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棠怕小院長時間沒人住，惹來賊人上門，肯定是要收起來的。
要是不收，萬一家裡真進了賊，她的被褥鐵定保不住，到那時，她哭都沒地方哭。
“你收我也收！”顧平安有樣學樣。
阿狗在一旁聽得十分動心，問了一句：“我也收一牀被褥送過去，成嗎？”
這……
顧平安一臉爲難：“我做不了主，要不，你問問我二姐？”
阿狗瞥了他一眼，一臉莫名，自個兒問的就是他二姐，本來就沒問他。
顧平安看懂了他的意思，頓時不樂意了：“在這個家裡，大事我做不了主，你這種小事我還是能做主的！這事不行，你不要想了！”
阿狗目光定定的看着他，突然覺得這小子十分礙眼！
“幹什麼呀！”顧棠挨個瞪了他們一眼，“屁大點兒事，吵什麼吵？”
“沒吵沒吵。”顧平安語氣軟了下來，“我就是告訴他這事不行。”
“怎麼就不行了？你二姐還沒說話呢，我又沒問你。”
阿狗不滿的嘟囔了一句，氣得顧平安立馬瞪起了眼。
“閉嘴！”
在顧平安發作前，顧棠呵斥了阿狗一聲，讓他別再撩撥顧平安。
這剛認的親，還沒熱乎呢，你這本性就藏也不藏了？
腦子呢？
是不是被狗吃了！
捱了一記眼神殺，阿狗老實下來，低頭繼續裝木炭。
見人不再鬧騰，顧棠又道：“你的被褥肯定是要收拾的，這次回去，既是要宴請族中長輩，那你指定是要住個幾日。
這宴請也不是說宴請就能宴請，總要看看黃曆，選個日子。粗算下來，住個三五日還是有可能的。”
一聽這話，阿狗頓時精神起來：“那我再收拾幾件體面點兒的衣裳，到宴席那日，好歹不能讓人小瞧了去。”
這是他們先前商量好，怎麼富貴怎麼來！
顧棠無所謂，左右人已經在她爹面前過了明路，往後來往也方便了一些，其他的隨他折騰去。
被無視的顧平安氣呼呼的，張了張嘴想跟顧棠說些什麼，可一想到顧棠方纔說的話，又覺得十分在理，就是想挑刺也挑不出來，只好一臉鬱悶的閉了嘴。
顧棠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角，趁阿狗沒注意這邊，用口型跟顧平安說了一句話：他有銀子！
一句無聲的“他有銀子”，讓顧平安一個激靈。
差點把這點忘了！
這位可是有錢的主！他爹認這人做侄子，就是看重這人出身富貴。
他爹說了，對這人親熱點兒，保不齊哪天就需要人家掏銀子幫襯了。
想起他爹叮囑的話，顧平安變了臉，能屈能伸的跟阿狗賠笑道歉。
“堂兄，我方纔是跟你說笑的，你可別生我的氣！你是個體面人，又出身富貴，你想去我家住，那可是求都求不來的好事！
我方纔說的那些話，純屬放屁！你別往心裡去，日後我把你當親哥哥待！”
聽了這話的阿狗沒啥反應，只是有些不明白顧平安爲何會突然轉變態度。
他看向顧棠：“你弟這是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人家這是對你來家表示歡迎，你倒是回句話啊！”
回句話？
阿狗頓了頓，將目光移到顧平安那張笑臉上，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想了一會兒，他道：“好，我當你方纔說的在放屁。”
顧棠：……？？？
顧平安：……！！！
眼看顧平安就要暴起，顧棠暗中擡腳踹了他一下，讓他冷靜。
捱了一腳的顧平安確實冷靜下來，冷臉挪到另一個揹簍那邊，遠離阿狗，不想再搭理他。
顧棠也不好說什麼，只能怒瞪阿狗。
混蛋玩意兒！
會不會說話？不會說那就閉嘴！
又捱了一記眼神殺的阿狗再次懨下來，他面前揹簍裡的木炭已經全部裝進袋子裡，便想上前幫顧棠。
結果卻被顧棠攆到其他揹簍那邊，不許他靠過來！
