要送兒子走了，他不希望今天他們父子倆還要鬧氣。
顧連山離開桌子這邊，顧來安明顯鬆了一口氣，他想繼續啃肉，卻瞟到顧棠還在桌邊站着沒走。
“你來幹啥？你也住這家客棧？”
顧棠這兩日沒回去，顧連山就說她有些藥材要賣，一直在客棧等消息。
顧來安信以爲真，眼紅的同時也恨的不行，這死牙頭掙的銀子從不往他身上花，這樣的妹妹，一點用處都沒有！
“你管我作甚？我想去哪裡便去哪裡，爹都沒說什麼，你倒是管的挺嚴！”
顧棠翻了個白眼，直接拉過一張椅子坐在桌前，故意氣他。
顧來安確實被氣到了，可他不敢發火。
瞪了顧棠一眼，他一臉憋屈的坐回位子，繼續啃自個兒手裡的雞腿。
只是他一邊啃雞腿，一邊時不時的瞪顧棠一眼，那架勢，像是在撕扯顧棠身上的肉。連句狠話都不敢說，只能不斷地用眼神刀自個兒，這樣的人，顧棠壓根就懶得搭理他。
等顧來安將桌上菜橫掃一空，他抓起酒壺，直接對壺吃起了酒，一口氣將滿壺的酒全吃了下去。
顧棠看他這樣，知道這人要完蛋，一壺酒下去，肯定是要醉的。
果然，一壺酒下肚後，沒一會兒顧來安便臉色通紅，一臉醉態。
顧棠喊了她爹一聲：“爹！大哥醉了！”
醉了？
顧連山起身往這邊來，正好看到顧來安抱着空酒壺，做出往嘴裡灌酒的動作。
他一把奪下酒壺，指着顧來安氣得不行：“讓你吃酒不是讓你吃醉！沒腦子的蠢貨，我都跟你說了，等會兒有事要與你說，你倒好，轉臉就吃醉了酒！”
一壺酒不算多，顧來安就是醉了，也醉的不算有多厲害，此時面對他爹的怒火，還稍有理智的他，一句不敢頂嘴。
顧連山氣得也不與他拐彎抹角了，放下空酒壺，直接告訴顧來安，自個兒給他找了個師傅。
顧來安腦子發脹，一時不明白，好好的爲啥要給自個兒找個師傅。
“找、找師傅幹啥？”他大着舌頭，很是不解的問了一句。
“你說幹啥？你看看你，整日偷雞摸狗，胡亂的混着日子，再這樣下去，你人都要廢了！爹給你找師傅，就是希望你學門手藝，人後好歹能有個營生……”
後面的話顧來安沒聽清，此時他滿腦子都是“學門手藝”。
這話嚇得他酒醒了。
臉色發白的問道：“爹，你想送我去做學徒？”
顧連山點頭：“對，拜師學藝，自是要從學徒做起。你先去給人做三年學徒，三年後師傅就會教你……”
“我不去！”顧來安直接打斷他爹的話，難得語氣強硬。
他道：“咱家如今日子好過了，我又是長子，爲啥這會子要讓我去做學徒！”
顧連山臉色不好，強忍着沒發脾氣，“你是長子又如何？你偷雞摸狗沒個營生，往後你拿什麼養活你自個兒？”
“咱家又沒分家！我吃住都在家裡，怎麼就不能養活自個兒？”
“分了！”顧連山目光定定的看着他，“前幾日我給你找師傅時，讓族長給你另立一戶，將你分了出去。
雖說日後我還是你爹，你還是我兒子，但咱們不再是一家人，而是兩家人。”
顧來安傻眼：“你把我分出去了？”
“對，把你分出去了。”
“那三郎呢！”顧來安噌的一下站起身，一臉猙獰，“你把我分出去了，三郎你分出去了沒！”
“平安還小，日後我跟着他過日子，沒必要將他分出去。”
這話讓顧來安更氣了，“我是長子！你不跟着我過日子，反倒跟着三郎那小崽子過日子？你想讓村裡人戳我的脊樑骨嗎？”
“跟着你過日子？等我老了不能動了，你沒個營生，拿啥養活我？”
顧來安：“……你把家產都分給我！等你老了，還愁我沒銀子養活你！”
顧連山被這話氣笑了：“你爹我過繼的時候，是兩手空空走的，沒房沒田也沒銀子，哪有家產分給你？”
這話一出，顧來安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你把我分出來，一分家產都沒分給我？！”
“爹說了，沒房沒田沒銀子，我倒是想給你分家產，可總得有吧？這沒有家產，我如何分給你？”
“你說謊！”顧來安氣得渾身都在抖，滿臉怨毒的指着顧棠：“她手裡有銀子！讓她拿五十……不！拿一百兩銀子給我！我拿了銀子就承認分家的事，要不給銀子，分家一事我不認！”
“你妹妹手裡的銀子是她自個兒的，爹不能要，平安也不能要，你更不能要。”
“她又不是小子！姑娘家都不算個人，更不能藏私房！她的銀子就是家裡的銀子！”
顧來安雙目赤紅，“你把我兩手空空的分出去，不就是因爲你偏心三郎那小崽子！你想把家產全都留給他！”
顧連山看着他這樣，就知道這事是說不通了。
他語氣平靜的給顧來安下最後通牒：“你如何想、如何說都與家裡無關，分家一事，族裡已經給你另立一戶，這事不是要徵求你同意，而是事已成定局，告知你一聲而已。
同樣，送你做學徒的事，也不需徵求你同意，我早已聯繫好了，今兒就是告知你一聲，你若聽話的自個兒跟着去是最好。若是鬧着不願意去，爹花銀子請幾個人護送你過去。”
顧連山強硬的態度就是在告訴顧來安，乖乖聽話，日後或許還有一線轉機，若是一條道走到黑，那他自個兒就自求多福吧！
家裡是再不管他的。
顧來安利理解不了他爹的心思，也看不到什麼日後、什麼長遠，他只看到眼前。
眼前的他被強行分家分出去了，一分家產沒有，一個銅子也沒給。
就這他爹還嫌他日子好過一般，竟是心狠的要把自個兒送走當學徒！
不去！打死他都不會去的！
他要回村！
回村找他爺和大伯做主，分家不是這麼分的！
看看他大伯，同樣是家中長子，大伯就獨佔了所有家產。
再看看他自個兒，再找不到像他這般悽慘的長子！
“我不去當學徒！我要回村！”顧來安繞過他爹，撒腿就想往門口跑。
顧棠直接伸出腳，將人狠狠地絆倒在地。
“啊！！！”
顧來安趴在地上發瘋，扯着嗓子發泄着心中怒火。
他艱難的爬起身，衝着顧棠罵起來：“死丫頭你跟我等着！你最好弄死我！不然，但凡我日後能翻身，頭一個就要弄死你！”
顧棠挑眉，你要這麼說，那她就先下手爲強了！
“都到了這個地步，你仍死性不改！”顧連山氣得踹了他一腳。
剛要開口訓斥顧來安，門外忽然傳來小夥計的聲音：“顧老爺，外頭有位姓衛的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