三人在西廂忙活了半個時辰左右，終於將所有的炭全部裝進袋子裡。
空出來的揹簍全被木炭染成了黑色，三人的手也是一樣，都是黑黝黝的。
外頭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顧棠讓顧平安去竈房煮飯，她帶着阿狗用熱水將這些揹簍刷洗乾淨。
被染黑的揹簍有十來個，都是那種裝貨物的大揹簍，顧棠這個小矮子不好擺弄，乾脆全交給阿狗刷洗，她只負責指揮和燒熱水。
院裡折騰出來的動靜可不小，堂屋裡的三叔公拄着柺杖出來，等看到院裡的情景，臉頓時黑了下來。
只見顧棠左手叉腰，右手不斷地在揹簍上指指點點，小嘴噴毒一般，挑刺阿狗幹活不行。
“眼瞎嗎？這麼大塊黑色你沒瞧見？”
“嘖嘖！你瞧瞧這活讓你乾的！我都說了，刷洗之前先把揹簍口朝下磕幾下！你是一句沒聽進去！”
“這兒…這兒…這兒！這你都沒刷乾淨！重來一遍！”
“……你能不能動作快點兒？天都快黑了！”
“你省點用熱水！我燒水都燒煩了……”
……
三叔公氣得不行，擡腳便想過去制止顧棠。
將從西耳房出來的顧平安，趕忙攔住人。
他小聲安撫着老爺子：“爺，您就別往前湊了，您還沒看出來？這人腦子好像有些不大好！
您仔細瞧瞧，我二姐都這般使喚他了，他是一點沒生氣，臉上反倒還笑眯眯的，一副甘之如飴的模樣！”
三叔公瞪了他一眼，認爲顧平安在胡說，可等他順着顧平安的話往阿狗臉上瞧時，當即僵在原地。
還真是！
這顧三郎當真沒甩臉子，臉上全是笑意，不管棠丫頭如何挑刺數落他，他都笑着點頭，一句反駁都沒有。
“我沒說錯吧？就我二姐那張嘴，哪個腦子正常的不生氣？”
但這人就沒生氣。
所以，這人腦子不正常？
被顧平安帶偏的三叔公一臉呆滯，等回過神來的，反而更氣了。
“欺負一個腦子不好的更不對！”
“人家自個兒樂意，您瞧瞧他那臉上的笑，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您就別管了。”
“胡說！他一腦子不好的，哪裡知道什麼願打願挨？”
對哦。
人要真是個腦子不好的，確實不知道什麼是願打，什麼是願挨。
顧平安一臉恍然，所以，他二姐這是在欺負傻子？
三叔公甩開他的手，朝顧棠喊了一聲：“丫頭！”
顧平安一個激靈，生怕火燒到自個兒身上，忙抱着東西跑了。
乍一聽到三叔公的聲音，顧棠頭也沒回，下意識先應了一聲。
等反應過來，老爺子已經到了她跟前兒，一臉火氣的瞪着自個兒。顧棠不明白這是怎麼了：“爺？”
“這麼冷的天，這揹簍不用急着刷洗，看把你堂兄凍的！”
老爺子還是偏心的，縱使顧棠做的不對，還是不忍訓斥，只隨意找了個藉口，想讓阿狗回屋。
“三郎，快放下手裡的活計，天太冷，這活計不是你能幹的。趕緊的，回屋烤烤火，去去一下寒氣！”
“爺，這還沒刷完呢。”
“不刷了，餘下的留給你叔，等他回來讓他刷！你與我進屋！”說着，老爺子便伸手扯他。
阿狗不敢動，下意識看向顧棠。
注意到他這番動作的三叔公火氣又竄了上來，沒忍住瞪了顧棠一眼，但說出的話還是向着顧棠。
“別怕你堂妹，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說完，不由分說的扯着阿狗進屋。
顧棠：……老爺子該不會以爲她是在欺負阿狗吧？
“二姐……”
竈房那邊，顧平安探出頭，朝顧棠這邊小聲喊着，並招手讓她過去。
顧棠一臉莫名，拎着水壺來到竈房門口，“你這鬼鬼祟祟的幹什麼？”
“哪個鬼鬼祟祟了！”顧平安忙站直身體，一臉坦蕩。
他道：“二姐，爺知道那個顧三郎是個傻子了，這是在生氣你欺負一個傻子……”
嗯……嗯？！
“你等會兒！”顧棠打斷他，“阿…顧三郎是個傻子？誰說的？”
“不是傻子會讓你這般欺負？大冷天的刷洗揹簍，還要被你挑揀數落，可他一點沒生氣，反而還從頭笑到尾！這不是傻子這是啥？”
顧棠：……有道理，她竟無言以對。
“你說說你，怎麼想起來欺負一個傻子？我要是早知道他腦子不大好，方纔在西廂時，我都不會跟他一般見識！”
“……閉嘴吧你！回竈房煮你的飯去！”
顧棠黑了臉，拿起牆角放着的木盆，將壺裡剩餘的熱水倒進去，清洗了一下雙手。
“我衣裳髒了，我回屋換件衣裳，你趕緊煮你的飯，算算時辰，爹估摸快回來了。”
丟下這話，顧棠轉身就走，不想跟顧平安討論阿狗是不是傻子的問題。
回到屋裡換了件乾淨衣裳，她沒敢多停留，生怕阿狗說出什麼牛頭不對馬嘴的話，讓三叔公越發相信，阿狗是個傻子。
從後院出來，二道門那邊忽然傳來說話聲，聽聲音像是她爹。
顧棠頓了頓，隨後腳下一轉，先去二道門那邊看看。
天已經黑了，廊下掛了燈籠，二道門外的南屋那邊也掛了燈籠，顧棠一到這邊便聽到他爹在屋裡跟人說話。
推開房門，她往屋裡瞧了一眼，只見屋裡站着她爹、三叔公和阿狗。
“怎麼都在這？”笑着進來，顧棠看向她爹：“您這回來的也太晚了，不是說了，幫他們將行李拉過去便回來？怎麼到這個時候纔回來？”
提起這事顧連山也是一臉無奈：“你大伯孃他們只有被褥衣裳，吃的喝的都沒有，木炭火盆啥的也都沒有。
天寶求了我，爹只好帶着他去採買一些的東西，告訴他缺什麼東西去什麼地方買，又帶着他在西街溜達一圈，天擦黑才往家趕。”
怪不得會這麼晚，這一通下來，天擦黑時能往家趕，已經算快的。
“趕緊回堂屋暖和去，南屋這邊陰冷，不好久待。等會兒讓平安給您煮碗薑茶吃，這頂着風雪跑了一天，得去去寒氣才行。”
“丫頭說的對，這牛過會子讓平安喂，不急這一時。”三叔公也催了一句。
“成！那就先回屋。”給牛隨意抓了把乾草放到地上，顧連山拍拍手，跟阿狗並肩走在一起。
“你既送了肉來，那今晚就陪叔多吃幾盅酒！”
“……好叔叔，我酒量不行，今早才醒的酒，可不能再多吃。”
“無妨！今兒不讓你多吃！”
……
顧棠在後面陪着三叔公，聽着她爹的話扯了扯嘴角。
昨兒不管不顧的吃了那般多的酒，把阿狗灌醉了也就算了，自個兒也醉的不省人事！
沒想到今兒還想再吃。
呵呵！一盅都別想再吃！
果然，等飯菜擺上桌後，任憑顧連山如何勸說，顧棠就是不爲所動，以明兒回村爲藉口，一口酒都沒讓他吃。
沒吃到酒的顧連山一連嘆了好幾聲氣，看來，還是得私藏一些酒才行。
吃過飯，顧棠交給她爹一件事，讓他抱着被褥去給阿狗收拾屋子去。
昨兒阿狗醉酒，住的是顧連山的屋子，今兒就不能再佔他的屋子。
東西廂都有空屋，裡面都配了牀，顧棠讓他倆去選，想住哪間便收拾哪間出來。
倆人商議了幾句，最終選了東廂——顧平安隔壁那間屋。
鑰匙顧棠交給了她爹，讓他開門幫着收拾去。
說是收拾，其實也不用怎麼收拾，拿雞毛撣子將牀撣一遍，鋪上被褥，再搬一個爐子進來就行了。
顧棠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見一切妥當，這才拎着燈籠回屋睡覺。
……
次日，天將露白時，顧家一家老小全都起了身。
按照事先商議好的，顧連山將全家人的被褥衣裳裝到牛車上，再拉上三叔公、顧棠和顧平安，先回村一趟。
至於阿狗，顧棠給了他一把小院的鑰匙，讓他先回自個兒的住處，將牛車和馬車全牽過來。
等她爹顧連山回來，三輛車能拉走一半的東西。
只需兩趟，小院裡的東西便能全部拉完。
天還沒亮透，顧連山便等不及的帶着顧棠他們先走一步。
北安城的城門正常情況下是卯時開門，顧家的牛車到城門口時，城門已經開了好一會兒，時不時有人揹着包袱出城。
這些都是趕路回老家的，雪災一事還在瘋傳，離家近的，能回去的便都回去了。
若是真有雪災，一家子在一起好歹能安心些。